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绑匪之花

酒店里的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拧紧了眉毛。

酒店没有敢报警,这是在福建帮的高压下的后果。纵横四海的福建帮居然在上海吃了这么大的亏,这着实让福建帮的人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坍台。整个江苏地区的福建帮负责人全部赶过来在上海的这家酒店里集中了,商讨着下一步行动的方案。酒店已经停业了,损失全部由福建帮来支付。

酒店老总几乎是惊恐万状地打量着这一伙一伙开着私家车赶来的人,这些人身上都散发着不一样的气质,每个人的眉宇间都是呼啸一方,俾睨笑傲的狂放。酒店老总心里也很忐忑,她已经知道了是自己饭店的客房部经理,昨晚支开了应该当班的服务员自行守夜,一向守时的他,居然只到现在也没来上班,请假的电话也没打来一个。老总的心里已经没了任何的绮念了,她已经靠着自己女性特有的敏锐第六感,觉察了其中的不妙。原本这是个应该来说很重要的线索,但她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敢把这件反常的事告诉面前的这帮人,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饭店老总深深知道其中的利害。

道明臣看出的是福建帮的训练有素和临危不乱。天都的黑帮成员和他们相比,气势上也许不输给他们,论到组织能力和素质也许就逊色了不少。

“人齐了吧!”赖长星身边的贴身马崽问道,他环视了四周一圈,目光里涌动着暗流。

“还有连云港的兄弟没赶过来。路太远了。”江苏地区的总负责人说道,在这里他的发言权明显没有这两个贴身马崽更有权威。道明臣已经知道了这些江苏地区的负责人主要是做什么事的了,这些人手下管理着的全是赖长星从全国网罗来的盗墓高手,全年象打游击一样流窜于全国各地,大肆进行盗掘,再把盗来的文物通过走私船运到香港,赖长星在香港有合法的公司,而这些文物一到香港,就能通过合法的索思比拍卖,变成金钱,源源不断涌到赖长星的帐上来。由于这些出土文物都是第一次重见天日,只要不被当场抓住现行,谁也不能拿赖长星怎么的。

巨大的利润,促使着赖长星极力想开辟其他的航道,光从福建这边出海,和走私红油走一条航道,难免树大招风,而且从陆路到福建的运输也是问题,天都市的杰出地理位置也是让老赖竭力想把道明臣拉进伙的最大原因。这次,赖长星手下的江苏地区负责人正在组织着盗掘苏州虎丘剑池,接到这件事的消息,是放下了手头的所有的工作赶过来的。上海本地一直和赖长星有着来往的龙头老大陆陆续续也来了不少。

这件事的轰动程度已经超过了想象。

每个人都在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道明臣一直在听,没有任何的表示。很多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有几个上海老大还明显带着敌意地看了道明臣几眼,面前的这个男人,留着古雅的三缕长须,抽着蹩脚的紫光阁,这样的烟在上海已经没人抽了,连老头也不抽,太冲。他们不是看不惯他抽烟,只是对这个男人坐在那里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由衷地感觉到了一种咄咄逼人的威胁。就如同很多猛兽用自己的尿液来划分地盘一样,这样的气势,让这些地头蛇和坐山雕就象是发现了有只同样凶猛的野兽踏入了自己地盘的野兽般,觉察出了压迫感。

就在讨论还在继续时,赖长星的大哥大响了,接电话的是赖长星的保镖,短短的几句话,电话又被挂断了。

“对方说了,要钱,要十万!”保镖面容还是象冰山一样的冷竣。

“交钱在哪儿交?”江苏地区的负责人问道。

“没说。对方让我们在三个钟头之内凑足这笔钱,三个小时后,他会准时来电话,那时再来告诉我们在哪里交钱。”保镖把手腕上的手表抬起来看了看。

“要交钱就没问题。”江苏地区的负责人舒了口气,“十万块没问题。”

“到时候,我要把绑架老板的杂碎脑袋打成四瓣儿。”保镖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从腰上动作漂亮熟练地拔出了一把手枪,把弹匣退了出来,又塞了进去。

“一定要有把握。”江苏地区负责人说道。

“没问题。”另外一个保镖依在墙壁上说道,他的嘴里咬着一根牙签,“噗”一声,吐了出来。

这两个保镖身高都是在一米八开外,太阳穴高高坟起,手背上青筋鼓露,走路和动作迅疾而无声,眼睛里的光芒时不时地闪出,一看就知道是好手。

“半秒钟之内保证将他格杀。”拿着枪的保镖把手枪在手掌里转了几圈,狠狠地掖进裤带上,他的目光中的自信感染了每一个人。

“阿拉啥事体啊没咯?”上海的老大里有一个洒脱地笑了笑,摊了摊手。上海的老大有时候很喜欢用上海本地话和外地人说话,尤其是在外地人多的情况下。道明臣连他讲的话是什么意思一点也没听懂。

“还有点事要拜托几位大哥。”江苏地区的总负责人谦恭地说道:“我们初来乍到,几位大哥还是帮我们掌掌眼,在这里把把舵,能不能暂时先在这里看看情况,轧一下苗头?”

“没问题。”上海老大用普通话回了一句,他的普通话标准极了,潇洒地笑了笑,又用上海话问道:“铜钿哪那?”

“不用了。”福建帮江苏地区的负责人淡淡地说道,“这点小钱,我们福建帮还不至于拿不出来。”

***

时针很快就划过了三个小时。已经超过了十分钟了,还没见大哥大的铃声响起。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压抑,几个上海老大在用上海话旁若无人地吹着牛,福建帮的人则一脸的凝重,桌子上摆满了酒店老总送来的点心,有上海的生煎包子,糯米糍饭,还有茶叶蛋和牛奶。道明臣和四个小马崽吃的个淅沥哗啦,他们的确有点饿了,在火车站时消耗了他们不少的力气——打人的确是个苦力活。几个上海老大不时看他们一眼,几个小马崽脸上还没脱稚气,吃的满嘴是油,鼻尖上有的还沾着点糯米。上海老大们直到现在还没看出这一伙人干什么的,眼神中已经带了点鄙夷。

“你们说这五个人是做什么的?”一个上海老大问其他人道。

“谁晓得,一帮小人。也不知道是做啥个。”有个上海老大转头看了看道明臣,“就那个三撇小胡子还有点气势,大概是个老大。”

“侬窥窥伊,居然还穿中山装?哈哈笑煞人了”有个老大放肆地笑了起来。

几个老大也跟着笑了起来。

道明臣吃的有点嫌热,脱去了中山装,里头就一个弹力背心,嚣张猖狂的文身散发着狂放霸道的味道,腰间斜插着的两把枪和一排军刺让几个上海老大的笑声戛然而止。

“豁!”老赖的一个保镖看着道明臣的腰里瞄了一眼,“这把左轮枪是美国密林吧?”

“不是。”道明臣喝了口牛奶,“这是我上车的时候买着玩的,村里有个小孩看了《小兵张嘎》,也想要把枪,缠着我好长时间了,我给他带的。铜做的,一把玩具枪,才五块钱。”

“造的真象。”保镖说道。

“这枪在解放前能去拦路抢劫。”道明臣吃完了,把身边的小马崽鼻子捏了捏,上面有一颗糯米粘在了上面。

“你在火车站是不是拿着那一把假枪唬过那些新疆人?”保镖笑着问道。

“恩。”道明臣掏出了香烟,叼在了嘴里,示意保镖也来一支,保镖摇头婉拒了。

“当时那些新疆人如果不服气怎么办?真要冲上来呢?”另外一个保镖也来了兴趣。

“他们没这个胆子。”道明臣猛吸了一口烟,“真要那样,东突厥斯坦老早就能建国了。”

“呵呵”两个保镖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大哥大突然响了。

两个保镖迅速按着桌子一个后空翻,身子还在空中折弯,手一抄已经把大哥大拿了起来,福建帮的江苏地区负责人手也朝近在咫尺的大哥大伸了过去,眼睛一花,大哥大没了,面前多了两个壮汉。

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准备好了恩乘中巴?110路?乘到哪里?五角场车站?知道了恩能让我们老板接一下电话吗?没什么意思确定一下他的安全恩老板吗?咋样了?哦月经哥已经接到了您放心我们马上就来赎你恩”保镖拿着电话紧张地说道。

“对方要我们在五角场车站交钱,而且特别交代,必须乘110路公交车,钱要用皮包装着,不允许超过两个人送钱,不许带武器,不许报警,否则后果自负。”保镖放下了电话。

“我们马上赶去扬埔五角场车站。你们俩按照他们说的做。”福建帮的几个地区负责人“腾”地站了起来。

“电话号码是多少?”上海的一个老大问道,“我看看这是哪的。”

保镖摇了摇脑袋,“这也是大哥大号码,不是上海本地的号码。”

“哦这伙绑架老赖的家伙看来不是善类啊,一般的绑匪哪会有这样的气魄,配上个大哥大来绑架?你们自己小心了。”上海老大遗憾地摇了摇头。

“公交车上小心点,小心被人割包。”道明臣提醒了两个保镖一句。

“放心吧。”保镖说道,“我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只要有人拿了钱,再悄悄跟着他,到时一勺炖了。”

“等着你们凯旋!”道明臣拍了拍两个保镖的肩膀,老赖的屡次提起他,让他有点莫名的感动。

“这样的小角色我们兄弟应付的来!”两个保镖挥了挥手,全部福建帮人马蜂拥着出了会议室。

*****

一个小时后,人马全又重新杀了回来。

两个保镖一脸的失落,后面跟着的福建帮人马也是失魂落魄。

“怎么了?”上海的一个老大站了起来。

“被人耍了。”福建帮的江苏地区负责人说道,“110路公交车到了眉州路长阳路附近要经过一个立交桥,绑匪和他们俩一直保持着联系,电话频频,始终问他们到哪儿了,知道上了立交桥之后,居然让他们俩把装钱的包从车窗扔到立交桥下去,不扔就撕票。我们阴沟里翻船了。本来我们公交后面也有车押阵,只是到了立交桥上,没法下去追,眼睁睁看着立交桥下面一个家伙把皮包拣了,打着摩的滑脚了,我们只看到了对方一个背影。”

“妈的!”一个保镖硬生生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上好的梨木桌子被夯的木屑横飞。

“那现在怎么办?”上海老大们面面相觑。

“我们答应的太爽快了。现在对方还要钱,要得更多了,给我三个小时时间,去筹五十万。到时候再来电话。”还有一个保镖嘶哑着嗓音说道。

“这伙家伙不简单。”上海一个老大说道。

“策划的很周密。”另外一个上海老大也说道。

“这会儿得和几位老大打个商量了,我们得和你们借点钱,我们手头没这么多钱,我今天就带来了四十万现金,现在还缺点。各位老大,你们看看能不能周转点。”福建帮江苏负责人看向了几个上海老大。

“我们手头没这么多钱。”上海老大们异口同声。

“数目太大了。”还有个老大补充了一下。

“我可以用苏州虎丘掘出来的古剑做担保。”福建帮江苏地区负责人眼睛红了。

“是吗?”几个上海老大顿时来了兴致。

“没有任何问题。”福建帮江苏地区负责人掏出了大哥大,拨了一串号码,“***,把掘出来的古剑全拿到上海来,快,包辆出租,以最快的速度过来。”

“我们再想想办法?”一个上海老大对其他几个老大说道。

“不用了!”一直沉默着的道明臣开口了,“这钱我来出好了,不需要什么担保。”

所有人全瞪住了他。几个上海老大眼里更是闪着火花。

“你身上带了这么多钱吗?”一个上海老大不屑地说道,他的眼神瞟向了道明臣面前的那个皮包,看那个包的鼓胀程度,上海老大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江北人顶多是在充门面而已。

“没有这么多!”道明臣说道,“不过,只缺二十万而已,不算太难。”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才能筹到这二十万。”有个上海老大跷起了二郎腿。

道明臣拿起了保镖手里的大哥大,从裤兜里掏出个破本本,找了一个号码,一个一个按了上去,“然后怎么办?”道明臣问保镖道。

保镖帮他按了下通话键。几个上海老大“扑哧”一口笑了起来。

“乡下阿木林!”一个上海老大说道。

“老坝头吗?我,小月经!恩你徒弟圆月弯刀在上海是吧?我也在找你没什么事借点钱二十万马上让他送过来给我华亭大酒店你这个徒弟收的不怎么样被一帮新疆人欺负的够戗我把那帮货给治了!你徒弟却滑脚了好好教教他恩,就这样,回去我请你喝别我不是借钱不还的人就这样。”道明臣将大哥大扔还给了保镖,保镖把按键一揿,把电话给关了。

所有人都瞪住了他。

“等会儿。”道明臣说道。

十分钟过去了,没人来。几个上海老大开始嘀咕起来。

十五分钟过去了,还是没人来。福建帮的几个负责人也开始嘀咕起来。

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人来。道明臣的脸色变了。

“江北戆大!”上海老大有个用上海话说道,几个老大笑吟吟地看住了道明臣。

会议室被撞开了,进来的正是老坝头手下的十三太保之一——圆月弯刀。

“不好意思,月经哥,我走错地方了,我去了华亭宾馆。”弯刀摸了把汗,他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蛇皮袋子。

“钱带来了?”道明臣站了起来。

“二十万。”弯刀太保把蛇皮袋口解开了。一袋子的钞票耀花了眼,油墨的香气象情人的呼吸一般温柔地抚摩着所有人的心。

上海的老大们傻了眼。张开的嘴就象口深邃的看不到边的水井。

他吗的。上海老大们连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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