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药店的玻璃门,可以看见柜台旁的英挺男子一边用食指转着车钥匙,一边与那些簇拥过来的女店员闲聊。
他臂上挽着深黑色西装,白衬衫极为耀目,衬得他肩膀宽阔,自带追光。
倾身作专注状,眉锋微抬,嘴角含笑,似有情又似无情。
女店员们托着腮,尽情咀嚼他的一副好皮囊,极为关切。
“先生,你买这药是给谁啊?该不会是你病了吧?要不要紧啊?”
兮尔知道这男人就是这样,走到哪里总能吸引大批狂蜂浪蝶,就连药房里拖地的大妈都不由自主在朝他靠近。
兮尔也不客气了,扑过去勾住他肩膀,“好啊你!又背着我冲姑娘们卖笑呢?”
他一见是她,欣喜道,“怎么不声不响就到了?路上还顺利么?爸妈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
替他打印小票的一个姑娘原本还是星星眼,看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忍不住问,“先生,这位是?”
“这位?”男人拖长声调,要笑不笑,“这位就是我家里的母老虎啊!”
“谁母老虎了。”兮尔嫣然,往他皮鞋上踩了一脚。
女店员们见两人如此亲昵,有点小失望。
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女确实是很赏心悦目的一对。
那高挑女子惊丽夺人,如一株亭亭的罂粟花,长发泻肩,明眸皓齿。
看上去跟这男子品貌相称,挺有夫妻相的。
“好了我们走吧。”男人接过兮尔的行李。
那个姑娘还未死心,直接撞开柜台门跑出来,递给他一个塑料袋。
“先生!这是你买的药,请拿好!”
男人笑了笑,对这姑娘耸耸肩,示意自己腾不出手,请她把袋子交给傅兮尔。
姑娘一呆,彻底失去了“一亲芳泽”的机会。
兮尔不失时机地接过袋子,“谢啦。”
一走出药店,兮尔就笑弯了腰。
“大少爷,每次见到你,不管什么场合,都没看你身边缺过小姑娘,你就不能收敛点?”
“人生苦短须尽欢嘛,机场等人太无聊了,去看几个美女有什么损失?”
他满不在乎地笑,终于显出了些许稚气和不拘,这才是兮尔最熟悉的他。
“哦?等我很无聊吗?”兮尔叉腰,“傅轾轩!你想好了再说。”
“当然不是。”傅轾轩笑着改口,搁下手里的行李,张开双臂,“你才是我生命里最大的美女,姐,欢迎回家。”
兮尔飞扑进他怀中,全身都在这一刻松懈下来,他的怀抱是那么的踏实。
她鼻子一酸,“臭小子,我好想你。”
“姑奶奶,我也想你。”傅轾轩揉了揉她的头发,“但你别把我脖子拧下来行不行。”
姐弟俩一路拉扯闲话往前走。
兮尔还拎着药房的购物袋,随意揭开袋口一看,好奇他到底买了什么?
瞅他这到处留情的样子,该不会是计生用品吧……
却见里面是一支淡蓝色的圆柱药剂。标签上写着“沙丁胺醇哮喘喷雾”。
她不由得慢下了脚步,“你啊!又买这个干嘛?”
“哦,带在身上的那支过期了,附近正好有个药房,就买支新的呗。”傅轾轩随口道。
兮尔这才明白过来,他其实不是去那药店寻芳解闷的。
她转了转那支喷雾,“这……也用不上了啊,成天带着,你掉在那坑里爬不出来了是不是?放到过期她也不知道!”
“习惯了嘛!就当个吉祥物、护身符好了,比如说咱妈,家里堆了多少用不上的东西?都快放臭了的香水,穿着不能走路的鞋子,还有给她下一任男友准备的浴巾浴袍……我就买支喷雾,不算败家吧?”
兮尔横他一眼,“好啊,敢说妈败家,小心我找她告状去!”
“反正她疼我,你告不倒我!”他挺大的口气。
机场的人群摩肩接踵,前面还有一拨来接机的追星团,女生们举着应援牌子。高高帅帅的流量明星在闪光灯中闲庭信步,展示机场私服,在迷妹们的疯狂拉扯下傲然屹立。
兮尔虽在国外呆了几年,但也对国内一线小生有所涉猎,帅哥和甜宠剧谁不爱看啊。
她伸长脖子品鉴了一会儿,心花怒放,“以前我总羡慕妈妈,身边就没断过小鲜肉小狼狗,看了心情都会变好!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到了妈那个年纪,会不会也是少男收割机?”
“得了吧!我想到妈以后可能给我找个二十岁的后爹就够头痛的了,你也来凑热闹!”傅轾轩一脸受不了的样子。
“你做好心理准备啊!一出国我就吓一跳,像我们这种离婚女人,在那边可抢手了!压根没有什么条条框框来限制!我从疗养院出来后,也见识过不少优质男人呢!最近有个叫Christopher的,中英混血,帅惨了!他根本不是学琴的料,还一天到晚往我们琴房跑,就想让我给他摆正手型!嘻嘻,我已经正式考虑他了,虽然他还不知道我精神有问题……对了,还有个Roger……”
兮尔乐不可支,眉目间都是对新生活的沉浸,看不到相隔一段路的背后,那个走走停停的帽衫男子。
他整个人都是阴沉的低气压,像一只不发出嗡嗡声的苍蝇,巴巴地跟随着她,却又害怕打扰她。
听着她和那些男人的两情相悦彼此套路,他的嘴角紧绷如铁。
但她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了。追星团越来越鼓噪,尖叫的女生们,各种媒体摄像师和狗仔队,一路追着明星狂奔,鞋和横幅齐飞。
兮尔和傅轾轩只三步之隔,竟一下子被冲散了……
乌压压的人头混着闪亮的灯牌,擦着兮尔的耳朵和鼻子飞涌过去。
她茫然地置身其中,变动的人流让她眼花。
毫无悬念地被撞倒,向后跌入一双手臂。
那人堪堪环住她胳膊,为她隔绝了人潮的乱撞。然后一把将她扶稳。
她感到强劲结实的支撑,站定了。
本想回头说声谢谢……却一下子僵住!
她嗅到了一阵陌生而熟识的气息,野蛮而原始的男子气场。
来自另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与她格格不入,却是她一下子就认出来的!
像一缕颓废的烟丝,一片拽着她下沉的沼泽地,一滴潮热而暧昧的汗……
是他?
是洛承宽。
她恐惧地挣开,侧过身子抬腿一踹,仿佛对付着世界上最大的流氓!
对方好像吃痛,近在咫尺地闷哼了一声。
对面傅轾轩正在挤开人群,“姐!你在哪儿?”
兮尔呆了一瞬,忽然慌张起来,只想张开双臂挡在洛承宽身前……那是一种本能的保护。
但她知道没有用。只赶紧伸手将他往后一拨,然后混入人群,朝弟弟迎了上去。
“我们走吧。”她喘着气对弟弟说。
“姐你怎么了?头上全是汗。”
“嗯?热的。”她从手袋里掏出纸巾,却没有去擦头上的汗,而是一下下地、神经质地蹭着自己什么都没有的、裸露的胳膊。
“这儿人多,有什么脏东西,沾身上了。”她没有再回望。
傅轾轩却向后扫了一眼,拢住姐姐肩膀。
“你说得对,人多,不干净,走吧。”
并肩走出机场,正是午后。机场周边绿化很好,高树苍翠,草坪密布,轻风暖日吹送着岭城特有的湿热。
岭城的色调一直是暖而明朗的,让人想起五颜六色的海鲜大餐、冰镇荔枝和比基尼。兮尔生于斯长于斯,曾以为自己永远与寒冷绝缘。
“小姐,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司机陈叔在停车场等他们。兮尔欢欢喜喜钻进车里,拒绝了弟弟让她回家休息一下的建议,坚持先去看住院的父亲。
汽车飞驰过街,这繁华之城从上个世纪起就被称为“淘金地”,是国内经济腾飞的最前端。
满目钢铁森林,繁弦急管,大车小车川流不息,透着迫人的烟火气味。男人们总有递不完的名片,粉面朝天的女人们也各有各的戏台子要搭,雪亮的日头下,就连路边杂货店中的一颗绿蔬,也如翡翠雕成的一般。
兮尔摇开半扇窗户,汽车经过一列行道树,有细白的柳絮飞进车窗,粘在她的两鬓,令她错觉自己白发苍苍。
心倦知返,告老而还。
而终有一天,当她真的垂垂老矣,她倒希望他不再认得。
她翻了翻手袋,身上已经没有利培酮。
有些烦恼,还是别去自寻为妙。
到了医院,兮尔三步作两步奔进住院部大楼,傅轾轩为她推开父亲的病房门。
一片呛人的阳光。
傅霆海一身蓝白病服,负着双手,在窗前长身而立,冲她笑,“我的小情人回来了?”
兮尔又是一个飞扑,呼地一下搂住父亲,往他脸上左右开弓亲了两下,“爸我想死你了!”
“爸,小心她拧你脖子啊,咔嚓咔嚓的。”傅轾轩在一旁起哄。
“嗬!蹭我一脸大唇印子!见面礼这么奔放,跟外国人学的吧?”傅霆海差点没接住她。
“爸,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兮尔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水龙头关都关不住,“轾轩都跟我说了,你住院还打算瞒着我,太不够意思了!……哼,你们这些人,就这么不想我回家!”
“傻丫头,我不挺好的么?……这就委屈啦?不哭了,爸爸给你赔不是。”傅霆海用指关节去揩女儿的眼泪。
这丫头,在外面飞扬跋扈、横扫千军的,这会儿倒是没一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