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中秋宫宴

“大人,听说您想让罪民种茶?”白十三问,也不敢在尹皓生面前摆长辈的谱。

“你想种茶?”

“小人的媳妇会制茶,她织布一向不成,要是能跟着种茶制茶,总比织布好。”

尹皓生替崖州想到的出路之一就是种茶,这个在罪村推行并不难,罪村的人不敢违抗官府的命令,他要是下令他们肯定人照办;难的是出成果。不管是种茶还是制茶都需要指导,一般人轻易都不肯把安生立命的手艺教给他人,就是肯教也不敢去罪村。

尹皓生请来的老农在他的差遣下倒是肯去罪村的,但他们种茶的本事不佳,且要是贩茶一事真行得通让罪村的罪民先摘了桃子也不合圣意。罪民被流放到崖州就是来吃苦的,有什么好处怎么能先轮到他们。

这就是所谓政治正确。

既然不能派人去教导,尹皓生一时还真不好轻易就让罪民改种茶树,没头没脑地蛮干只会影响一年的收成,要是罪民中有人本来就会那就不一样了。

“我记得罪四村近海,只有山地。”

“是。”

罪四村的百姓就是靠山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坡地活命,平地上的田地太薄又少,且多数是盐碱地,种在上面的庄稼根本不够吃。尹皓生想让人种茶,用的主要也是坡地,平地上的田地再薄也会让人误以为是良田,占用良田改种五谷外的东西是有违国法的。

盯着崖州的人太多,尹皓生后面又还有一个白家,行事得加倍小心。

“你若要种自是可以。”

“好,好,那我就去试试。”

有时不必尹皓生特意去做什么,光是有他这层身份在,罪村的人就不敢轻慢了他。以前他在村里会被凶汉子欺负,现在却是不再有了,但他也不敢就这么拽起来。谁知道尹皓生会在崖州呆多久,等他走了,他们又没法跟着一块儿走,到时候先前得罪的人岂不是回过头来拿他们出气。

尹皓生送走他后,心下暗暗一叹,叹的倒不是白十三而是白家。

白家也算是大族,没想到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人口,当初白妃亲近的几房人几乎都没了,尹皓生亲外祖一家也都没了。尹皓生在京城不方便打听崖州的情况,原先只知道外祖家的状况,还以为是因为他的生母跟白妃走得近的缘故才会招来这样的下场,没想到其他几房也是一样。

他还以为会有人会有忧待,比如曾经将女儿送入还未登基的圣上府中的那一房。想到那位白氏女在潜邸也不受宠,后来又突发恶疾过世了,尹皓生倒也不奇怪她的家人没有受到照顾。

权力斗争向来是这么残酷,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白家这样的遭遇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别人的事,听来不过是一段暗藏刀光剑影的记录,落在自己身上受了疼,才知其中滋味。

如今圣上与端王之间暗潮涌动,将来也不知会有多少个白家被送到崖州来,他又要以什么姿态面对他们,又可以做什么?大抵还是什么也做不了,他连接济白家人都得小心谨慎,更况是别人。

与其想着这些,不如放开以平常心打理崖州,但求问心无愧。多余的时间不如用来修行,他跟李萸相差太远,不勤奋点可不行。

转眼到了中秋,因元宵皇子遇害案,京城到现在还人心惶惶,原本每年中秋会举办的百官宫宴也取消了,但所谓家宴还是有的,令朝中官员瞩目的是,这场家宴圣上请了端王一家。

端王府内,新端王妃赵氏正在镜前梳妆,她住的仍是原来的主院,但屋内的家具摆设都换过一遍,已经看不出以前的模样。

李珠喜欢花草,以前屋子里摆着好些盆栽、插花,每月府里的花房也会送新的花木让她挑选,看要不要换新的摆在屋里。赵氏是将门女,喜欢厚重的铜器,本身也习武,每日早晚都会抽出时间练习。

院里的下人也都换了,原先服侍李珠的要么调去了别处要么赎了身。

赵氏凶名在外,自亲事定下后,府里的人就绷紧了皮,如今相处了大半年,他们倒是知道外面的传言有误,赵氏并没有像外界说的那般凶悍,甚至跟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关系不错,就是跟迟她半个月进门的杨侧妃也没有什么嫌隙。

不管她是故作大方还是本就爽利,端王都没有让她抚育康儿,而是交给了杨侧妃。端王妃倒不在意,她掌着中馈,要是真要动手脚还是有许多办法,但她不屑于这么做,反倒是先前跟她关系不错的杨婷玉似乎在防着她。

在出嫁前,赵氏看多了人生百态,就杨婷玉那点小心思还不够她看的,她也不介意杨婷玉在眼前不阴不阳地呆着,将来总有她现形的时候,也有她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至于康儿,她觉得现在这般全然不用她过问挺好的。后母难当,就算她没有心思算计,别人却不一定会信。要是康儿出了什么事,别人总会算到她头上,她在外面又是那样的名声,就是辩白也没有人信。

只是有些时候她却不得不管着,到底她才是端王妃。

“去看看康儿那儿准备好了没?”她吩咐道。

今日要进宫饮宴,只有端王夫妇和康儿能去,杨婷玉这个侧妃却是没有资格出席的。杨婷玉已经为此生了半天闷气,却也没有办法。

“那边是素雪跟着吗?”端王妃又问道。

她身后的侍女点了点头,说:“正是,除了她,杨侧妃也信不过旁人。”

杨婷玉总怀疑她要暗害她,对府里安排过来照顾康儿的下人也信不过,原本的奶娘就被她打发出府了,似乎是怀疑奶娘挑唆康儿跟她的关系。她当时才入府一个月,跟康儿哪有那么快搞好关系,这样一来,反倒让康儿更不喜欢她了。

前个儿过中元节,端王让杨婷玉陪着康儿去李家看望长辈,也不知杨婷玉怎么想的,先去了杨家呆了半天再去了李家,跟着的下人说杨婷玉还让康儿在杨家认长辈。李承德听说后第二天就在朝中参了妹婿一本,连皇上也不满杨大人。

端王对杨婷玉本就淡淡,自杨婷玉入门后,端王还没有到她屋里住过,如今对她也更冷淡了,似乎有些后悔没有多打听就让杨婷玉入门。杨婷玉为此很是安生了一些日子,对康儿也越发巴结,赵氏冷眼看着她这般作派,只会把孩子教坏。

她身边也没个稳重人,原先李珠得用的嬷嬷她都没留,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李珠贴身丫头倒是已经赎身出府,避开了这些麻烦事,不过那丫头也是个忠心的,听说回府后不久就因为思念旧主吊了颈。赵氏听着觉得此事怪异,只留了心,倒不想做什么。

如今杨婷玉身边只有一个素雪还算过得去,就是这丫头脾气大了些,也不是个稳重的,到底年纪还小,行事还不周全。若是以前也是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像她这般以前爱办宴会的,如今也很少出门了。府里几个要紧的人更得谨言慎行,要是一个个都像杨大人那般,府里早晚会有大祸。

她现在到底是端王妃,总是盼着府里好,先前还想着提醒端王一句,好在端王也不是个不晓事的,康儿这里听说是已经在特色适合的管事了,杨大人那里还不用端王出马,有李大人在呢。端王妃也庆幸李大人是个拎得清的,卫氏也不是那等爱来继室面前指指点点的。

待康儿那儿准备好了,端王妃便去通知了端王,没过多久一家人就出了门。

出行用的马车共有三辆,随行的丫头分散在各马车,一家三口坐在中间的马车内。素雪分去了最后面的马车没跟在康儿身边,忍不住担心王妃会对孩子不利。当后娘的有几个能是好的!就是有端王在,素雪也不放心,当爹的在后娘跟前就像瞎了眼似的,根本不管事。

进了王府一段时间,素雪也算看出来了,想指望杨婷玉得宠在王府横着走基本是无望了,她现在也只能靠康儿,只有康儿好了,她也能跟着好。外面传的那些圣上要过继康儿的话,她并不怎么信,圣上年纪又不大,后宫那么多娘娘,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生出几个来。哪怕要过继,哪里有过继别人家长子的道理。

她倒是私心想过如果杨婷玉能生个男娃出来过继出去当皇子就好了,可端王都不进杨婷玉的屋,一个人想生也生不出来。

端王一行的马车还算平顺地到了宫门前,端王妃面上不露,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近来出门,她总担心路上遇什么意外,那个位子有多吸引人端看为此不顾抄家灭门的风险仍一头栽进来的众多官员就知道,她就算无意,但也身在局中,也要担同样的风险。

她是将门出身,又经历过先前失败的婚事,如今也算得上沉稳,纵然有人来行刺,她大抵也不会慌得只知道哭。不过能安生些自然是最好,她可不想真跟人打起来,想想都怪疼的。

马车进了宫门,来接引的内侍又请他们上了轿子;赵氏、康儿还有瘸腿的端王想要从宫门走到坤宁宫还真有几分吃力。

王皇后知道端王一家要来,早就让人备下了茶水。元宵节,她的儿子也出事了,隔了大半年她才缓过来。身边的宫女和家中母亲都劝她再生一个,她却有苦难言。圣上这时候倒是看重她这位皇后,与她明言他中毒不能再有子嗣一事,直言想要过继宗族的孩子。

这事最终她悄悄地告诉了她的母亲,也是为了让母亲帮她留心宗室哪家孩子好、父母也省心。她本来并不看好端王之子,外面说得人太多了,她心下总有几分别扭,哪怕没有什么证据,听着却像是端王有份谋害诸皇子一般。

幕后黑手如今已经伏法,是一位与柳妃有隙的宫妃。她也不确定那些菜肴哪盘会送到柳妃所出的皇子那里,索性都下了毒,反正她已经被害的不能生育,家人也被卷入崖州一案死在了狱中,也不想别人好过。

去年下狱的官员不少,死在狱中的还真不多,她也因此坚信是有人暗害,最终怀疑到了柳妃身上。

柳妃也不算冤,她的兄长的确曾跟狱卒打过招呼让他们给这位宫妃的家人多点关照。在暗无天日的监牢中,也不用下毒暗害,一点小意外就会让人殒命。

柳妃也算罪有因得,她失去了皇子,又被圣上责怪打入冷宫,早在四月就已经在冷宫自缢了。

但事情重大,圣上并不信凭一个小小的宫妃能搅出这么大的事来,还在让人追查,也在努力调养身体。追查一事现在还在继续,调养一事他却已经放弃了。

王皇后如今得圣上信重,许多事情圣上也都不瞒着她,她知道过继一事逃不开,挑过母亲替她打听出来的孩子后,发现还是康儿最适合。李珠病逝得突然,可要说她病逝后,端王就在谋划过继的事,王皇后倒也不信,且事发后端王就被推了出来,反倒显得他无辜。

在反复想过许多后,她跟圣上提了让端王一家出席中秋宫宴一事。圣上听她提到端王也颇为感概,端王的腿还是为了他断的,如今过继他的儿子,也算是还了情。王皇后听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倒是对端王一家更看重了几分。

待端王一家入内见过礼后,王皇后让人赐了座。

“你们可算是来了,皇上都派人来问过好几回。”王皇后说着微笑看向端王,“这会儿皇上正在御书房,似乎正在练字。”

“圣上的字一向颇有风骨,微臣正好过去讨教。”端王知机起身说道。

“王爷的画是一绝,圣上近来新得了一幅佳作,说过要等着王爷过来一块儿鉴赏。”

“不敢。”端王谦恭地说,正准备走,就见康儿巴巴地看着他,似乎想跟着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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