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背影

MC举着麦克开始宣讲游戏规则,舞池里的喧闹和欢呼,几乎盖过了邬霜的心跳声。

她的大脑完全空白,双耳只能听见呼吸。

男男女女嬉笑的面孔,在她的瞳孔一晃而过,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压根辨别不清楚。

嘉望。

嘉望。

邬霜在心底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往东南方向的角落小跑过去。

“3——”

“2——”

“1——”

全场的躁动在顷刻之间宣告终结,就在邬霜即将奔向角落的那个刹那,人群中忽地伸出一只手臂来,将她扯进一个陌生的怀抱。

紧接着,一个,又接一个。

圈圈里里,将她拥在了最里边。

邬霜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甚至连灯光都看不清。短暂的窒息感之后,她惊慌地喘上了两口气,耳畔传来男女兴奋的尖叫。

嘉望。

嘉望。

邬霜猛地推开将她紧紧环住的人群,“让开!让开!你们让开!”

她的情绪渐趋于失控,压根无法控制力气,将围在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推开,嘴里只重复着那句:“让开!……”

四周的人也被扰去了兴致,纷纷指责邬霜的奇怪行为。

“既然玩不起,你跑进来做什么啊?”

“神经病吧,我可不想被罚喝酒!”

“你要滚赶紧滚吧,跑舞池里来撒什么泼?”

“……”

邬霜这才反应过来,这群人是在玩类似于“爱的抱抱”的互动游戏。她误入了游戏场地,自然而然地被人拉入其中。

“对不起。”邬霜再难去管其他。

她费劲地钻出人群后,视线再次落到那个角落,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嘉望,嘉望……”她怔怔地唤着他的名字。

难道又是她的错觉吗?可她明明看得那般清晰。

新的一轮游戏即将开始,邬霜赶紧逃离舞池中央,询问着台柱旁的安保人员。

“你好,我想请问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他就站在我现在这个位置……”

“三十来岁的模样,身量很高,穿着深驼色的呢料长大衣,皮肤特别白,你有看见过吗?”

安保小哥思索几秒钟后,指了指后面那条透着幽幽蓝光的狭长过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先生应该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好!谢谢!”惊讶和喜悦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邬霜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走廊里设有化妆间和卫生间,隔间里时不时传来醉酒的呕吐声。

朦胧的灯光映照在大理石材质的洗手台上,她放慢速度挨间走过去,确保自己没有遗漏或者看晃眼。

直至走廊的尽头,也不见嘉望的身影。

走廊尽头有一道玻璃安置门,应该是酒吧故意开得道偏门。验票员就窝在工作台后面玩着手机游戏,邬霜推开门走出去时,他也只是抬头瞥了一眼。

玻璃门外便是沿江的沙滩,在高跟鞋踏进细沙的那瞬间,柔软绵密的触感倒令邬霜逐渐清醒过来。

晚风携来江面的水腥味,细小砂石顺着滩面翻滚。

三三两两醉酒的人迎着风醒酒,也有燥动的情侣不顾他人眼光,纠缠在沙滩上忘情地接吻。

不足十度的风,扑向邬霜的腿,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心情在短时间内跌宕起伏,宛若刚坐了趟惊险的过山车。

邬霜又朝着江面走了几步,碎石却钻进了她的脚底,每走一步都被磨得生疼。

她压着裙摆缓缓蹲下身去,解开鞋扣将鞋踢了出去,莹白的脚在沙滩上摩擦几下。

恍惚间,

邬嘉望的背影像极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

虚虚实实她已不想再纠结了。

就当她情绪紧绷,又认错了人也罢。

如果嘉望还在宜川,他又怎么会不来见她?

那杯鸡尾酒的后劲上来了,邬霜脑袋疼得更加厉害。

她吸了吸鼻子,左手拾起高跟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身后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慢慢转过身去,发丝贴上了脸颊。

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的大腿根。

邬霜赶紧扯了扯裙摆,避开两人准备往回走。

为首的秃头拖着啤酒肚,直接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邬霜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抬眼询问两人的来意。

秃头冲她猥琐地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别着急走呀,大美女。”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们。”邬霜往另一侧避开。

另外那个黑皮黄毛也跟着过来。

“不认识吗?刚刚在舞池,你推了我大哥。好歹给个说法吧,美女?”

邬霜哪还记得她具体推了谁,自认倒霉给两人道了歉:“对不起啊,两位大哥。”

话毕,她准备拧着鞋离开。

奈何两人压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揪住这一点就是不愿放她离开。

邬霜太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了,真与两人再耗下去绝无好处。她的手机落在卡座的沙发上了,暂时也没办法联系上阿明。

“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这样吧,我们哥俩请你去外面喝一杯?”

两人一人一句,将邬霜堵得无话可说。

“不用了,我男朋友还在里面等。”

邬霜又将阿明的身份搬了出来,但这理由对这俩老男人竟毫无作用,似乎没人愿意相信她这位莫须有的男朋友存在。

“走吧,前面有个大排档,陪咱们去喝一杯。刚才的事情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邬霜拒绝道:“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

秃头喋喋不休地纠缠着,说着说着竟然直接上手,拽住了邬霜的手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手背狠狠啄了一口。

邬霜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浑身上下冒出层层鸡皮疙瘩,她条件反射般举起手里的高跟鞋,对准秃头油亮的大脑门砸过去。

细长的鞋跟包裹着一圈金属边,腾腾两下砸得秃头眯起了眼。

“臭婊|子!”秃头恶狠狠地瞪过来,“敬酒不吃非吃罚酒是吧?”

邬霜环视两侧的环境,悄悄往后退两大步。

“黄毛,愣着干什么啊?”秃头指挥着,“把这臭婊|子给我拽过来!”

黄毛捏了捏指关节,虚张声势般摇摇脖颈,一步步朝着邬霜走过去。

邬霜一双狭长的眼微微上扬,凌厉的目光缓缓扫视着两人,瞳孔的光芒在黑夜里闪烁,轻抿的唇角写满了不屑。

其实真要动起手来,她并不是毫无胜算。

但她面前摆着一道坎,真要是把事儿闹大了,回到队里又该怎么交代?

一个走神,黄毛忽地朝她猛扑过来。

邬霜惊得往旁边一闪,转身再抬起头来时,落后几步的秃头,竟被人控制了下来。

江畔的灯光昏暗不明,夹杂着被卷起的风沙,浓郁的暮色之下,男人的身影愈发高大俊逸。

邬霜有些难以置信。

他什么时候来的这儿?

男人并不追求刻意风度,在这即将进入凛冬的夜晚,穿得格外的舒适保暖。

薄款的灰色羊羔绒外套,展现着他肩颈的良好比例,里面是件暗蓝色的连帽卫衣,直筒牛仔裤下边是双纯白运动鞋。他微微屈着膝盖,懒懒散散地往秃头身边一靠。

逢凛抬起胳膊搭在他肩上,手肘却暗暗用着劲,勒紧了秃头的脖颈。

他轻飘飘的语气里,夹杂着丝威胁的意味,“有事吗?哥。”

“废什么话?”秃头去掰他的手臂,“干你啥事,赶紧把你这破手挪开!”

邬霜看着两人的动作,若无其事地弯下腰,自顾自地穿高跟鞋。

逢凛也看她一眼,反问:“怎么不关我的事?”

秃头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强烈压迫感,逐渐令他呼吸不过来。

黄毛也意识到不对劲,冲着秃头使了个眼色,连忙打着圆场:“哎哎哎,哥,你是哥。都是误会一场,你先松松手!”

逢凛笑着看过去,手上的劲儿可半点未松,直至秃头脖子激起圈圈青筋,面色红得犹如新鲜的牛肝。

邬霜将鞋扣系上后,温吞吞地站直身来。

逢凛这才问了句,“没事儿吧?”

“托你的福。”邬霜冻得吸了口气,“没啥大事儿。”

秃头被限制住依旧不愿松口,一旁的黄毛看得胆战心惊的。

邬霜将手抱在胸前,几步走到逢凛面前,不耐地睨了秃头一眼。

“行了,你把他放了吧。”

逢凛稍稍松了些力,“确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邬霜笑了,“你真想大半夜的,再去局里一趟吗?”

逢凛也跟着笑,“你不也挺顺路的?”

“嗯,确实顺路。”

她又补了句,“不过我嫌麻烦。”

逢凛听见这话才松开手,颇为嫌弃地拍拍袖口,又将手揣回外套兜里。

黄毛赶紧接过连连咳嗽的秃头,“谢谢啊,谢谢姐!你们玩儿!”

说完,赶紧拖着秃头离开。

江涛拍打着岸边的石块,激起一层接一层的浪花,酒吧的音乐声更加激烈狂放,穿破了生冷又微妙的夜晚。

两人并肩望着辽阔的江景,气氛沉默但不似前几次那样干巴。

逢凛能察觉到身旁的人,极小幅度地抖动了下肩。

他戏谑道:“邬警官这么有闲情雅致?”

邬霜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又扯了扯裙摆,眼底蕴着薄怒,“咱俩彼此彼此。”

“来玩儿的?”他又问。

“有问题?”她反问。

逢凛笑着耸耸肩,“没问题。”

邬霜不看他,“那不就得了。”

逢凛倒是下意识地撇过头看着她。

那张褪去了稚嫩、没有余肉的侧脸,五官不算精致,但组合到一块,却是恰到好处。她微微收着下巴,敛着眼睑,薄薄的眼皮褶皱上,洒满星空般的细碎亮片,视线落在那片江上。

仔细看,倒依稀还能对上她年幼时的脸。

逢凛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提了下唇角。

两人继续吹了会儿江风,直到邬霜双腿冻得麻木,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走时,那件羊绒羔外套劈头盖脸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温热的、夹杂着男性荷尔蒙的、似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的,还能品出一丝丝莫名的清新。

各种感官被无限放大,邬霜被掩在外套里,说不出话来。

“穿上。”逢凛只说了两字。

邬霜将外套从脸上扯下来,“我又不冷。”

逢凛作势要将衣服收回的模样,“不冷?”

邬霜却拽紧了衣角,岔开话题:“那你呢?”

“我回家。”他又看了她一眼。

邬霜不打算拒绝这份温暖了,再这样下去她真得冻死,索性将外套披在了肩上,“我回局里。”

“嗯。”逢凛抬了抬下巴。

邬霜将半张脸都埋进外套里,声音也越来越模糊,“那,等我把它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你。”

“嗯。”又是一个单音节。

邬霜想着还要不要再说些什么,阿明推开玻璃门从酒吧冲了出来,手里还带着她遗落的随身物品。

“哎——”

“可算找着你了,霜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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