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虏他爹,咱们就真的这样完了?”
送走了众多宾客,卧房之中,高翠兰不甘心。
李来亨斜坐在桌边,一脸的颓废。
永历狗带两年了。
刘体纯全家自缢了。
郝摇旗、袁宗弟,统领他们的部院洪育鳌,依附他们的东安王朱盛蒗全被俘了。
他们的监军太监潘应龙自缢了。
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三支大顺军旧部投降了。
施州卫荆国公王光兴和湖广巡抚蒋尚膺一块投降了。
配合他的兵部侍郎毛寿登等明国旧官僚也投降了。
茅麓山是明国在大陆最后一块地盘。
粮尽援绝。
征虏大将军李来亨一脸死气:“孩子结婚了,咱们也算尽了父母之责。”
这算是目前最好的安慰了。
可这明显是在甩包袱,原主一直都在逃避。
高翠兰喃喃道:“或许孩子有机会,毕竟他才十五岁。”
“嗯,你想让他拖根猪尾巴?”
李来亨沮丧的嗓音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咱们的儿子,怎么可以给达子做奴呢?”
高翠兰不避他犀利的眼神:“李定国的儿子,听说做了宁夏总兵。我觉得他是认为给大明卖命,实在是不值得。”
说的是李定国一家,实则在说自己一家。
给明国卖命,除了坑还是坑。
磨盘山之战,卢桂生的投降,让李定国功亏一篑。
同样的道理,兵部侍郎毛寿登等人的投降,使茅麓山门户洞开,让李来亨失去了仅有的回旋空间。
李来亨无法反驳妻子,只得愤愤地道:“别提那狗东西,他不配做李定国的儿子。”
高翠兰不依不挠:“咱们的儿子不用拖着猪尾巴,他可以去海外,海外……”
“神州已经沦丧,去了海外又能怎样?”
“当年的蒙元当道,宋国有不少遗民在海外,最终混出什么名堂了?”
“郑成功那伙人根本靠不住,张煌言一介书生,他能不投降我就高看他了。”
“如今这年头,去了海外不是给东洋人做奴,就是仰西洋人的鼻息,你也不想想,那些东洋人和西洋人都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我李来亨的儿子指手画脚?”
“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咱们的儿子,不可能给别人当奴才的!”
李来亨打断了妻子,并直接终结了话题。
基于母爱,高翠兰想让儿子活下去,情与义之间,她更偏向情。
她也无法反驳丈夫了。
当年驻防道州的李来亨奉高一功之命支援李定国,肇庆、新会等一系列战役,负责海路进攻的郑成功一番骚操作,导致李来亨对他的印象极差。
而最近兵部侍郎毛寿登的投降,让李来亨对明国旧官僚彻底不抱什么希望了,在他眼里,张煌言那波人,大概率会投降。
所有的路全部断绝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咚地一声巨响。
高翠兰吓了一大跳。
李来亨倒是泰然自若:“桌子碎了,咱们家有这等掌力的,除了我就是咱们的儿子了。”
张翠兰也回过神来了:“难道两个老婆还不够?”
“嗯?”
李来亨抬头奇怪地看着妻子。
张翠兰道:“窦娘娘说咱们的儿子可厉害了,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
李来亨:“……胡说八道,咱们的儿子不是好那一口的人。”
张翠兰:“那他不在洞房里快活,跑院子里砸桌子干什么?”
李来亨:“……这我哪知道,你别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行不?”
张翠兰:“我就想让咱们儿子多一些快乐。”
李来亨:“笠阳道人的女儿,长得跟天仙似的。学礼的女儿,咱米脂的婆姨,虽说小了点,那也是水灵……”
“咱们儿子刚出生,就要跟着行军……”
张翠兰抽泣了起来,道不尽的心酸。
李来亨起身将妻子搂在了怀里。
原主在桂林刚出生,就跟着李来亨去了道州,接着去广东支援李定国,仗打成了一坨翔,为了躲避清军,只好在广东的山间沟子里窜来窜去,好不容易窜到了广西,又被瞿式耜卖了一波,惨遭孔有德偷袭,又在桂林的山山水水间窜来窜去。
最危险的一次,刚到贵州境内就遭到孙可望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李来亨带着妻儿突出重围,又窜遍了大半个湖广,落脚茅麓山。
没想到最终还是一条绝路。
夫妻俩都觉得对不起孩子,就连向来刚毅的李来亨,此时也是泪眼婆娑。
门外,李破虏抬手刚要敲门,听到了屋内的哭声。
“来的不是时候啊!”
他暗叹一声,还是敲响了门。
都抱头痛哭了,真是到绝路了。
时间不等人。
尽管他觉得李来亨没有近代意识,但作为全军主将,农民军目前的灵魂,还是有必要谈一谈。
现代灵魂和古人有了接触,即便不能说服古人,等接下来李破虏实施自己的规划,李来亨即便不理解,有了初步了解的基础上,便能减少他妄加干涉的几率。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之后,屋内的哭声立止,随即响起了慌乱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
浓浓的哀伤死死地压在心底,在儿子面前竭力保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两口子都是36岁。
这个年龄,正是家中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一旦失业或者事业失败,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破虏暗叹一声,收拾了情怀。
眼下不是抒发情怀的时候,太沉闷的氛围不利于交流。
传闻中的高翠兰,那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脸蛋宛若梨花,上面的雨露新干,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瑞风眼有些红肿。
“米脂的婆姨,果然是名不虚传!”
李破虏由衷地暗赞一声,微微笑道,“梨花新雨初润,娘更漂亮了!”
原主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只是刚要开口说话的高翠兰,一下子就愣住了,随即脸蛋唰一下就红了,一拳毫不客气地捶了过来。
高翠兰也有惊人的武艺,这一拳力道不小,能把人打岔气了。
李破虏吃痛一声,就蹲在地上了。
这一下高翠兰吓坏了。
“破虏,娘不是故意,娘下手……破虏他爹,杵着木桩拴驴呢!”
以为把儿子给打废了,高翠兰一着急,对男人的陕北土话就不大客气了。
正在怪异之中的李来亨回过神来了。
征虏大将军倒是沉得住气:“别哭了,那小子肩膀一晃,看似你一拳入肉了,实际上早把你的力道给卸了。”
高翠兰愣住了,随即冷静了,想一想刚才的出拳,男人说的对。
“娘我不是故意的,娘我……啊啊啊……”
……
李来亨直肠子,平时他对别人这种打假很是反感的。
只是此时沉闷的氛围,被李破虏这么一搅和,一家人的关系好像融洽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本能地觉得,自己的话一出口,肯定会破坏这么好的氛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坐在那里听娘俩闲扯了。
“娘,我是不是抱养的?”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赤橙黄绿青蓝紫,没有黑,我不是藤上摘下来的啊!”
“……”
“娘,你是否还记得一个叫高老庄的地方?”
“……你嘴里哼的什么调子?”
“二师兄背媳妇啊!”
……
和高翠兰闲扯的时候,李破虏的眼光也没闲着,四处的打量。
首先是李来亨。
身高大约一米八三,长臂宽肩,猿腰虎背,即便饿了两个月,这一副身量,也给人一股力量扑面而来的感觉。
果然,能活到最后的领导人,真不是一般人物。
据传闻,当年大顺军的功劳薄上,李来亨保持着单日352颗人头的记录,也保持着总数13500颗人头的最高记录。
比大名鼎鼎的第一大将刘宗敏,还要高出300颗。
自从联明抗清以来,砍掉的带辫子的脑袋,更是不计其数。
这真是提着别人的脑袋,从血海尸山之中走到现在的大将军。
只是此时穷途末路的英雄,此时眼光中尽是死气。
死倒是不怕。
“就是江山落到了辫子的手里,太特么恶心人了!”
李破虏从他眼神中,读出了他浓浓的不甘。
翻盘不是没有希望。
这个世界上,没有胡一刀,也没有苗人凤。
风闻闯王宝藏的人有很多。
一定知道下落的,一定是眼前的李来亨。
掌控了金融,就掌控了整个世界。
从鼻祖的圣殿骑士团,到荷兰银行团和德意志银行团,再到罗斯柴尔德家族,后来的华尔街。
农民军掌握了巨额财富,只是不知道怎么用而已。
在旧世界的思维中折腾来折腾去的,最终只剩下一座山头。
“哎,爹啊,你得把宝藏给我啊!”
“有钱。”
“你是我爹!”
“亲爹!”
“这辈子都是我亲爹!”
“没钱?”
“你是英雄!”
“真英雄!
“千秋万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