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在县城南街。
这个位置大多是从事日常用度买卖的店铺。
此刻,时近正午,天际高空浮着片片薄云。
一缕缕柔和的光从天际洒来,照在道路为数不多的行人身上。
于染墨走到南街坊市口,心下奇怪。
这南街坊市照理说应该喧嚣热闹才对,为何此刻竟然如此安静?
他漫步前行,又深入几条小街,忽然前方传来了一阵暴喝之声。
“姓于的!快说,哪里偷的银子!”
于染墨心里一惊。
这个位置,还姓于,不会这么巧,是自家大哥吧?
眺目望去。
却见到远处乌泱泱近百人堵在哥哥铁匠铺门口。
哥哥这铺子不大,这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围着,已经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了。
这阵仗,竟然半个坊市人都被引了过来。
于染墨哪里还有心情缓步慢行,他当即飞奔过去,卖力挤入人群。
费了全身力气,这才站到了铁匠铺门口。
店内,大哥于染文脸涨的通红,口鼻冒血,被两名捕快模样的年轻人按在地上。
他身旁,一个脸上长着颗痣的中年捕快厉声呵斥着大哥。
在旁边,却是站着一个歪鼻子斜眼,一脸横肉的壮汉。
于染墨瞳孔猛然收缩,这是那赌坊的人,自己还账时见过!
再看大哥店内。
他师傅之子林祐此刻脸上红肿,不知为何此刻竟被打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而于染墨挤进来的时候,那脸上有痣的捕快正胳膊高高抬起,作势便要给大哥一个耳光!
于染墨心里涌起一股邪火,那捕快落下胳膊的瞬间,抄起铁匠铺子内一根门栓用尽全力向对方砸去!
他平素谨慎,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去她妈的谨慎!
门栓在空中擦出破空之声,迎头砸向那欲要动手的捕快。
这捕快身手竟然了得,电光火石之间,仅凭着身旁人的惊呼豁然回头。
他变拍为握,竟然反手一把攥住了于染墨志在必得的门栓!
不过毕竟有心算无心,绕是他已经攥住了门栓,但手指依旧被于染墨全力以赴的偷袭砸破了皮。
几滴鲜血落下,登时落在了他脚下于染文的脸上。
“染墨!”
“二……二哥。”
于染文和林祐又惊又喜的呼出了声。
而围观的百姓们则也是轰然乱做一团。
似乎都在震惊那木纳文弱的读书人竟然有这般血性。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这里行凶!”
于染墨攥着门栓另一头,冷冰冰盯着对面捕快。
在挥出门栓的一刻,于染墨都没有意识到。
他的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这个看起来憨厚,但对自己好到骨子里的大哥。
这一刻,他不是地球文科研究生于染墨,而是大乾王朝即墨县城的书生于染墨!
那捕快此刻从惊怒中缓过神来,心里暴怒!
这个小子。
竟敢伤他!
“好胆!”他手臂用力,直接将于染墨手中门栓夺过。
满目的腥红怒气似乎要将对方生吞!
“你是谁!”他没有直接动手,对方气度不俗看起来不像寻常人物,再加上对方儒衫打扮,须确定对方身份才能动手。
“于染墨!”
掷地有声,浑然不惧。
哪怕气势汹汹又如何?
哪怕敌强我弱又如何?
犯我亲人,血溅三尺!
“于染墨……”那捕快森然冷笑:“老子不去找你,你倒还自己送上门了!”
今日本来便是奉刘县丞之命来寻这个于染墨麻烦,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随手丢掉门栓,脸上浮现残忍的笑意。
迈着凶狠的步子,上前一步逼近于染墨。
“你敢偷袭我?”
于染墨没有搭话,而是细看此人的身形。
对方身上的捕快服明显比那压住大哥的两人讲究。
而且他腰间挂着一个腰牌,这是捕头才有的身份牌。
捕快,捕头,虽说皆是贱业,比起士农工商任何一个行当都低了三分。
但对方代表朝廷,公然反抗是重罪,严重的要问斩!
于染墨脑筋飞速思量,根据眼前这情形,他已经失去了先发制人的可能。
“尔等是县里的捕快,不思保护一方百姓安危,却在此当街行凶。”
于染墨瞬间作出决定,他凛然不惧,反而也上前一步与捕头面对面,手指着对方口中怒斥:“敢问这位捕头,我大哥与林祐何罪?为何被如此对待!
若是捕头能说出个因果来,我于染墨便是给你磕头认罪又何妨?”
这场冲突来的突然,若是想全身而退恐怕只有在公道上寻突破。
来到这世界一个多月,他对这世界多少有些了解。
任你在如何跋扈,这般众目睽睽,他不信这几个捕快敢当街草菅人命,公然行凶!
因此,他必须站住道义。
总不能无所作为,任由他们拿捏。
必须不可露出怯意,这事情想平安过度,唯有闹大,越大越好!
谁知这捕头却不接茬,他脸上露出玩味之色:“于染墨,你在和老子讲道理?”
“正是!”于染墨不敢放松,凝神静气盯着对方的眼睛。
捕头忽然仰头大笑,“讲道理?哈哈哈,给我拿下!带回牢房里面,老子好好和他讲道理!”
混蛋!
这些人竟然如此霸道!
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捕快们放开了于染文,翻身跃起,气势汹汹扑向于染墨。
这些人虽然不是练家子,但都身强体壮,于染墨哪里是对手。
很快,他就被双臂倒扣,按在墙上动弹不得了。
“放开我弟弟!”于染文纵身飞扑,却被这捕头一拳打中胸口,顿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捕头脚踏在于染文背上,表情森然。
他扭转身子对着周围围观的百姓大喝:“于染文偷盗银子拒不交代,其弟于染墨公然袭击衙门捕快,现在本捕头拿人,让路!”
……
林祐跌跌撞撞冲进了于染墨大嫂做女红的成衣店,才一进去便惹得内里一众女子惊呼。
天见可怜。
这些良家女子如何见得这般惨烈的景象?
此刻林祐面脸是血,原本还算白净的脸布满红白相间的巴掌印子。
他进店后惨然高呼:“大嫂……出事了!大哥与二哥,皆被衙门的捕快拿去了!”
大嫂陈氏闻言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半。
她一个妇道人家,面对这般触目惊心的事情能有什么法子?
稍微询问了林祐当前的事情,她那心里又凉了几分。
却是赌坊举报,于染文兄弟偷盗财物赌博。
衙门捕快出动拿人,于染墨竟然还袭击了捕头!
乱套了,这该当如何?
几个与陈氏相熟的的妇人打着胆子出主意。
你一言我一语搅得她心里更是空落落慌了神。
不!
自家小叔子说过,那个载文书斋!
那李掌柜在即墨开了几十年书斋,还与于染墨相熟,要寻他出出主意!
对了,还有于染墨的先生李瑜!
他既然看好小叔给他廪保,定然也能帮衬一二!
陈氏面色惨白,嘴唇打颤:“林家兄弟,你去载文书斋寻里面的李掌柜,将此事告知,便说你二哥有难,若是能帮衬日后必有厚报!”
她颤抖着攥紧拳头,下唇都要被咬破了:“嫂子去寻你二哥的先生,他是读书人,桃李满天下,应当能帮忙!”
这不寻摸不要紧,短短几十天,连她都没意识到,在遭此劫难时,出力的皆是自己那一直以为是孩子的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