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个神情恍惚间,张得全回到现实。
天空依旧下着雪,只是不见归来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寒江刀人的句子再次出现。
在歌声,雪月夜中,这次无比应景。
歌声继续。
哀婉悠长,略带些沙哑,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请转过身去再惊讶!”
“尘封入海吧。”
此时歌声停止,鼓点带着节奏感继续。
长达30秒的钢琴独白。
这个过程中画面不停闪回。
一幕一幕。
全都是张得全的过往,相识,结婚,山火,劫后余生,现实,五个时间线不停的在屏幕随机切屏闪动。
最后停格在山火过后,每日坚持给亡妻写信的那个他自己身上。
要知道他在随后的三十几年里,日复一日,从没有间断过写信和思念。
时光荏苒,思念成疾。
这一日,他在昏暗的房间,提笔写道。
【康氏,信件纷繁,不及我思念的万分,苦难已过,世界大好,我也老了许多,漠河新建了更多美丽的矮层建筑……】
这一日,又写道。
【在离我们秘密的仓房旧址不远的街道,开设了一家陈旧的舞厅……我管它叫漠河舞厅。每当夜里,摇曳的灯球抖落光辉,人群逐自散去,音乐越飘越远,我仿佛总是能听到你高跟鞋起舞的哒哒声……】
看到这里,直播间的人已经开始哽咽。
那个蹒跚岣嵝的老人,那个神智不清的张得全,…
在这一刻,让人肃然起敬。
没有人再嘲笑他的痴傻,他的精神失常…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正常,都要执着。
他守着人间守着爱情整整三十六载,向时间证明着人间有爱。
如果思念有声音,衰老的大雪和我融化的眼睛便是回应。
如果思念有距离,三十六年远不是极限…
为庸常生活而歌,
为赴死浪漫而活。
歌声再次响起,一改前面的低沉。
进入副歌部分。
依旧是叙事风格,但节奏有了些许明快,热烈。
仿佛是一种压抑后的释放。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
也没有见过有人在黑夜里放烟火。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你什么都没有说,野风惊扰我。”
三十年间,他不曾再娶,也没有子嗣。
他用余生都在怀念亡妻。
余生他都守在了这个叫漠河的极北小城。
在他的概念里,妻子并没有死,只是离开了。
所以他怕,怕自己一离开这里,妻子就再也找不到他。
跳舞已经成了执念,因为它是妻子生前的最爱。
后来,他每天偏执的出现在那个叫漠河舞厅的地方…
“三千里,偶然见过你,”
花园里,有裙翩舞起,
灯光底,抖落了晨曦,
在1980的漠河舞厅。”
画面闪回,从79年,80年,87年,90年,23年,一个画面一个定格。
林火,漠河舞厅,谷仓,还有流浪街头的现实。
寒江做了一次跨越时空的剪辑。
情到深处,寒江把藏羚羊和张得全老人做了影像重合。
【漠河的浪漫在于,仍有人背着沉重的过去,固执地在原地起舞。】
张得全和那只久久不肯离去的母羚羊,都是为守候着自己心中最后一片柔软。
这是寒江最高级的处理,仿佛在暗示着张得全和母羚羊这两个悲伤动物之间的前世今生因果。
如果前世,张得全是那只公羚羊,…
那么这一世他所做的一切,恰恰正是上一世的爱人为他所做。
爱是相互的,也是有因果循环的。
只是两世为什么都这么悲伤。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请转过身去再惊讶!”
“我怕我的眼泪我的白发,像羞耻的笑话。”
直播间这时已经从两千人,暴涨到了一万人。
对于一个试播的直播间来说,这个增速,绝对是属于现象级的。
但是直播间的人,来了以后,就没有一个开心的。
有人从头哭到尾。
有人退了又回。
不想受虐,但是又想看看故事的结尾。
寒江做完最后的剪辑,总算长舒一口气。
他用了一种时空穿梭的蒙太奇手法。
那个现实中步履蹒跚独舞的张得全,从漠河舞厅开始独舞。
伴随着歌曲《漠河舞厅》的节奏,愈发痴狂。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
也没有见过有人在黑夜里放烟火。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你什么都不必说,野风惊扰我。”
他在舞步中,重新邂逅自己的妻子,重新邂逅1979的自己。
大火的创伤久久不散,最后化作执念。
副歌的第二部分更像是和亡妻的对话和埋怨,又像自己歇斯底里的自言自语。
“可是你,惹怒了神明。”
“让你去,还那么年轻。”
“都怪你,远山冷冰冰。”
“在一个人的漠河舞厅。”
在舞步和歌声中,他们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相离,相思入骨成灾…
结尾,张得全边跳边笑边流泪。
只有他独舞的时候,才敢把眼泪流出来。
“如果有一天,我的信念忽然倒塌,
城市的花园没有花,
广播里的声音嘶哑。
如果真有这天的话,你会不会奔向我啊?
尘封入海吧。
尘封,入海吧…”
最后的最后,光屏上,张得全的舞步也随着歌声的结束画上休止符。
在光屏的另外一半,远方残阳如血,一声枪响过后,一只藏羚羊在一旁默默守护着伴侣的尸体。
大屏幕上,又是一行熟悉的小字。
【爱情里,后走的那个人才最苦。】
张得全看着画面,日有所感,默默的说了最后的话。
“上辈子,是你为我守候。这辈子,换我了!”
“康氏,我爱你…就像你曾经爱我那样。”
“我想你,很想很想,有生之年,如果有可能,再回来看我一眼吧!”
“我就留在原地,这样,你就不会弄丢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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