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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后的三天,拓跋嗣从未踏足鸣銮殿,至多只派人在门口例行询问,也知道荆白雀不待见他,如今正处在气头上,懒得找不愉快。

消息不胫而走。

许多人不由对公主的病情妄自揣测,站队的势力悄然变化,只有宫中的妇人们,还在按时按例送礼慰问。

这些浸淫宫闱的人精很清楚,只要陛下一日没有放话,那么不论态度再怎样暧昧,交好未来的皇后,又或者向皇帝显示自己的善解人意,宽容大度,也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西平也不例外。

荆白雀在等她,且已等候多时,她的人姗姗来迟那日,她专门起了个大早,就在门前蹲守,等稚衣把人放进来的时候,凑巧地开门,凑巧地与人冲撞在一块。

鸣銮殿的人都知道,自打这位赫连公主“生病”,脾气一日不如一日,那些送来的礼物她是看也不看,今次却当着人的面,亲自打开了盒子。

“这是娘娘命人做的,大夏常吃的食物,说公主在病中,一定思乡情浓。”西平派来的宫女赶紧回话。

荆白雀拈开盖子来看,脸色骤变,稚衣挤了过来,大声质问:“给生病的人送又膻又腻的羊肉?就算是思乡情切也不能这样吧,再怎么样也送点爽口的清粥小菜来呀!”

这本就是借口,若是当真送清粥小菜,怕又是另一番说辞。

稚衣眼珠滴溜溜转,要把东西塞回去,荆白雀直接掀盘子,讥讽道:“你们娘娘是巴不得本宫死么?上次破案本宫帮她说话,替她洗去冤屈,她竟然如此膈应本宫,真当本宫好欺负?”

昭华殿的宫人赶忙辩解:“没有,娘娘绝不是……”但她觑了一眼食盒里肥腻的羊肉,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解释,娘娘交代东西要趁热送,又亲手给她,她不曾怀疑有问题,但她家主子绝不是不通礼数,言行疏忽的人,怎么会送这个,难道真是故意气这位未来的皇后?

宫人抬头,刚才被她气势吓唬住,如今倒是把荆白雀的脸瞧得清楚,面色虽是发白,但看着倒不像身染重病。

荆白雀见她眼珠一转,猛地咳嗽起来,看样子被气得不清,眼看着就要憋过去。

那宫女吓得又赶紧低头认错:“娘娘绝对没这个意思,公主,公主您误会了。”

“噢?误会?误会什么?不是来气本宫,总不会是来巴结本宫吧?就这点东西就想把本宫打发了?告诉你们主子,本宫这还没有当皇后,倒是会巴结,有本事让她亲自来!”说完,荆白雀把东西扔出去,让她全部带了回去。

后宫无趣,等着看笑话凑热闹的不少,消息很快传遍宫闱,送礼的也开始掂量自己的份量,怕触那位喜怒无常的公主的霉头,都消停了,从前要来问两句的一个不见,大下午再没人来探病。

日入时分,西平亲自去了鸣銮殿,随身带了温玉,说听不懂事的宫人回禀,公主连连咳嗽,这寒暖交季,恐怕寒凉,用温玉能暖心。

宝物要亲自交托荆白雀,稚衣将她请进屋里,满院子的人都不觉得两宫之间下午闹了不愉快,真能坐下来好好谈,都支着耳朵想听吵架,屋子里荆白雀咳嗽着和西平唇枪舌剑斗了几句,他们便给稚衣轰了去。

屋里没有点灯,借着窗外的晚霞,虽能下脚,但仍然昏暗得令人眩晕。西平缩了缩鼻尖,用袖子掩着,若大的宫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艾条味,也不知道是熏了几捆,不怕齁死在里头。

不过这倒也像沉疴不起的人住的地方。

西平走到炭盆前,把艾条熄灭,随手取出一把早早备好的扇子,摇着扇风,微笑地看着窝在榻上的人,径自坐下来:“别装了,找我来做什么?”

“找你来吃羊肉啊,先前不该砸的。”荆白雀挥袖,往架子上扔了一颗夜明珠。

“喏,重新做的。”西平把刚才从贴身宫女手里接过的食盒放到小几上,荆白雀不等她招手,隔空拉来几个团垫,两人对坐在垫子上吃起来。

“陛下回宫后,把鸣鸾殿附近的人都换了,我就知道这里头有问题,猜你必然不是在殿里躺了半月,你这半月里应该不在宫中,能出宫那就说明没病,一试就试出来了。”西平说着,给她切了一大块羊腿上的嫩肉。

荆白雀点头:“抱歉,只能用这法子,目下这鸣銮殿除了稚衣,我都信不过。”倒不全是因为拓跋嗣,拓跋嗣未必小肚鸡肠到连宫人也要秘密安插,但有个能在禁宫随意走动的桓照,就叫她不得不提防,他连拓跋嗣都敢利用,势力绝对不止他之前透露给自己的那一些,都说狡兔三窟,想来还有别的门道。

她不喜欢被监视。

“那我倒是要多谢你高看一眼。”西平正打趣着,见她要站起来,立刻上手那她拉下来:“吃了再说。”

食盒里除了两盘烤羊肉,还有碗装的水围城,一种西北的小吃,实际是浸泡在水水儿里的面团团。

这东西关中也吃,两人一人端了一碗吃着,都有些思绪上头。

荆白雀叹息:“你不想知道,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不想知道陛下为何离宫?”

“想,但不想听。”西平笑了一下,复杂地望着她:“你是不同的,令人羡慕。”她沉默了好一会,才笃定地说:“你不想做皇后。”

荆白雀难掩讶异。

“你眼里没有对于帝王的崇拜,也没有对于王权的依附,你看陛下的时候,更像在看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普通人,所以这宫闱困不住你。”西平如是说。

荆白雀不由击掌,感叹道:“我若是拓跋嗣,让我选,这皇后之位也非你莫属,难怪你能统领六宫如此之久,你很厉害!”

“你居然夸我。”西平抿唇含笑。

荆白雀诚恳地说:“真心实意。”

“好,那我再大胆猜一猜,你应该是没能成功离境,被陛下捉了回来。公主你看似随意潇洒,但并不是任性妄为之人,使臣尚在,宫人也未受到惩罚,你又能顺利出城,应该是和陛下早就谈好的,但却出现这样的结果,想必这中间横生变故。”西平又给她分了些羊肉,话到嘴边,点到为止,没有追根究底问具体出了什么变故,只是说:“能解决吗?”

荆白雀摇头。

“那可就麻烦了。”

荆白雀擦了擦手,起身向西平行了一个大礼:“所以这件事情,思来想去只能拜托你。”西平伸手扶她,她倾身附耳,悄声说与她听。

西平的脸上慢慢浮现震惊之色,继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好几次心里磋磨想要起身,红唇无声地呢喃着“你疯了”,但却被荆白雀单手按住,最后缓缓摇着头,露出无比的担忧和悲伤。

“你真的打算这样做?”

荆白雀坚定地点头。

西平心里五味杂陈,眉头紧蹙:“……为什么是我?”

“因为若由我口述,他只会认为我为了离开胡言乱语,若有心,以其权势,很快便能压下来,但你就不一样,他想压,也要考虑你的感受,考虑前来投奔的秦国旧臣以及文武百官,拓跋氏复国时间不长,他年少登基,根基不稳,北方局势又瞬息万变,他不会想要重蹈大秦天王苻坚的覆辙。”

西平略略思忖了一番:“但这个事情仍有风险,你知道的,如果夏国那边首肯,那即便你……”

“不会首肯的。”荆白雀无不憾然道,她如此刚毅决绝之人,为此脸上也难掩哀伤:“你如果听说过我的过去就知道,离心离亲之人,是不敢善用的,没人能承受反水和背叛的后果,即便这个人是帝王,是父亲。”

西平站在光影里,手扶着荆白雀的胳膊,神色动容道:“赫连玉,你确实令人羡慕,你夸我聪明,我却羡慕你的胆魄,让我割舍至此,我做不到,人都是自私的,我见你,也不全是想给你送羊肉。”她反过来向荆白雀行了一个礼,目光十分坚定:“但我会帮你,言出必行。”

两人又坐下来,把食盒里的羊肉分食干净,仿若亲密无间的好姐妹,荆白雀为此喝了一点小酒,自打她来了魏国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痛快的时分。

西平临走时,把温玉送给了她:“赫连玉,我还可以再帮你一个忙,自愿的。”她将包裹玉石的锦帕打开,帕子上赫然绣着一朵三十六陂的桃花,当日归迟救下姚黄眉的后,曾简要交代来路,姚黄眉转头又告诉了她,她在来之前探听到拓跋嗣已经更换了鸣銮殿的守卫,于是便自作主张。

荆白雀半眯着眼,不禁笑了起来。

——

晋国。

“所以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拏云台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大侠,事起突然,虫鱼又逃亡多年,我也只能告诉你我经历的以及我知道的……”

……

风骑列阵,旗帜当风,快马穿过山林河滩,一路往南,周遭的景物逐渐熟悉起来。临近颍川,除了刘义真欢呼雀跃,裴拒霜与司马文善各自心中皆滋味复杂,这条路北伐凯旋时走过,被追杀逃亡时走过,挂印而去投身江湖时也走过,现在回来,景依旧,但早已物是人非。

裴拒霜按捺不住心中的唏嘘,只盼能解心中困惑。

司马文善和他并辔而行,将六年前发生的事情的始末悉数道来:“义熙八年的暮春,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荆州刺史刘毅因为不满屈居我的老师刘裕之下,身怀异心,意图谋反,老师故而上书,奏报朝廷将乱臣贼子赐死,满朝文武震惊。”

“这位刘刺史也起于北府军,功勋赫赫,手握重兵,曾于兴复晋室而尽心竭力,而上表中提及谋反之人,并不只有他,还有出身陈郡谢家的谢混。此一陈情,牵涉朝中与世家,兹事体大,且我最初又没得到半点消息,怕当中有什么错漏误会,便悄悄派人去查。”

“那天早晨,虫鱼来找我,跟我说风骑截获了一些密报,要私下给我看。事关重大,我怕这当中涉及军中机密,便屏退了旁人,独自随他去往飞星阁。”司马文善苦笑:“你也知道,他起初并非拏云台之人,而是我爹留下的家将,当初我被桓玄捉住,他受到严刑拷打也与我一直不离不弃,直到我们脱困,和当时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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