第二章

第二章

明歆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确定,我父亲说的未必是真。”

这是什么话,当朝一品大员,还能胡扯不成?而且也没那个跟自己女儿胡扯的必要吧!

此事,定然是李恪行那个一个脑袋当半个脑子用的蠢货想出来的烂主意了。

和谈便和谈,为何要送公主去和亲!且不说大渝山高水远民风彪悍,单说大渝可汗都已经年过半百了,那是给怀淑公主做祖父都行的人啊!

想到这,李楚玥不由自主地抠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甲,真的是被她那个二哥哥给气哭了!

“玥玥,你可千万别因此事同你二哥哥闹别扭,一则朝堂之事本就是不该咱们女儿家掺合的,二来怀淑公主与你我又不亲热,她自有誉王殿下护着,犯不着为她淌这个浑水。”明歆一看李楚玥开始抠指甲,便知道她又在为此事生气了,连忙劝慰道。

李楚玥还在思索李恪行为何要出这个鬼主意,没将明歆的话听进耳朵里,只囫囵嗯了一声。

不多时,两人便一同到了淮南王府。

淮南王是先帝的第五子,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与淮南王妃伉俪情深,多年来膝下唯有一子一女,王爷却并无侧妃侍妾。

今日办这个诗会的,便是淮南王府的怀柔郡主了。郡主如今刚刚过了十五岁生辰,自幼与李楚玥和明歆二人一同长大,关系一贯是不错的。

“楚玥姐姐!”

李楚玥才刚一掀开车帘,便听见了怀柔郡主的呼声,紧接着便看到了一张肉包子似的小圆脸从朱门里头探了出来,朝她招了招手咧嘴一笑。

“郡主,注意仪容体态。”她身旁的嬷嬷摇了摇头,小声嘱咐。

怀柔瘪了瘪嘴,又将脑袋收了回去,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门里侧,一直到李楚玥安稳下了马车,走到了她身边,怀柔郡主才又放松了下来,像个小孩子似的扑到了李楚玥的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

“楚玥姐姐,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她压低了声音,小声跟李楚玥说话,一边拿眼睛偷偷打量着跟在她身后的嬷嬷。

“你办诗会,我肯定会来的。”李楚玥也跟着看了一眼嬷嬷,疑惑地看了一眼怀柔郡主。

“我母妃说我如今大了,过些日子该许人家了,不能没规矩了,特意找皇祖母要来了这个嬷嬷,教授我礼仪。连这个诗会,都是母妃逼着我办的。”

“你知道的呀,咱们俩这个脑袋里,只有谈情说爱的话本子,哪有什么诗歌文章呀!”

“旁人赏脸来,捧着我,巴结着我,不过是因为我是郡主,哪里是因为我的本事呀。”

怀柔郡主似乎心情不好,环着李楚玥的手腕,小嘴叭叭叭的就没停过,身后的老嬷嬷跟了一路,脸都黑了。

“郡主,有时候,出身好,也是一种本事。”李楚玥笑了笑,扬了扬下巴。

怀柔郡主抬头朝她望去,只觉得李楚玥仿佛浑身都在发散着光芒,那是一种骄傲自信且乐观的光芒,是大多数贵女们没有的。

是啊,若说起出身,李楚玥的出身恐怕在上京城都是无人能比的。大乾如今开国不过二十几载,他们沈氏不过才在皇权上坐了二十几载,可陇西李氏却已有三百多年了。

王朝更迭皇权交替,上位者换了一个又一个,李氏却仍旧在。

更何况,如今的大乾虽说姓沈,但却有一半都是李家的。

太后娘娘出身李家,虽非陛下生母却对陛下有抚养之恩,是李楚玥嫡亲的姑祖母。皇后娘娘也出身李家,乃是李楚玥嫡亲姑母。而李楚玥呢,自小便被当成太子妃来培养,是太后娘娘钦点的太子妃。

大乾开国皇帝一直担心李家终有一日会取代沈氏,担心外戚专权,曾下过一道口御,凡立太子者,皆须去母留子。

但先帝机关算尽,也没能想到太后娘娘宁肯舍了自己亲生的汝阳王,也要立当今圣上为太子。既不是生母,何谈去母留子呢?

再说如今的皇后娘娘,入宫二十载,至今未有子嗣,膝下唯有齐王一位养子。

只是不知他日李楚玥若做了皇后,该何去何从。

两人一面说着悄悄话,一面往前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明歆落在了他们身后同宫里的那位嬷嬷走在了一排。

眼看着怀柔郡主越说越激动,声音都高了许多,老嬷嬷的脸色黑了又黑。

明歆开口道:“嬷嬷莫怪,郡主与楚玥亲热,自小便是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她这话一说,老嬷嬷倒是不盯着怀柔郡主看了,反而看向了李楚玥。

她盯着李楚玥看了一会,回头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明歆:“嗯,明姑娘说的在理。郡主既然喜欢楚玥县主,自然话多些,老奴哪敢有怪。”

明歆尴尬的笑了笑。

众人说话间,便走到了诗会所在的后院水榭亭台处。

此刻那边已经来了不少贵女,怀柔郡主刚刚听闻李府的马车快到了,便抛下了他们去寻了李楚玥,眼下众贵女们正等在凉亭里候着他们几人。

众人见怀柔郡主拉着李楚玥过来,纷纷起身行礼。

“不用行礼不用行礼,今日没有什么郡主,只有一个小学童。”怀柔郡主心情甚好,摇着李楚玥的手便拉着她坐下。

上京世族林立,高门显贵不胜枚举,今日来诗会的大多都是往日里与淮南王府交好的世家大族。

李楚玥坐下身,一一与她们客套的寒暄了几句,便没再开口了。

她不爱参加这样的集会,一来她不懂诗词歌赋,二来她懒得应付旁人。

好些人,她连脸都不熟,却总爱开口闭口楚玥姐姐的喊着她。可明明,她们瞧着比自己还大上一点呢!

总不能因为她身份高些,就把她叫老了吧!

渐渐的,诗会上热闹了起来,李楚玥却昏昏欲睡,用手抵着桌子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枯树枝。

百无聊赖,实在是有些无趣。

忽然,她听到了一声惊呼伴随着扑通水声,似是有人落水。

她回过神,朝着人群那边看去。此处是淮南王府派人另挖的小池塘,池水不深才刚没过膝盖,明歆不知为何跌落池塘,此刻正满身泥水的站在池子中央,一脸委屈欲哭无泪的模样楚楚可怜。

怀柔郡主方才也没在她身边,见此情形慌张一会儿,立刻吩咐人去拉她。

“她们肯定不是故意的。”明歆浑身湿透,发丝间都滴着水,上岸第一句,便是咬着唇说不关其他人的事。

放才与她发生龃龉的几位女娘纷纷道:“是的,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我们可没人推她。”

明歆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盯着李楚玥看了一眼,摇着头:“不怪其他人,是我失足。”

李楚玥站起了身,走到了这边,问道:“她们刚刚做什么了?”

明歆只是摇头。

旁边的几个女娘见李楚玥往这边走来,纷纷往后退了一步,也跟着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脸生面孔站了出来,指着明歆道:“明明是她们说县主坏话被你听见了,你同他们争执之间才失足落水,你为何不说?”

这位女娘头一次参加上京的宴席,并没有摸清楚贵女们之间的弯弯绕绕,但不知者无畏,倒是敢说话。

“她们方才小声嘀咕,说县主胸无点墨,空有美貌不长脑子,便是做了太子妃也做不成皇后。”

“还说当今圣上迟迟不立太子,就是想将你拖成了老女娘,不得不另嫁他人。”

李楚玥微微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气,不停地在心里默念心经,让自己别生气冷静一点。

往日里这些人也没少说过她是非,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背后悄悄说,她也装作不知道不在意。

可今日当着她的面说这话,还害的明歆落水,这寒冬时节,若是明歆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但这事,也不好处置,旁人只是说几句闲话她便要动气大动干戈的话,不更是落人口舌?

可若是放任不管,是不是也显得她太好欺负了?

诶,好烦。

“楚玥,算了,大家也是无心的。”明歆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喷嚏,自己都快冻得受不住了还不忘劝慰她。

见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又升了起来。

“来人,将这几个女娘都拉去池边,清醒清醒,皇家的事,还轮不到她们置喙。”

她原本是打算以彼之身还施彼道的,但想了想,这么冷的天,真让这几个人陪明歆一起落水也不好,若是冻坏了身子伤了根基可是她的罪业了。

同为女子,她十分了解女子若是受了寒身子该有多难受,到底还是心软了几分。想了想,李楚玥又补充道:“给她们用池水洗洗脸,清醒清醒。”

“我做不做太子妃,做不做皇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你们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你们的父亲明日便该去御书房跪着了。况且,现在是我在高位你们在低位,你们便是不喜欢我,也没法子,只能忍。”

“再者说,你们害明歆落水,也该给她一个交代。”

几个女娘纷纷跪下求饶,更有胆小的已经开始叩首了。

李楚玥摆了摆手,她原本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人。

眼看着几人已经开始道歉了,她便准备算了,但是一瞥眼又看见明歆冻得瑟瑟发抖双唇惨白。

李楚玥皱了皱眉:“洗脸吧,醒醒脑子。”

说完,她扬了扬下巴,朝着几位贵女道:“上京谣言,我李楚玥脾气大不好惹。我今日在此澄清一下,不是谣言,是真的!往日里我懒得与你们计较而已,但从现在开始,你们下次再犯,可就不是洗脸这么简单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紧张地在衣摆下面抠着自己的指甲。

她极少在人前动怒,李家祖训其中一条便是戒骄戒躁喜怒不形于色。可她不如长兄和父亲那般聪慧胸有沟壑,总是很难完全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虽然,她说完这些话,气早就消了。但不知为何,无形中好像有一只手,在掐着她的脖子,推着她往前走。

今日这个火,好像不发不行。

一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李楚玥的脑子都还是嗡嗡的。

她一面紧张地抠指甲,一面扭头问明歆。

“明歆,你说我该罚她们吗?我其实并不想与她们一般计较,实在有失身份。”

“二来,我们李家树大招风,父兄们在朝堂用功,我也帮不上忙,也该低调些。”

“再者我细想想他们说的,也都是些传了很久的市井流言,我好像没必要那么生气。”

明歆卷着毯子缩在一旁没说话。

李楚玥见她似乎不高兴,怕她还对落水之事心有余悸,故作轻松道:“我今日最后那一番话,说的是不是很漂亮?我昨日才从话本子上看到的,一个恶毒的公主说的,我一瞬间便记下来了,今天就用上了。”

明歆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说的不好吗?不够吓唬人吗?”

忽然,明歆落了泪。

“楚玥,你今日不该这样为我出头的。”

她抽了抽鼻子。

“你身后有李家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你身份尊贵无人敢惹,她们自然不敢对你做什么。”

“可我怎么办,我并非家中的掌上明珠,家世也不如你,她们若是记恨我,怎么办。”

“咱们就该忍一忍的。”

嗯?

李楚玥愣了愣。

她头一次觉得,好像不认识明歆一样,她几时变得如此胆小怯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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