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血影5

阴魂:“怀州寰氏,日晨未起。水米食之,不进,不三日,发肤冰凉而死。”——《青州异志》

人冤死之后,若执念久久不散,阴魂便自躯窍而生。阴魂以恨而生,为仇而来,并无人之喜怒,若大仇得报,则自行消散。

(本故事纯属虚构。相信科学,反对迷信)

是夜,林正向李家借了一张桌子,放在李老爷卧房的门口。师徒几人一起在那桌子上盖了黄布,放上蜡烛,摆上香炉,贴上符咒。又依次拿了公鸡血、金钱剑和罗盘放在桌上。李望诸问起,林正只推说要清一清这宅中的阴气,并嘱咐宅中上下今夜听到任何声音都勿要外出。

李望诸大病初愈,早早便进房睡了。李夫人与他分居已久,住在后花园的偏宅以图清净。入夜不久,这诺大的宅子便只剩林正师徒三人。

今夜不同昨夜,天空中不见一颗星星,止有微风吹动灯笼,“沙沙沙”地响。林正身着道袍,手拿桃木剑端坐于法坛之前,息念立于身后,澄心则不见踪影。

息念的眼睛紧紧盯着四周,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咕咚咕咚”的心跳声。

几人静坐了大半夜,却未见到什么异常,更没有厉鬼来袭的迹象。息念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了地上,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师父,这天都快亮了,我看没有厉鬼会来的,说不定真是有人烧掉了那阴魂的尸骨呢?”

林正则依旧保持着警惕,关注着庭院里的一草一木,说道:“没有厉鬼自是最好,但若是来了,你个这样子恐怕是第一个见阎王的。”

息念见师父讽他过于松懈,站起身来说道:“师父,你坐在椅子上当然舒服了,我可是站了了大半夜。”

林正凝神看了一眼那个被风吹偏了大半的灯笼,随口回道:

“没听过站着说话不腰疼吗?站着对腰背好,我虽然一直坐着,但是我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舒服。”

息念白了师傅一眼,正欲还嘴,突然听到后花园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

“糟糕!”听到惨叫声,师徒二人急忙起身朝后花园而去。澄心则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哎呦了一声,原来是在屋顶上蹲了大半夜,腿麻了。他把手里的网束了束,一瘸一拐地跟着向后花园而去。

林正跑到后花园,只见园中阴风阵阵,刮得花瓣漫天飞舞。李夫人正从卧房向外奔逃,身后隐隐有一个红衣的身影在追赶。李夫人赤足亵衣又是惊慌之下,岂能跑快,而身后的红衣鬼影则快如闪电。眼看那半指长的指甲就要刺在她的脖子上,一把桃木剑忽的从右侧刺出,隔开了厉鬼的指甲。林正右手出剑隔开厉鬼,左手一把将李夫人推开了几步,随后挽了一个剑花,自己也后退了三步,跟那厉鬼错开了一段距离。

这一定神,方才能看清这只厉鬼的模样。只见这厉鬼身着残破不堪的红衣,面色苍白,长发垂落却也难掩一双血红的眼睛中散发出的怨毒,左手指甲兀自流着淋淋血迹,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厉鬼见林正隔开了李夫人,尖嚎一声,直刺得林正耳朵生疼,随即又冲向林正身后瑟瑟发抖的李夫人。

林正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道符来,戳在桃木剑的剑尖上,以符剑一剑刺去。

学道之人皆知,鬼魅之物,以寻常铁器刀剑丝毫不能伤。传说鬼界的阴山上长有一颗桃树,此树横盖三千余里,树冠上有一金乌,每日鸣叫,以彰鬼界时辰。每有鬼魅不守戒律,鬼差便以此树树枝鞭之,每鞭必至皮开肉绽,因而鬼怪莫不惧这桃木。传说是真是假已不可考,但这桃木驱鬼确是修道之人的不二法门。

林正符剑刺出,那厉鬼似是知道厉害,鬼影急向一旁躲闪,但抓向李夫人的手却丝毫未缓。林正剑至一半,变刺为砍,一剑砍在厉鬼的腹部。厉鬼惨嚎一声后退了一丈,林正耳朵又是一阵刺痛。此时息念业已赶到。急忙护住李夫人,说道:“师父,这厉鬼好生厉害,你要加油啊。”

林正紧紧盯住厉鬼,说道:“你护住李夫人,这厉鬼似是冲着她来的。”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钱,问道:“有没有带鸡血?”

“没有,要我现在去找吗?”息念天真无邪地答道。

“不用,你把手伸过来。”

“师父,又要用我的?”

“叫你伸就伸,哪那么多废话!”

息念伸出手来,林正用铜钱在他的手上划了一下,便沾了一滴血在铜钱上。

厉鬼见强攻不成,双手一挥,园中的阴风瞬间变大,花瓣夹杂着尘土,吹得几人目不能视。息念掩着眼睛,再看厉鬼,早已不见踪影。

“李夫人,此地于我们不利,我看还是先去前院再做打算吧!”息念听见师父说道。再看李夫人,呆呆傻傻,想是惊魂未定,问也无用。于是息念便带着李夫人一步一步跟着师父朝前院走去。

息念刚出后花园,忽见厉鬼向自己冲开,他转头一看,师父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他大叫了两声师父,拿出自己的桃木剑,冲着厉鬼就是一通乱刺。那厉鬼见他这样,竟也不敢靠近,只是在周围游荡。

息念见自己吓住了厉鬼,心想这厉鬼也不过如此,便又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再逼厉鬼一茬。

眼见已将厉鬼逼到了墙角,他朝前一剑刺去。

一剑刺出,只听“哎呦”一声,眼前的厉鬼消失不见,这一剑刺中的竟是师父,所幸桃木剑刺不到身体里去,所以没有伤到师父。饶是如此,也痛得师父直揉屁股。再看周围,自己还是站在后花园里,刚才走到前院刺鬼竟都是幻觉。

“你疯了?竟然敢打师父我了?”林正一边屁股一边转头瞪着他说道。

林正这一分神,厉鬼突然出现在李夫人附近,鬼爪如闪电一般刺向李夫人,而李夫人刚才已被吓得神色迷离,全然不知闪躲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一把套在了厉鬼的身上,原来是澄心及时赶到,用狗血网套住了厉鬼。

似童子尿狗血等秽物乃是驱鬼常用的手段,因鬼怪之物逢此便无法施展任何妖术。每当有人疑似被鬼附身时,当地长者便会令人以狗血喷之,童子尿浇之,如此一来,邪祟立驱。

厉鬼在狗血网中挣扎不断,却无法脱出,哀嚎不已。林正走到网前,以铜钱之血抹在桃木剑上,就要动手。

剑已抬起,忽有一道人影窜出,一把掀开了狗血网。失去血网,厉鬼转眼便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

林正抬头,见此人正是当日在酒楼中见过的李丰臣。

“你做什么!”澄心一把揪住李丰臣的衣领,把他摁在地上,照着面门就是一拳。“你知不知道放走这个恶鬼会害死多少人!”说着又是一拳。

“澄心(师兄)!”林正和息念急忙把他拉开。再看地上的李丰臣,已被澄心打得掉了一颗门牙,鼻子和嘴血流如注,但他却不觉痛苦,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澄心见他不仅不知悔改,还敢发笑,气得又要揍他,却被师父师弟拽住不能动弹。

“李少爷,你这是为何?你可知你放走了这只厉鬼,第一个有危险的就是李夫人!”

李丰臣没有答话,只是“咯咯”地笑,那笑容加上满脸的血迹,隐隐透出一股阴森的感觉。

此时天已蒙蒙亮,远处传来公鸡报晓之声。白天厉鬼不敢出来,暂无危险,林正几人扶李夫人和李丰臣来到正厅坐下,让府里的丫鬟照顾他们。

阿玉给李夫人倒了一杯热茶,缓缓揉着她的肩膀,面露担忧之色。

林正带着两个徒弟来到后花园,边走边说道:“我方才看见那厉鬼左手血迹斑斑,府里必有人被它所害,我们去李夫人的卧房看看。”

来到李夫人的卧房门口,只见房门大开,门上的窗纸破了几处。进门一看,桌上的茶具散落一地,地面上赫然躺着仅着短裤的李三林。李三林腹部血流如注,目呲欲裂,想来是那女鬼所为。

“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看这样子,家丁跟夫人也有一腿。李老爷为色杀人,李夫人就暗通下人。还真如那易老头说的,这样一家人,再好的风水也救不了。”澄心没好气地说道。

“如果那厉鬼要害的是李夫人,那之前病榻上的又怎么会是李老爷呢?”林正走进房间,看着屋里的场景疑惑道。

他走到床前,皱眉思索,忽然看到床上一物,拿起一看,是一块碎片。他又在床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了好几块相似的碎片,放在桌子上拼起来一看,虽然残缺不堪,但依稀可以辨认是李夫人胸前那块玉。而且这些碎片的形状很是规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正中间戳碎一样。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林正点头说道。

“师父,你发现什么了?”息念问道。

“你们看这是什么?”林正指了指桌子上的碎片。

“这不是李夫人的那块玉吗?一定是她逃跑的的时候不小心摔碎的。”澄心答道。

“如果是摔碎的,碎片又怎么会如此工整呢?再说了,碎片大多在柔软的床上,又怎么可能是摔碎的呢?”

“师父,难道说这块玉有什么玄机吗?”

“不错,”林正拿起一小块碎片,放在眼前,上面隐隐可见一个“吽”字,“如我所料不错,这上面刻着的乃是禅宗的六字真言“嗡嘛咪呗美吽”,如此看来,这块玉不仅是装饰品,也是一件禅宗秘宝。那阴魂要害的本应是李夫人,但李夫人戴着这件宝物阴气近不得身,所以它便转而害了李老爷。如此一来,它的怨气本就更盛,之后我们又干扰了它伤害李老爷,阴魂索命,迟迟不成,最终形成了这只凶戾的厉鬼。”

“那就是说,昨夜是这块玉救了李夫人,所以她才侥幸逃脱了鬼爪呀!”澄心恍然大悟道,“这可是好东西,既然碎了那些大户人家肯定不要了,我拿着说不定以后还能有用呢!”说着他就伸手去拿桌上的碎片。

手一伸去,就被林正一巴掌扇开了,林正瞪了他一眼,便示意两个徒弟可以走了。不过林正没注意到澄心这一伸手,早已偷偷藏了一枚碎片在手心里。

出了门,师徒几人又向正厅走去。澄心偷偷摸摸用符把那枚碎片包起来放进了怀里。

回到正厅,李望诸也已在座。

“道长,我听闻昨夜又有妖物作祟,当真如此?”李望诸起身迎过来说道。

“不错,昨夜厉鬼作祟,我设坛做法,却功亏一篑,未能抓住这只恶鬼。”林正答道。

“那厉鬼本来都已伏诛,却被你家少爷给放了去!”澄心插话道。

李望诸听闻此言,面色凝重,转头喝道:“丰臣,果有此事?”

李丰臣自刚才便一直面色呆滞,听到父亲训问,抬头看了他一眼,“对,就是我。”话里充满不屑。

“你为何要这么做?”李望诸显然气得不轻,扶住茶案盯着李丰臣说道。

“为什么?就因为我不想看到她再被这女人害死一次!”李丰臣站起身,指着旁尚且惊魂未定的李夫人说道。

“这次回家,你可曾见过晓娟?”李丰臣转头对李望诸说道。“没见过对吧,因为她已经被这女人害死了!”

“什么?”李望诸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林正伸手扶住了他。他站直身体道了句谢,又看向自己面色苍白的夫人。“你不是说她已嫁作人妇,到甫阳城去了吗?”

李夫人经昨夜一吓,本就面色苍白,见亲儿子竟指自己杀人,几乎全无血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一急,眼泪便流了出来。

“你把她关在柴房里,逼她说出那奸夫的身份!可曾想过她有孕之身,如何能受得了那般折磨!”李丰臣指着李夫人鼻子骂道。

“她一未婚女子大着肚子,怎么出去见人!我只是想让她说出那个男人的身份,我好托付她的终生!可她绝不肯说,我想吓她一吓,才把她关了柴房,怎知她会想不开自杀!”李夫人一边擦泪,一边声嘶力竭地说道。

“为她托付终生?这都是托辞!你根本就是惩罚她与人通奸,你那天在房里是怎么跟李三林说的?“通奸罪无可恕,若是被发现了,要拉去沉塘的!”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想找出奸夫拉去跟她一起沉塘吗?”

“你以为这是在说晓娟?……我从未想要伤害她,那可怜的妮子从小便被卖到府里当丫鬟,我与她每日朝夕相处,把她当做自己的闺女,况且她已有身孕,我怎会让她去沉塘?”李夫人抹泪说道。

“少爷,您误会夫人了,晓娟虽然被关到柴房,可夫人早已把那里布置得舒舒服服,一日三餐也都让我们姐妹悉心照料。夫人虽想吓他一吓好让她说出那男子是谁,但其实也是想让她安心养胎,莫再做府里的粗活。可谁知道,她就那样自杀了…”阿玉眼眶发红接话道。

“狡辩!我听得真真切切!如果你不是要害晓娟,那还有谁罪当沉塘?”

“是我和李三林!”李夫人大声说道,“我对不起你,老爷!”说完,她一头撞向最近的柱子,林正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李老爷见夫人差点撞柱身亡,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跑过去抱住李夫人说道:“你怎么这么傻!这事乃是我的错,岂能怪你?”

李丰臣见到这一幕,想起他在柴房跟晓娟说话时柴房里温馨的场景,想起晓娟桌上的鸡汤,眼中怀疑之色愈发重了起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李丰臣吼道,“就是你害死她的,就是你!”说完,他状若疯癫一般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府去。“快去追少爷!”李望诸大病初愈,此刻经了这一番打击,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扶李夫人坐下,自己坐回在主位上,对李夫人说道:“这些年…家业难做,我四处奔波在外经商,却忽略了治家,苦了你了。”他拉住李夫人的手,缓缓摩挲着继续说道:“你我夫妻数十载,我岂不知你?晓娟之事我知道你定是为了她好。”

见相公此时依然在维护自己,李夫人感动之余又多了一分羞愧,她哭道:“老爷,我…”

“此事非你之错,不必再提。”李老爷打断了李夫人的话,转头对林正等人说道:“道长,让你看笑话了。但不知那妖物为何频频侵扰我李家?”

林正将此事的原委说了一遍。李望诸听到原来是那块玉保护了李夫人,咳嗽道:“那玉是我三年前年去临州经商时一行脚僧所赠。我生平信佛,凡遇僧人化缘,必定慷慨解囊。那位大师虽衣衫褴褛,但颇有仙风道骨。当时我们相遇,他不要我的银子,只拿了我一袋赶路的干粮。分别时他说我三年之内有大难,此物在身或可救我一命,便送了我这块玉。后来,我便将它给了夫人,让她日夜戴上,不可离身,想不到这玉竟然真的救了夫人一命,果真是神僧啊!”说完他见澄心面有不悦之色,一想此话确实不妥,补了一句:“几位道长驱鬼降妖,自然也是法力无边。”

“今夜那厉鬼必会再来,经过昨晚之事,它定会对我们师徒有所防备,今夜抓鬼恐怕不会太容易。”林正说道。

李望诸以为林正是想加钱,急忙说道:“道长,若能保我一家平安,李某可以再加十倍的布施!”

“李老爷,这不是钱的问题。驱鬼乃是我们修道之人的本分,我们自会不遗余力,你不必担心。”

听林正此言,李望诸便安心了许多。又跟林正几人寒暄了几句便带夫人离开了正厅,并嘱咐下人们满足道长的一切要求,不得怠慢。

“师父,这大户人家的事真是太乱了,夫人跟下人通奸他都能忍?师父,我看那老头子多半那方面有问题。”澄心说道。

“休得胡言!你我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学学你师弟,少说话多做事!”林正打开包袱说道。

“师父,话可不能这么说,昨晚要不是我带着狗血网及时出现,那个李夫人早被那女鬼杀了。”

林正深呼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澄心说道:“那今晚你来抓鬼,我听你安排好不好,道长?”

“这可是你说的啊,息念你听到了吗?”澄心说道。

“师父,你真要让师兄做主抓鬼吗?”息念愕然道。

“不错,就让他来,看看他除了那张嘴还有什么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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