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
唐益第一次看到喧闹的医务室,现在正是训练结束的时间,学生们带着伤口进来,处理好伤口后离开,人流不绝。
喧闹。
符野情绪激动地朝着医生大吼,他又能出声了,嗓音如钝刀割过一样粗粝,令听者发自内心的难受。
喧闹。
唐益靠在门边,关闭的房门起到极好的阻断效果,里面依然传来清楚的人声,可以想象身处其间会是怎样的情景。
里面的声音和外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唐益的脑中盘旋不去,吞没唐益脑中的每一个念头。
唐益出神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光,脑中一无所想。
其实有很多问题值得思考。
符野的声音为何忽然恢复?
曲聪的举动为何如此异常?
防具为何忽然失去了作用?
后续符野会受到怎样的处置,其他人又该承担怎样的责任?
很多问题值得思考,唐益一个都没去想,呆呆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火,那灯火仿佛永远不灭,即使唐益闭上眼睛,依然会倔强地停留在视野之中,非得挪开脑袋,长久闭上眼睛,那光亮才会慢慢消失,让一切重回黑暗。
唐益做出这番怪异举动,在黑暗中停了许久才慢慢睁开眼睛,一切的喧闹重新回到他的视野。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故事的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如果。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又是如果,每每这种时候,都会生出这相同的想法。
唐益长长地叹了口气,莫名想起了欧阳易,在思维空间的旷野上,欧阳易曾对他说过如果,明明只是几个月,现在想来却是如此遥远的事情。
“你是医生!”房间里传来符野的怒吼。
那声音持续了片刻,旋即所有的声响消失,好像这一声耗尽了符野的力气,唐益回头望向房间,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看到符野倒在地上,宋和正屈身试图抱起符野。
唐益推门进屋,进门后顺手把房门带上阻挡内外,上前问道:“符野怎么了?”
宋和一脸哀色,摇了摇头,看向医生。
医生稍稍检查了下,回答道:“应该是失血过多,带他去床上吧,我安排护士过来输血。”
宋和应了一声,跟着医生的指令,把符野放在房间里的病床,然后颓然倒在一旁的凳子上唉声叹气。
唐益与宋和不算太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站在宋和身边,尽量让宋和意识到自身并不孤单。
医生步伐匆匆向外走去,看样子很是松了口气,悲痛的病人从来不讲道理,刚才医生真担心符野做出过激的行为。
应帆远从里间出来,手上拿着从曲聪身上脱下来的防具,正好看到出门的医生,没有多问。
应帆远走过来拍了拍宋和的肩膀,附身在宋和耳边小声安慰。
唐益看着两人。
与宋和相比,应帆远显得尤其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失去至交好友的人,或许每个团体都有这样的人,他们总能在各种事情上保持冷静,充当团队的冷却器。
只是现在依然如此平静,落在旁人眼中颇有些薄情。
安慰好宋和,应帆远抬头看着床边的唐益,指了指床上的符野说道:“我把符野身上的防具卸下来,放回623房间?”
唐益摇头回道:“你决定就好,不用问我的意见,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说一声就好了。”
应帆远点头,再次拍了拍宋和的肩膀,两人一起将符野身上的东西卸下来。
唐益站在一旁安静看着。
搭手也是需要身份的,伤心的时候人们不会喜欢陌生人横插一手,唐益对应帆远来说几近陌生人,所以应帆远不开口,唐益便不会主动提供帮助。
脱下头套、护腕、护膝、缓冲垫,再到艰难解开护身马甲,将所有的东西取下来,符野本身的衣服便露了出来。
血液已将整件衣服浸湿,原本花花绿绿的衬衣加深了几个色度,上手的感觉异常粘稠,令人不由得生出反胃的感觉。
应帆远稍稍犹豫,把护具收好放在一边,然后下手把符野的衣服脱了个干净。
护士这时到了屋里,没有避讳赤身符野的意思,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毛巾和病号服。
应帆远主动上前接过,谢绝了护士的帮助,与宋和一起给符野擦拭之后换上衣服,并且将符野换了个病床。
好在房间里的病床足够多,更换起来并不麻烦。
一切就绪,护士给符野挂上血袋,为符野注射了一管药物,向应帆远指出前台响铃的位置,默默退出了房间。
房里再次剩下四人,唐益有些尴尬,犹豫是不是应该回到门口站着。
应帆远似乎全无尴尬的感觉,拿起两份护具,细心地用毛巾包裹住符野的防具,将两份防具分隔开来。
应帆远对宋和耳语两句,朝着唐益点了点头,向屋外走去。
唐益叫住应帆远,说道:“符野的防具已经被血浸湿了,反正别人也用不了,没必要专程送回去。要不然你在这里等符野醒来,现在这种时候,符野应该希望醒来能够第一时间看到你们。”
应帆远停住脚步,似是想了想,摇头说道:“算了,还是放回去吧,我应该能在符野醒来之前回来。”
唐益有些奇怪于应帆远的坚持,但也不便多说,看着应帆远推门离开屋子。
房门关闭,屋里一片沉默。
唐益贴墙站着,心想等五分钟便出去。
五分钟很快过去,唐益正想开口,房门再次被推开。
唐益抬起头,他以为会看到迅速回返的应帆远,没想到出现的居然是尤三思。
尤三思如以往般一身正装,身后跟着秘书和医生,进入房间之后扫了眼屋内的情形,看到唐益的时候意外地动了动眉。
注意到尤三思的目光,唐益站直身体准备招呼,结果尤三思收回了目光,扫了眼床上的符野和紧张起身的宋和,尤三思大步朝着里屋走去。
几人消失,宋和松了口气,悄悄来到唐益身边,小声问道:“符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唐益叹了口气,回答道:“我不知道。”
唐益真的不知道。
正常来说,无论双方是否自愿,只要出了人命,活下来的一方必然要承担责任,从这个角度来看,符野后面麻烦很大。
但是,超凡不属于正常的范畴,哪怕他们仅仅是超凡学生。
异能是极具破坏性的力量,只用极少一部分就能轻易掠夺生命,偏偏训练异能的最佳方式,又是以暴力摧毁为前提的实战,任何限制的增加都会使训练效果指数下降。
异能不是表演,它无法在确保安全的状态下进行提高。
学校显然清楚这一点,依然摆出鼓励学生对战的态度,甚至专门安排一栋用以对战的大楼,尽管学校为每层楼安排一间设备齐全的医务室,但是应该能够料想可能发生的悲剧。
严厉处置会极大挫伤学生的对战热情,不加处置又会滋生潜于人心的恶念。
唐益不知道学校会有怎样的选择,他只知道,学校一定早有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