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枯兰

等灵宝走后,松声殿内方才的紧张氛围忽然烟消云散。

灵霄继续躺回云榻之上,闭眼歇息,整个松声殿也在此后宁静了不少。

姬云凛只觉这二宫主喜怒不定,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捂着红肿的面颊为自己慢慢运气疗伤。

走到殿中一面金边铜镜前,他看着自己衣冠楚楚,但又好像灰头土脸,恍然觉得无能的好像是他自己,想起自己初登五云阁时,自认为有了修为就可以保住魅灵一族不再受妖界欺辱,可真等他飞升,他还是保不了魅灵族,也保不了他自己。

“你去云河里泡一泡吧。”

那一巴掌灵霄也是动了内力的,躺下后又感后悔便抬眼看了看姬云凛,却没想他脸上除了那红肿的面庞竟又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伤感。

她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开口致歉,毕竟她从未与人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只得让姬云凛去云河疗伤,毕竟那云河是依靠她灵力才得以留存的,也算是她的致歉了。

姬云凛闻声慌忙掩容,被人搅扰了心绪更不能被人看穿了心思,可再当回眼看向云榻,那女子已然沉睡了过去。

他静静望去,看着灵霄略显红润的娇柔侧颜,平稳的呼吸,怎么也想不通面相如此清秀的女子,动起手来竟像个村头大婶。。。

还有她那头羊也是个二百五,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姬云凛如此想着心下里也安慰了不少。

既然人家允他去云河泡一泡,那他也没有理由拒绝啊。

拂袖出门,云河就在殿外百步之内,姬云凛却驻足不前。

也不是他反悔,而是那只羊精。。。不知何时冲破了仙绳,现下正是一个双角老神仙怒目铮铮地盯着他。。。

姬云凛不用想也认识这只化为人身的羊精,满目不屑,轻蔑道:“你还想怼我?”

青羊在这松声殿也有个几百年了,谁人来到松声殿不是对他另眼相看,当然,这与灵霄也有关系,唯独这个姬云凛对他满副不屑。

青羊斜着一双斗圆的眼睛,一只手拂了拂右边的小羊角,慢哉道:“怼你?反正你我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的是机会,本仙君今日收拾你是因为你竟敢辱骂我主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姬云凛两手一摊,甚是无语。

难道是他脸上的巴掌不够明显?!

“麻烦你看清楚,我脸上的巴掌可是你家主子的纤纤玉手,我还疼着呢。”

原来如此,青羊双手叉腰傲慢轻笑道:“那就是你活该了,谁让你出言不逊,我在门外都听了个清楚,你就受着吧,还有!不是我主子,是咱主子!”

哦哦哦,也对。

姬云凛点头没有否决,“不过那个云河到底是做什么的?二宫主让我去泡一泡。”

所谓云河自然是云气腾升汇聚成的一条河,只是松声殿的这条乃天庭唯一的一条,此处本来没有云河,灵霄为了方便自己沐浴这才凝聚了云气汇成了云河,并在此云河中放入了装有灵力的玉石以便疗伤之用。

以至于这个云河只有灵霄一人可用,青羊听闻姬云凛受命前去,心中甚是愤愤不平,目中皆是不可置信,难道自己比不上这个小白脸吗?

“不可能!这云河乃二宫主私有,怎么可能让你去泡?”

姬云凛微微一笑,目光坚定,“正是二宫主自己说的,否则我怎么知道这云河能疗伤呢?”

睨着青羊似是吃醋般的表情,姬云凛说不出的扬眉吐气,更觉得这个老羊精比自己想象的要天真许多,继而又刻意说道:“那我奉命去疗伤喽?”

说着,大袖一挥便往云河走去,丝毫不顾及青羊的郁愤。

只听见背后一阵阵气急败坏地跺脚声,还有嘴中想要质问内殿人可却没有胆量大声吼出的抱怨。

姬云凛原本对青羊的不屑却也缓和了几分,这个羊精虽然是个妖精但至少懂得分寸,不似以往他所见到的。

云河蜿蜒围绕着松声殿四周,鹅暖石环绕汇成溪流,不缓不慢,赤脚踏入触感微凉但待得久了也甚感舒心。

久而久之,姬云凛除去一身的疲惫靠在岸沿的青石上沉沉睡去,梦中他只觉灵力充沛,脸上的伤痛也减缓了不少,等到一个时辰后缓缓睁眼,正欲起身离去,却见一双玉足耷拉在他的不远处。

“开莲小仙人,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调侃,熟悉的衣衫。。。

瞬间,方才的舒适在这一刻都成了泡影,面上的巴掌印倒是消了,可是羞耻心的作祟让他愈感耻辱。

扯了岸边的衣衫,二话不说裹着便走出云河,赤脚踩在岸边的鹅暖石上,即便被膈的生疼但依旧怒火冲天的指着灵霄斥骂,“二宫主,烦请自重!”

“哈哈哈哈”,灵霄戏弄着云河之水,似是毫不在意姬云凛对她的斥责,依旧我行我素,回眸笑道:“我说开莲啊,你身着里衣,我也没多看你的曼妙身姿,不过是你泡你的,我泡我的,咱俩谁又占谁便宜了?”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用‘曼妙’侮辱他!

姬云凛气得说不出话,想转身走,一个晃眼灵霄又立在了他的面前,一手伸出似是要抚摸他裸露在外的前颈,上身也不断地朝他倾倒,简直放纵至极。

魅灵族一向保守,姬云凛又在五云阁中甚少见到外来女子,眼下灵霄这般堪比失身之辱,他忍不了,也阻挡不了,只得不断后退着求饶,“二宫主,你可不能乱来,这......是我的错,我不该睡着,不该......啊!”

两人均是赤足,脚下鹅暖石又极为光滑,姬云凛倒退着看不到脚下之物,一个踉跄险些头朝下摔入云河,还好灵霄一把扯住才让他稳稳立住没有失态。

灵霄拉着他不愿撒手,他碍着灵霄身份也不好强行甩开。

灵霄忽而一笑,反问道:“姬云凛你一个男子为何总是如此娇羞,本宫主不过在自己的云河泡脚,见你衣衫不整想要帮你理一理,你怕甚?”

整理衣衫?那明明是调戏!戏谑!

姬云凛用力挣脱,后退半步道:“是小仙的过错叨扰了二宫主歇息。”

似是求饶但双目赤红倒像是有气撒不出,灵霄默默一笑,道:“本宫主最是不愿强求,你若是不喜松声殿大可离去。”

一眼之缘,不过是看上了一副皮相,若是个执拗的性子,灵霄也是懒得管束,此番话也是暗里告诉姬云凛,‘想走就早点走,之后想走也别想’。

飞升后,姬云凛也不曾想自己会进入松声殿,他的目的也从来不在这里,但灵霄是天界第二神位,先前他又眼见如枯兰香消玉损,神力大减,所以才下定决心不得已来到此处,成了眼前人的“开莲仙人”。

犹豫不决。灵霄见他低头沉思也没再催促,“我要去趟凌霄殿,等你想好了就自己离开吧。”

说罢继而转身离去。

想来这二宫主也是怪异,明明让留下的是她,现在让走的也是她,真是搞不清楚。

姬云凛一边理着散乱的衣物,一边摇首低叹。

凌霄殿内,青丘子为如枯兰渡了灵力以保她在短时间内能够安然无恙,也让她避免在不必要的人面前露馅。

身为天主,如枯兰有太多的不得已,封魔印需要她去豁出性命,妖界尊位又一而再搅扰魅灵一族,太上老君受命前去西海至今无果,太多的事情牵连到六界,她无法让自己就这样宣告众人她已经没有了力量支撑所有。

她渐渐合上了双眼盘坐在凤座之上,凌霄殿又陷入了一片宁静。

灵霄踏入大殿之时,太白金星正与青丘子说到太上老君前去西海的事情。妖界与魅灵界以西海相隔,妖族仇氏受其尊位仇鳌之命潜伏魅灵界作乱,松声殿大宫主与清川大将知晓此事之后亲去镇守西海,可就在不久前,大宫主飞信告知天主,妖界谋杀魅灵姬氏是为取得木系灵核,但至于原因尚未查清。

灵霄亲耳听到太白金星提起大宫主名讳,又见如枯兰面色稍差闭目休憩便前去问道:“西海如何?”

太白金星行礼回道:“二宫主,西海妖界作乱横行,至今魅灵一族依旧死伤惨重,许多亡灵都被挖了灵核,太上老君奉天主之命前去查看,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灵霄无事也不曾踏出松声殿,今日来到凌霄殿也是听闻天主面见了青丘子,她也前来问候一番,至于西海一事,她也在寻常侍仙口中略有耳闻,只是不曾料到妖界动作竟如此残忍。

灵霄又问:“天主知晓吗?”

太白金星颔首道:“天主说太上老君做事她最放心,让我们稍安勿躁。”

青丘子亦说道:“二宫主想必是担心大宫主的安危。”

担心盼霄?

灵霄微微愣眼,默默颔首,道:“嗯。”

太白金星瞥了眼灵霄没有说话,这天界谁人不知松声殿东西二殿水火不容,同根而生却犹如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灵霄转眼瞧见如枯兰面容,又察觉附近灵气低迷,心中不免猜忌,问道:“周围灵力稀释,天主怎么了?”

青丘子轻叹,扶着胡须缓言说道:“封魔印反噬,天主能够撑到今日已属不易。”

封魔印以火系灵力与金系灵力汇聚形成,乃先天主以身殉封,即便如此也需千年一封。

灵霄万感焦急,她深知天主灵力溃散意味着什么,看着如枯兰有气无力的身姿,只觉得整个天界都陷入了危难,“没有办法了吗?我是说天主的灵力。”

寻常仙人若是灵力溃散根本无法撑到第三日,如枯兰现下已经撑了一个多月,这已经是奇迹,青丘子听到灵霄这句话陷入两难,他可以告诉灵霄天主已经回天乏术,但他却无法回答之后的问题,比如天主之位。

太白金星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忙回道:“有,但需要灵力深厚的仙君每日为天主渡自身灵力。”

“这个我可以做到。”

青丘子心里盘算着,若天主真的回天乏术,时日无多,那是不是代表下一任天主就是灵霄呢?

太白金星回道:“若是二宫主愿意,自然可以。”

灵霄自叹,“怎么会不愿意,她对我有恩啊。”

化为人身后,灵霄就遇到了尚未继位的如枯兰,一人求贤若渴,一人只为求得安身处,一见如故,不过如此。

灵霄又道:“对了,妖界祸乱魅灵是为了灵核,此事姬云凛可知?”

当日五云阁来信,青丘子并未亲眼看过,所以即便他猜到姬云凛有事隐瞒,但也并未想到与灵核有关。

青丘子道:“阿慕确实收到过姬氏来信,但我并不知晓其中内容,二宫主提起此事,我想阿慕他身为姬氏后人绝不可能做事不理,应当对于此事尚不知情。”

灵霄颔首,对于此事她还是装作不知晓的好,在她看来姬云凛并非冷静果断之人,或许先缓一缓再告知他也不迟,“此事以我之见还是先瞒着他吧。”

如今之计,妖界野心昭然若揭,魅灵界受其干扰,冥界近日又将移主,每一个都不是可以轻易忽视的,如枯兰灵力尽失这对于整个六界来说都是惊天憾事。

灵霄一万年来从未涉足政事,但不意味着她不闻窗外事,只是盼霄在前,她尚且不愿意与其争权,若是真到了她该出手的时候,她又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观。

此时灵霄还不知晓自己已经成为了几位肱骨眼中的下一任天主,她在乎的只有天界安泰,自己的清闲日子不被人叨扰。

如枯兰恢复了不少灵力,周身的灵气也不似先前那般流逝,她睁眼看见灵霄在此便嘱咐太白金星和青丘子先行退下。

灵霄走向凤座,她依旧与他日无样坐在如枯兰身边紧紧靠着她的肩膀像个寻求倚靠的雏鸟。

如枯兰亦轻抚着她的额角,轻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灵霄神色暗伤,道:“嗯,我以为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可今日听到太白他们提起还是忍不住为你捏了把汗,枯兰,真的没有办法吗?天界不能没有你。”

如枯兰摇了摇头,心中本是不愿意提及此事,奈何她清楚灵霄的性子,总是那样执拗想要一切都恢复如初,她轻轻点了点肩上人的鼻头,温柔至极,道:“这个世间从来没有‘必须’二字,难道没有了如枯兰,天界就不存在了吗?你终日将自己封锁在云榻里,难道就听不见殿外的纷纭吗?你可别忘了这世道终究是时势造英雄,我这个老英雄快到头了。”

“胡说!”,灵霄急忙捂着她的嘴,严声制止道:“你身为天主,六界至尊,若是连你都自怨自艾,这六界之内还有谁能撑得起这些所谓的时势?”

“灵霄,那难道在你心里这天主就只能是我如枯兰吗?”

此问一出,枯如兰的眼睛好似质问一般紧盯着灵霄,但只有她清楚,天主移位不过是早晚的事,或许明日,或许不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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