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坤灵没有动作，表情也很平静。
可黑发少年却从她的眼神中，敏锐读到危险讯号。
他后退一大步，远离坤灵。
“讨厌夏天，虽然海水温度非常适合玩耍，下午也没有工作……”少年鼓起腮帮子，没头没脑说了句，“但被人头朝下按进海水里，我完全不想体验——我没换上泳裤，浑身湿漉漉回去，还要刷鞋洗衣服，这很麻烦诶。啊啊啊，我不要。”
因为白泽先前的话，坤灵对少年能洞悉她的想法，不觉得奇怪。
所以，望向目光警惕的少年，她有些不解：“既然不想，为什么还要说些惹我生气的话？”
“诶？”
少年怔了一下，挠挠头：“哪句话？没有啊。”
“想装傻？”坤灵微眯起眼，语速很慢，“看出我的……就算了，还非要提出来。”
“啊，原来不可以说吗，你年龄是——”
少年察觉到危险，及时住口，表情变得烦躁，说话也颠三倒四：“为什么不可以？这明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啊，又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却不知道的规矩嘛。又来了，又来了，我真搞不懂城里的规矩……这样真讨厌，让人不舒服！”
坤灵本来不想多说什么。
但见他情绪低落，她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被丢进海里的‘死因’。
“不是规矩，每个人都有不想说、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口无遮拦说出口，就要有被惩罚的觉悟。”
“……秘密？”
少年没在意惩罚一词，而是眼神奇怪地看向坤灵：“你在说什么啊，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怎么能算秘密？”
“人类里，除了你，没人知道。”
“哈，少骗我了，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那些厉害的大人当然能更早看出来！”
“那你现在随便找出一个大人，让他猜我的年龄。”
“你想利用这种方式，让我认输吗？哼，这种小事，根本不用找大人。”少年跳到海边的栏杆上，双手叉腰，“你之前养得小孩子，他就知道。”
“？？？”坤灵眼神呆滞。
“没骗你，是真的！”
“！！！”
直觉少年真没骗自己，坤灵瞳孔剧烈地震，一改之前的淡定：“你说……阿治他知道？！”
“对啊，他早就知道了。”
坤灵双眼失去高光，整个人都变得黯淡发灰。
“那我之前吹的牛——”
“这个嘛，他也知道。”少年小嘴叭叭个不停，“说起来，他还利用你们两个人的信息差，总以‘爱幼’的名义哄骗你，真是个坏孩子。”
坤灵下意识反驳：“胡说！阿治是好孩子，最最最讨人喜欢的孩子！”
“切，那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而且你不是知道了吗，他骗你那么久！”
“那又怎样？我又不生他气，不许你这
么说阿治。”她只是……觉得丢脸，一直在阿治面前，摆出一副老人家的姿态。
少年声音拔高：“他骗你！”
“骗呗。”坤灵语气认真，“是阿治的话，没关系。”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坤灵，没说话。
过了几秒，他猛地别过脸，轻哼了一声，嘀嘀咕咕：“什么嘛，原来不只是大人，某些小孩子的心思也让人摸不透。为什么都不说真话，为什么要隐瞒，而且——”
大约是真的难以理解，少年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为什么……知道被隐瞒欺骗，却不生气？有关这点，我搞不懂。”
羡慕？有点。
……不。
他才不羡慕，他讨厌这奇怪的世界！
不想再去想这些复杂又惹人心烦的破东西，少年压低帽檐，像是找到了好玩的项目，在栏杆的连接石柱上，蹦蹦跳跳的。
这时，被他甩在身后的坤灵说话了。
“啊，走这么快。看来，你对之后的惩罚，已经做好准备了呀。”
闻言，少年脚步猛地急刹车，差点没摔下去。
他回身看向坤灵，凝神几秒，不可思议地发现：“……等等，你是认真的吗？只因为我说几句话，关于那小孩儿的实话，你就打算把我五花大绑，再丢进海里喂鱼？！！”
“没错。”
“喂——”
“为什么不逃？”
坤灵回过头，询问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少年，“你之前不是看出来了吗？我要对你做的事。”
“没有胜算，我根本逃不掉嘛。”少年双手交叉叠在脑后，笑容满面，“而且，你已经打消了那种念头，我干嘛要逃。”
“哦。”
坤灵没否认，努努嘴示意：“你走前面，不许再看我。”
被那双碧色澄澈的眼睛盯着，她总有一种被人扒光看透的错觉。
在他面前，她像是没穿衣服一样，凉飕飕的，起鸡皮疙瘩。
“不要。”
少年摇着波浪头，耍赖地坐在石墩上：“走了那么久，脚都酸了，我要休息。”
“如果我没记错，你才走了十分钟。”
“我讨厌走路，十分钟很久诶！”少年说得理直气壮。
“你好弱。”
“所以——”不觉得羞耻，少年眼咕噜一转，“呐呐，你带着我移动吧？你之前做过的，那个爱撒谎的小孩曾经体验过的那种移动方式。”
“不要。”
“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现在不想走路。”
“那我走了。”
听到坤灵要跑路，少年也不见着急。他十分笃定：“才不信，不会被你骗到的，我早就看出来了，答应别人的承诺，你一定会做到。”
譬如说，答应赔他车，她就一定赔。
少年停在原
地不动，坤灵也没动。
两个人陷入僵持。
几秒后，坤灵朝少年走去，唇线拉直：“啧，真是个麻烦精。”
“嘻嘻。”
不过，少年也没能如愿——
坤灵抓起他后背的衣服，www.youxs.org，平行于地面。
“你懒得走，我有的是办法。”
少年在半空扑腾，吱哇乱叫：“啊啊，超级不舒服，衣服勒到脖子了！”
“勒死你。”虽是这样说，但坤灵还是稍微松开手指，放松对方的衣领。
“太过分了，这是虐待！”
“那你去报警。”
“……”
……
坤灵拎着少年走了十分钟，忍了又忍。
最后没忍住，把他丢在原地，她一个人走了。
坤灵从来没想到，小孩子居然可以这么聒噪。
短短十分钟，这少年嘴就没停过，像个苍蝇一样在她耳边嗡嗡嗡。
询问他看不出的她的信息，好奇心很重。
坤灵说：“无可奉告。”
少年嚷嚷着要求换姿势，抱怨不舒服。
坤灵说：“我有揍小孩的爱好。”
偶尔他还吵着说渴了饿了，指名某家商铺。
坤灵说：“海里的鲨鱼不渴，但也饿了。”
……
少年拿她没辙，但坤灵嫌烦了。
“呆着别动，哪儿也别去，十分钟后我会回来。”
“行吧。”少年盘腿坐在道边，“蓝鳍金枪鱼？太大了，我拿不动，你又不会帮我。”
“好，我换别的。”
坤灵很信守承诺，未到十分钟就回来了，身上滴水不沾。
少年看见她，眼睛一亮，接着乐不可支：“换一个人吓唬吧，那个去而复返的大叔，现在准备去看精神科了呢。”
“什么？”
“那个钓鱼的大叔真爱演戏，明明什么都知道，大人的想法真奇怪。”
“嗯？”
“呐呐，他会让朋友们来看。不想被人围观的话，你以后换个海域。”
“什么跟什么啊……算了。”
坤灵不想去问少年稀奇古怪的发言，随手把一个黑色塑料袋丢给少年：“海水珍珠，应该够赔车了吧？”
少年匆忙接住，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捡出其中一颗，又把袋子还给坤灵。
“这种大小颜色、圆度光泽、以及表面光洁度的霓虹海水珍珠，一颗就够了。”
“无所谓，全给你，拿着就好。”
塑料袋再次回到少年的手中。
他愣了一下，看一眼坤灵，很快又低下头。
少年握紧塑料袋，搓着上衣尾端布料，声音几不可闻地自语：“我自己有工作，又没有想要被你捡走……我才不稀罕。”
坤灵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异常，但没想多管，完成承诺便转身离开。
“走了，再见。”
大约是过了十秒，坤灵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呼喊。
“换个地方，不要往下町一带去，那里现在有很多警员，虽然他们打不过你。”
“哦。”坤灵没想告诉对方，除了他和津岛修治，其实没人知道运钞车犯人是她。
她继续走，不一会少年又喊了一句。
“后天见。如果你反悔了，起码十份红豆麻糬，才能勉强让我考虑一下哦。”
这毫无逻辑性的跳跃性发言，坤灵没听懂，也没回复。
“最后——我的名字是江户川乱步，你要记住哦！”
“坤灵——”
坤灵在思索一些事情，冷不丁听见呼喊，下意识回复：“那孩子叫乱步，我没记住！”
“……”
白泽沉默一瞬，声音古怪，似是在忍笑：“这孩子是我们需要的人，你为什么放弃？”
仗着脸皮厚，坤灵装没听出来。
她说：“我很疑惑，他身上并没有阿治那种力量。”
“没错，但那孩子很特殊。没搞错，他是。”
“哦，那我也不养。”
“为什么？”
坤灵幽幽道：“家里有一个碎嘴子就够了。”
直到现在，她的脑袋都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