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屋漏落雨

气氛有些微妙。

孙曦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旁边的庆竹,用眼神询问自己是否又说错了话。而庆竹在一旁坚定地摇了摇头。

孙曦鼓起勇气,继续按照心里的底稿来继续道,“正巧遇着你了,我来同你说一声......紫士,我已经责罚过她了。她说自己知错了。”

孙曦本以为田飞镜听到这话起码会有些反应,然而她却仍旧是面色淡淡,似乎连发梢都维持原状一动不动。孙曦又道,“你若是方便,明儿我就叫她来给你赔罪。”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田飞镜终于是笑了,然而眉宇间却满是嘲讽——赔罪?他今晚着急火燎地来找她,哪里是一副还能忍到明日的样子。不过是些场面话罢了。

飞镜不是没有愤怒的,然而她总是在盛怒之后会处于一个更为冷静的状态。这状态并非懒得同人计较,只是清醒地知道她心里的那些话不过是白白费力罢了。

讲出去却没人理睬的话语,一开始就不应该有说出口的必要。

更何况,当一个人还有争论的欲望时,便说明他仍旧对旁人抱有会做出改变的期待。

可这世上谁会为谁改变呢?

田飞镜并不相信什么张生莺莺之流的故事,却也没有让人了解她到底相信什么的耐心。

其实她是比孙曦更没有耐心的人。无广告网am~w~w.

只不过是孙曦耐心耗尽的时候会发泄,而她却永远如同被人丢到墙角受了潮的爆竹,待芯子燃尽,耐心所剩无几,却也终究是归于寂寥罢了。

所以仍旧只是说了句“这就不必了,都过去了”。

这话实在是有些无关痛痒,然而却满是劝人见好就收的意味。

一句话反而堵得孙曦不知该如何开口了,飞镜抬起头来,望着他,“六公子,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该走了。”

孙曦觉得哪里怪怪地,然而却又分不清究竟怪在哪里,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此刻月下的田飞镜很脆弱。他头一次生出一种流逝般的恐惧,仿佛稍微说错一句话便会失去她。于是只好乖乖地让开一条路来。

飞镜默默地走出去很远,路过院内的月亮门时,还是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背影看起来紧张极了,她的手搭在门边,云鬓微垂。

最终还是扭过头来,看到孙曦仍旧是站在远处,疑惑地望着她。

田飞镜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复又开口道,“孙曦?”

“怎么了?”

孙曦闻言立马就要跟上来,然而飞镜却止住他的动作,“你不必过来,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你今晚来找我,便是为了这件事吗?”

今晚的田飞镜实在有些奇怪地不像话。

孙曦一向是知道田飞镜是个如何善于糊弄和客套的人,她好像和谁都能聊几句,可又看起来没有和谁特别要好。让人孙曦总觉得田飞镜之所以如此,是想要将一切关系都处在一个不算亲近但她伸手可控的范围之内。所以孙曦总觉得这样的田飞镜,多少有些功利和胆怯。

可今日的田飞镜,言谈举止间却是连一丝要维护的意思都没有。

孙曦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流利答道,“是的。”

飞镜点了点头,“好。”

孙曦愣了一下,视野里却是再也没有那人的身影了。孙曦疑惑扭头问一旁的庆竹,“她说好是什么意思?”

庆竹答地也很流利,“就是说少爷您说的很好的意思。”

孙曦罕见地有些心虚,“有吗?”

“有!”

庆竹回答地铿锵有力。

飞镜回到屋内还未洗漱便自回了卧房休息。

风来拦住少辛,皱眉道,“怎么每回出去都不高兴呢?”

少辛也没有好脸色,“这事儿搁你身上你也得生气!对了,我问你,到时候小姐要走,你跟还是不跟?”

风来愈发疑惑,“小姐要去哪呢?”

少辛道,“随便去哪儿,反正小姐要是走了,我也走。我是在这儿待不下去了。”

风来听得心急,“你倒是说说究竟怎么回事?也好叫我心安啊。”

少辛闻言起身悄悄打开卧房的门帘,往内瞧了瞧,确定飞镜多半是睡了之后这才小声将发生何事告诉了她。风来知道了事情经过后,更是难得地有了几分血性,“咱们早就该走了,什么破少爷,我看六少爷也不怎么样。他那样的性子,长安城里总有人看不惯他。之前他不是在周家打了林家的少爷,我听章庆说,那小林少爷放了话,一定要好好搓搓他的锐气呢。”

少辛不屑,“咱们现在在讲小姐的事,你又说这些跟咱们没关系的事儿做什么?”

风来道,“......我这不是还听说,听说六少爷是为了咱们小姐才跟人动手的吗?”

少辛撇嘴,“他能有这样好心?你不知道他今晚多欺负人!”复又叹了口气,“反正经过今晚,这些都没用了。我看小姐是真伤心了,这回真得跟着小姐回浮玉山了。”

少辛这话倒是说准了。

隔日飞镜已然起了个大早,面上又恢复了习以为常的淡漠。慢条斯理地吃过早饭,便自去了老太太的绵慈堂,少辛风来都没有进去,也不知飞镜在里头究竟和老太太说了些什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飞镜便出来了。

风来着急上前查看,仿佛她进的不是院子而是什么虎穴狼窝。飞镜倒是笑了,只说,“走吧,老太太已经准了。现在去同大太太请个安回个话,咱们便回去收拾收拾,争取早些走,没天黑便能走回小田庄了。”

此话一出,少辛脸便垮了,“小姐,走就走了。这家到底是老太太坐镇呢,何必去那倒霉地方。”

这回连风来都没有出言相劝,飞镜却是主意已定,“做事儿得顾头又顾尾。即便是个不甚美满的故事,但到底也不该省力潦草。”

是而仍旧是去了积善堂。大太太坐在上座望着面前乖巧行礼的田飞镜,面上也是有些尴尬,又是恼恨她属泥鳅的竟然叫她逃了去,又想到田飞镜已然知道了自己心里那登不上台面的打算。

幸好田飞镜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打算同她浪费时间。是而大太太也是装作身体抱恙,挥挥手便叫她回去了。

待回到寒江阁内,才看到张嬷嬷眼睛红红地站在院门口等待。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的忽然就要走了?”

田飞镜只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家母独自在家许久,做儿女的实在放心不下。”

虽然她心里明白,田夫人的生活同她在不在家的关系不大。

可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真实得仿若当真同田夫人的母女情谊感天动地一般。

原本飞镜以为收拾行李会有些麻烦,却没想到在孙府待了这些时日,却仍旧是来时的两只包裹。

唯一多出来的,是那本被她摆在案头上的《春深梦眠》。

这话本她本有一本的,只不过被孙敏盯着丢进火盆了。

而案头上这本幸存的是孙曦打赌给她的。

所以......姐债弟偿,这是极为公平的事。

飞镜心里毫无负担地将那话本丢进了行李包内。

几个月前,田飞镜可是被人风风光光地当做座上宾引进的这孙府,老太太自然不会让飞镜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早早地就吩咐马夫备下轿撵在二门等着,一切仪仗同之前无异。

飞镜坐在轿内,打开轿帘望着逐渐远去的孙府,心下却是荒凉凄清。仿佛她不过是荒原上一只飞过的大雁,偶然的来去。对于孙曦而言,不过是飞鸿踏雪泥,不过是他年少情况时一桩可笑的插曲,不过都是偶然罢了。

从始至终,都是她苦苦经营,落得了竹篮打水的下场也是理所当然了。

飞镜不想再想,随手放下了帘子。轿内香软,轿夫们走起路来轻快平稳,几乎是一闭上眼飞镜的意识便渐渐模糊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一发鬓杂乱的男子在后头拦住轿子大喊。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赵勇。

赵蒲儿自从昨夜被吓之后,便陷入昏迷之中,高烧不退。周遭店铺都传成衣铺的老板娘是个夜叉,少有医者愿意上门诊治。而成衣铺又刚刚走上正轨,盈利实在不多,赵勇抓了药来便是身无分文,本想偷偷上门去求飞镜,却正好看着飞镜的轿子从孙府门口被抬出来。

然而孙府的家丁果然训练不凡,根本没有给赵勇近身的功夫,四五人直接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赵勇拼尽全力却是除了遭到一顿毒打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镜的轿撵远去。

赵勇趴在地上,脸上满是污泥和血迹,叫人看不出面目来。周遭早就围上一堆看热闹的人,然而赵勇却无力顾及。如今指望田飞镜是指望不上了,他得赶紧站起来回去照顾赵蒲儿,好歹得让烧退了才行。

可是好像肋骨被人打断了,赵勇只觉得右肋闷痛,实在使不上力气。

这时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来,语气是饱读诗书后的谦逊宽和,“小兄弟还好吗?试试还能不能走?”

赵勇咬着牙站起来,正想表达感谢,抬起头来一看到面前这位锦衣公子的正脸,不觉却是脸上一怔,眼中布满了深深的恐惧。

而那锦衣公子也是一愣,眯起眼睛来,“赵勇?”

耳边是那锦衣公子身边的朋友的称赞声,“士南兄当真是怀瑾握瑜,没想到对待街头乞儿竟然也是如此谦和有礼,兄弟实在是佩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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