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审问

“失足落水?”汪捕头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发现李俊的话不无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了,所有的假设都是他杀,为什么不换一个方向呢,汪捕头感觉自己突然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他看着李俊:“你怎么认为李员外会是失足落水呢?”

“我的推测基于两点。”

李俊拿起茶碗,吹了吹面上飘着的茶叶,看着汪捕头和众人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喝上一口茶,然后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说道:

“首先,刚才铁公鸡说从小田城到河东村山路崎岖,天气变化无常,常常雨后道路泥泞很不好走,这为失足落水创造了条件。”

“其次,尸检报告上说李员外脚上只穿有一只鞋,另一只脚是光着的,另一只鞋在河上游五公里的悬崖边上找到,这说明尸体发现地并不是案发第一现场,真正的第一事发现场应该是在悬崖边上。”

“所以”

“所以极有可能是失足落水被淹死的。”汪捕头说道。

杜青伸出大拇指,一脸佩服地望着汪捕头:“头儿英明啊,一下就看明白了,小的佩服佩服。”

“过奖了。”

这马屁正好拍到汪捕头心坎里,他感觉很舒服,脸上绽放出朴实的笑容,瞬间感觉自己变得高大神武。

“可不可能是先杀死,而后弃尸投入河中呢。”王郎中的儿子小王同志在汪捕头最兴奋时泼上一盆凉水。

“所以要开棺验尸。”李俊回到。

汪捕头一脸懵地看着李俊:“怎讲?”

李俊微微一笑:‘如果李员外是被人杀死后抛尸河里,那么李员外不会挣扎,河里的泥沙不会通过鼻腔进入大脑,但是如果不是他杀而是失足落水,那么李员外一定会在浑浊的河水里挣扎一番,河里的泥沙一定会吸入鼻腔进入颅内。所以”

“所以只要开关验尸,就能知道是否是自杀还是他杀!”汪捕头说道

“汪头果然英明,将来一定是天正国第一神捕!”李俊也来一剂彩虹屁。

“开棺验尸,就可以给李家人一个交代,也让那位在京城里的御史闭上嘴。好!”汪捕头脸上再次露出笑容,似乎自己看到了县太爷拍着他的肩膀,说着小汪不错对他赞赏有加的情景。

“好!我马上去找县太爷,让他发签开棺验尸。”汪捕头脸上愁容早已一扫而空,精神振奋,感觉力量又上来了,抓起茶碗一饮而尽,准备大步离开。

刚要出门,又回了过来,从身上掏出把碎银,按在桌子上。

“今天的茶钱我包了。”

李俊看着桌子上的碎银,满心欢喜,慢走啊领导。

短时的欢喜很快随着汪捕头远去的背影而消逝,冷静下来,李俊对开棺验尸并不怎么乐观,开棺验尸是仵作的活儿,天正国规定开棺验尸首先得经得家属的同意,而且不能解剖尸体。

“不解剖尸体,怎么取证!”这个时代没有核磁共振、没有CT扫描,还有什么手段来破解这个难题。唉,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有银子就行,李俊看着桌子上的碎银子,一把装入怀中……

小田城县衙后院,县令朱易群把自己泡在大木盆里,旁边的下人抬着一桶井水走到县令跟前。

“大人,这井水太凉了,不如烧一下再……”

“哪里那么多废话,喊你倒就倒!”

“是!”

旁边的刘师爷挥挥手,让下人们按照县太爷的指示执行。

哗啦,一桶井水从头上倾斜而下。冰凉的水沁着赤裸的皮肤,激淋着每一个毛孔。

“好!把炭盆拿过来。”

朱易群为了李员外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独自躺在木盆里享受难得安宁,回想着自己几十年来仕途生涯。儿时家贫,十年寒窗苦读考中进士,好不容易当上县令,到这偏远的边城一干就是六年,眼看要拍屁股走人,却遇上这茬子事儿。

直观的说朱大人没啥背景,属于擅钻营却找不到门路,官声一般的庸官。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小田城还是郡府所在地,小小的小田城里还有位四品上司刘知府。所以这位朱大人常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事多请示汇报少自作主张。如果没有李员外的事,估计大考之后会平调到内地一个县里去继续当他的县令。

现在朱县令想的却是自己在大考前请病假,大不了年终奖养廉银不要了。怎样才能无病生病了,他想到忽冷忽热得上伤寒,便可告病回家。

汪捕头急匆匆的跑到后院,朱县令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便服。准备接受火盆炭烤,感受冰与火的洗礼。

“老爷,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汪捕头冲进内院,惊得县太爷大发雷霆,干造假的事得隐蔽,知道得人越少越好。

“混蛋,瞎咋呼啥,冒冒失失的!”

李员外事发后,朱县令承受这巨大的压力,除了李家人闹事,那位御史的口吐芬芳外还有书院的狠话让他最近脾气十分暴躁,稍不高兴就拿手下出气。汪捕头刚冲进院内,就被刘师爷拉住。

“老爷,我有办法了,老爷!”汪捕头跳着脚大声吼道。

朱县令看着五大三粗的汪捕头,冷冷一笑。

“你有什么办法?难不成那个书生认了?”

“不是。”汪捕头说道。

“那你说个屁!滚出去!”

汪捕头忙解释道:“大人,这李员外不是被人杀死的,而是自己失足掉入河中,淹死的。”

“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

朱县令不是白痴,这种想法他早就意识到了,不过如果去给李家人说你家老爷不是他杀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掉入河中淹死的又拿不出证据,估计在京城的御史官一定会发动言官口诛笔伐,火力全开弹劾他。

“这个想法我也想过,可是你怎么证明。”

汪捕头心中窃喜,是时候该我展示真正的实力了。“大人,你且听我说。”汪捕头把李俊的分析和推断原模原样地复述一遍。

朱大人开始不屑,准备汪捕头说完就痛批他一顿,不过听到最后朱大人不觉眼前一亮,不停点头。

“开棺验尸!”刘师爷手摸额头,显得有些亢奋:“老爷,这也许是个的办法。”

朱大人虽然不爱揽事,对手下也不平易近人,但对手下人谁能干谁不能干心里却是很清楚,这开棺验尸的主意绝对不是汪捕头想出来的。

朱大人听完一席分析,态度变得平缓,温和了许多。竟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分析得有理。”

汪捕头一脸媚笑:“都是大人栽培的好,大人过奖了,嘿嘿。”

朱县令收敛起笑容,盯着汪捕头:“说吧,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汪捕头心里咯噔一下,本想说是自己的想法,看着朱县令一副圣明烛照的模样,如实地告知:“是一个叫李俊的人。”

“李俊?”朱县令在陈知府那里听说过此人:“可是那个在军粮台用煮尿的李俊?”

“正是。”

“哦,此人乃是军粮台守备吴充的亲戚。”当年吴充也找过他,想为这个外甥在衙门里找份差事,没有成功,后来这李俊因为是烈士遗孤袭了军职。

刘师爷插话道:“听说军粮台守备吴充被免了死罪,只是罚俸三年。”

朱县令笑笑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汪捕头一脸惊愕:“难道也是跟这个李俊有关。”

朱县令点点头道:“粮台失火,圣上震怒,吴家本是万劫不复,没想到圣上宽赦了他们,据刘知府说就是这个李俊,因为炼制出了邪火还协助绣衣指挥使调查立了大功。”

“原来是这样,我看吴充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粮台失火案闹得沸沸扬扬,原以为吴充要被砍头,却是轻微的惩处,不少粮台的士兵家属还为此闹过事,刘师爷的级别太低自然接触不到这些背后的密辛。

“请大人即刻发签开棺验尸。”汪捕头说道。

“可是开棺验尸检查头颅里的泥沙这个方法怕是行不通,要想开棺首先必须征得李家人的同意,这很是困难。”朱大人话锋一转又回到现实上来。

刘师爷眼珠一转,把朱县令拉倒一边说道:“要说开棺,我倒是有一计,可让李家人同意。”

朱县令瞪大眼睛:“何计。”

刘师爷朝着朱县令耳根边嘀咕一阵,只见朱县令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朝着刘师爷道:“好,就依此计而行。”

县衙地牢,潮湿阴冷,一个妙龄女子蜷缩在监狱的一角,她穿着白色的襦裙,目光呆滞的看着对面。对面的铁栏后,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同样蜷缩在一角,他身上穿着南坡书院的白色长衫,目光故意避开对面射来的目光,低头看着不远处的墙角。

女子脸上露出几分羞涩道:“对不起,许公子,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奴家只能来世再偿还了。”

男子听见女子说话,抬头看了一眼:“茹姑娘,此事因我妄言而起,事到如今,许某懊悔不已,可惜姑娘受我连累,玷污了娘子的清白,辱没了圣人教诲。”

男子叹声长叹:“不知道这县太爷究竟是何意,把我们抓来不审不问,每日好酒好菜伺候着,不知到底要怎样。”

“奴家也不明白。”

“谁说不审不问!”远处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书生闻言,站了起来,朝声音处望去,见一人身穿青布衫,头戴小冠被一个提着灯笼的瘦弱的老头引着从黑暗中走出来。

许书生扶着铁栏,情绪有些激动:“这样关着不审不问,昏官你究竟要关我们多久,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给个准话。”

穿着青布衫的男子走到男子跟前,提着灯笼的老头说道:“这位是小田城的父母官,朱县令。”

许公子听说是县令,脸色一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认错:“草民不知县令大人驾到,言语多有冒犯,罪过罪过。”

“许公子,本官知道你和这位小娘子是冤枉的。”

书生一听,顿时感觉头顶青天一片灿烂,今天遇上青天大老爷了:“大人明察!草民着实冤枉。”

提灯笼的刘师爷道:“县令大人圣明烛照,早就知道你们是冤枉的,只是迫于李家大娘子多次到县衙闹事,才未能为二位昭雪。”

朱县令制止道:“李家大娘子对小娘子夺宠很是嫉妒,欲借此事致二位于死地,本官念二位实属于无辜,故而拘押已避舆论存其名节才一直未下定论。本官欲为二位平反昭雪,只是李员外身死不能言欲开关验尸,但恐李家人不愿意。”

坐在对面的小娘子听到县太爷要为其伸冤,激动得眼泪打转,噗通一声跪下道:“青天大老爷,奴家性命无足轻重,只是我家老爷死得不明不白,究竟是何人所害不得而知,奴家同意开棺验尸,以慰我家老爷在天之灵。”

朱县令听完小娘子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心中暗喜:“如此,明日公堂提审,公堂之上当如是说……”

深夜,李家大院内,汪捕头奉命前来与李家大娘子隔帘而坐,一个敞开的鎏金黑漆木箱放在汪捕头旁边的桌子上。

帘内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汪捕头这么晚光临鄙府,甚是辛苦,一百两银子不成敬意。”汪捕头斜眼瞟了一眼,有些心动,不过他心里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哪些能拿哪些不能拿他还是清醒的,委婉地推脱掉。

李家大娘子见状面露忧戚之态,哭哭啼啼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等丑事,让老爷蒙难,奴家只盼望奸夫yin妇早日伏法以告慰老爷在天之灵。”

汪捕头冷冷一笑,哼,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啊,喝上一口茶道:“夫人之意已知,只是毫无证据,欲治人之罪当以理服人,县令大人有一策,只是心有顾虑。”

汪捕头欲言又止,吊足了李家大娘子胃口,忙问道:“何策?”

“大人想开棺验尸以正视听。”

“开棺验尸?”李家大娘子有些吃惊。

“不如此,如何能证明是奸夫yin妇谋害了李员外。”

“这?”李家大娘子有些犹豫。

“夫人也应体谅大人的难处。”

李家大娘子收止戚容:“若能令奸夫yin妇伏法,奴家愿意开关验尸。”

汪捕头心中窃喜,大功告成:“如此,明日夫人到堂下击鼓鸣冤……”

第二天一早,李俊刚睡醒,就被杜青殷勤地请到县衙大堂“观审”,一个富态白胖的中年贵妇来到堂外拿起鼓槌敲响登闻鼓,很快公廨门外围满了等候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威武”声中朱县令坐上堂来。

“何人敲鼓!”

民妇李黄氏见过青天大老爷,民妇乃是小田城李员外之妻,来此控告我家小妾李杨氏和书生许某串通谋害我家老爷。”

啪的一声,朱县令怒拍惊堂木。

高声道:“噢。带人犯!”

朱县令端坐堂上,左边站着刘师爷,堂下两边分别站着两排身着皂服的衙役。一个穿着蓝色襦裙的妙龄女孩和一个身着白衫的书生一前一后的被衙役带了进来,在县衙大堂中间分别跪下。

朱县令再次怒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

书生镇定自若,挺直腰杆:“草民许安民。”

女子仰起臻首,娇美的容貌立刻引得吃瓜群众们啧啧称赞也引得李黄氏妒火中烧:“民妇杨茹。”

朱县令喝道:“李杨氏,你与许书生是如何认识,又是如何谋害亲夫李员外的,快从实地招来。”

李杨氏吓得瘫倒在地,哭哭滴滴一脸委屈道:“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与这位许公子素未谋面,只是在药店见过一面,后来并无联系也并未谋害我家老爷。”

“可有人证?”

“药房的周郎中可以作证。”

“带周郎中!”

须臾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头被带进来,跪地磕头,脸上有些惶恐。

“周郎中,李杨氏所说可是事实?”

“回大人,那日李杨氏来取药出门时撞倒了许书生,李杨氏向许公子行礼道歉,然后便离开,两人确实不认识。不过这位许书生见了李杨氏后,痴迷于美貌久久难忘,站在门口言语有些轻浮。老朽告知他李杨氏乃是李员外小妾,是有夫之妇,没想到这许书生竟然扬言说要杀了李员外让他变成寡妇再迎娶李杨氏。”

“许安民,周郎中所言可是事实?”

书生一脸愧色:“草民一时孟浪,口出妄语,实在愧为圣人信徒,但是草民确实没有杀害李员外啊,请青天大老爷明察。”

“李家大娘子你控告李杨氏和许书生合谋谋害李员外可有证据。”

“许书生扬言杀害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尸首不久就被发现河边。我家老爷身体已烂难以辨认,这小贱人竟然能在几丈远的地方就认出老爷尸首。这难道是巧合么?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啊,是啊,这说不过去啊。”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议论,堂外一片嘈杂。

啪的一声,朱县令再次啪响惊堂木:“肃静!传仵作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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