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回河东(二)

酒宴已经结束。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表达一下对何老太公的慰问,顺便和秦硕等人拉近关系。

薰俷看着坐在胡床上打盹的董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室内的光线很暗弱,但依然能看清楚董卓脸上的皱纹。有一种很清楚的感觉,父亲老了。虽然在内心里对董卓还是有一些隔阂,但身上流的血却让他和董卓斩断那亲情的联系。反正在别人的眼睛里,我是他的儿子,他是我的老子,谁也改不了。

薰卓可能是喝多了,有点昏沉沉。

头不由自主的向下耷拉,猛地惊醒,伸手抹了一把嘴,“阿丑啊,你刚才说什么?”

实际上,董俷一句话也没说。

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父亲,我们回凉州吧。”

薰卓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下意识点头说:“好啊,回凉州……你说什么?回凉州?”

薰俷说:“回到凉州,那就是咱们的天下。何必整天的呆在中原受气,还要担惊受怕。父亲,我们回凉州吧……凭咱们父子,加上孩儿手中的人马,杀了韩遂,为姐姐报仇以后,咱们就呆在凉州。朝廷要是找咱们的麻烦,咱们就杀到西域去。”

薰卓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消化了董俷的这番话。

“阿丑,你没喝酒吗?”guxu.org 时光小说网

说着,他站起来手舞足蹈,激动的说:“我好不容易才打下了今天的局面,让我回凉州那穷乡僻壤,继续被人唤作鄙夫。称作良家子吗?阿丑,你在说什么胡话?如今大乱平息,正是我辈大展拳脚的好机会。为什么要回凉州?你喝多酒了吗?”

薰俷叹了口气,老爹地功名心啊……

“父亲,咱们留在中原做什么?在别人眼中,你始终都是个武夫。你比得上皇甫规吗?你比得上张奂吗?那皇甫规战功显赫,依附党人之后还留有赋、铭二十七篇。张央也曾以《诗》、《易》教授门徒。可一旦出了事情,还不是让他们顶上去?父亲,咱们武人就是武人,再怎么去附庸风雅。在别人眼中还是一个莽撞武夫。”

薰卓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很难得阿丑今天和他说出了真心话。让他很开心。可让他放弃眼下的局面,又不甘心。

“阿丑。其实事情也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糟糕。”

薰俷沉吟了一下,咬牙道:“父亲,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么糟糕,实际上是更糟糕。”

“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嵩!”

薰俷的嘴巴里挤出这三个字,令董卓大惊失色。

果然,不止是庞德公一个人这么推测,只怕所有见过他。对董俷熟悉一点的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在颍川和薰卓父子相遇,两个人都在下意识的避免这个事情。

今天董俷豁出去了。

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更好。薰卓会怎么选择?

薰卓起身,走到门口向外面看了一眼之后,然后关紧了房门。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这府衙之中都是董卓的亲兵。后院除了薰卓。就只有李儒居住。而前院有华雄带人做警戒,寻常人莫说偷听,就连靠近一点都非常地困难。

重又坐下,董卓看着董俷,目光炯炯有神。

而董俷也不害怕,迎着董卓的目光,“父亲,你能联想到我,其他人同样也可以想到我。特别是那些曾经和我有过接触地人,迟早都会把这件事联想到我的身上。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们远离中原地喧嚣,在西凉做一方豪强也不差啊。”

“真的是你做的?”

见董俷点头承认,董卓长叹一声说:“其实我从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想到了。后来在颍川,见你换了兵器,我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只是,我实不愿承认……阿丑啊,爹也知道你所说的那些没有错。可是爹不甘心……我少年时最大的梦想,是如同霍骠骑,或者班定远一样扬威异域。但年纪越大,就越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疆场上的对手,远没有背后地自己人可怕。”

薰俷面颊微微一抽搐,没想到老爹倒也不是糊涂蛋嘛。

薰卓说:“我也不想去依附别人,可如果不这样,我早就死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但是我也不敢去很明白的告诉别人,我去依附什么人。早年凉州三明将军地下场,我至今仍记忆犹新。段颍能猖狂一时,却死无全尸;皇甫规、张奂屡遭打击,潦倒了一辈子。我不想穷困潦倒,更不希望死无全尸。我只希望一辈子能风风光光……阿丑,爹这么多年来也在寻找,寻找一条适合于咱们武人的道路啊。”

“那爹找到了没有?”

薰卓轻声说:“没有……所以爹只好在夹缝中求存,两边都不得罪。”

“父亲,两边都不得罪,只怕两边都要得罪。您一直这么左右摇摆,只怕下场更凄惨。要么谁也不帮,要么就依附一边。咱们回凉州,天高皇帝远的,那些人想要算计咱们,那就比比谁地拳头大。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数千里西域,何处不能存身?再不成,咱们再往西方。打匈奴,不也能实现老爹你少年时的梦想?”

“这个……”

“爹,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薰卓不由得心动了。

薰俷的这番话,挑起了他少年时的那一腔的热血。

“我儿之言,甚有道理。”

薰俷拱手说:“爹,你别担心荣华富贵。咱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若爹回凉州,孩儿愿意帅本部人马为爹冲锋陷阵。到时候咱父子联手,就不信西域有谁能是咱们的对手……沸腾手打。手握重兵。坐拥西北。就算那些小人想算计咱们,也要掂量一下。至于功名嘛……爹,功名不是用书本子读出来的,是咱们一刀一枪的砍杀出来。”

“我儿此言大善!”

薰卓闻听连连点头,“谁想算计咱们,就先问问咱们地拳头。”

“爹,孩儿欲先行一步,前往河东拜访母亲之后,带她们回凉州去。一来这边战事结束,少不得会有人跑来生事。孩儿不耐烦和人应酬;二来,您也知道的。我不在,那些人就找不到证据。也可以省了很多麻烦;三来,孩儿确实有点想家了。”

薰卓那张黑脸,露出了罕见的慈祥笑容。

“也罢,既然我儿已经有了主张,那就回去吧。”

“那孩儿明日就走,多留在这里一天,只怕爹就可能会多一分麻烦。”

******

父子二人商量了一会儿。薰俷这才告辞离去。

走出府衙大门。横里突然窜出一人,一把抓住了董俷的胳膊。“俷公子,怎么走的这么急?”

“啊,是黄大哥!”

薰俷先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之后,不禁吁了一口气。

来人正是黄忠,他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看董俷,“今天我听马中行说,公子明日要走?”

薰俷点点头,“正是!”

他犹豫了一下,实不清楚是否应该招揽黄忠。

事实上,黄忠如今跟着秦硕,前途远比他跟着自己或者追随董卓要来的光明许多。

秦硕是南阳太守,和董卓的官职一样。

最重要的,秦硕出身世族,未做官的时候,也是当地地名士,声望可远比董卓好。

此次平叛,虽然说董卓立下了军功,可董俷还真不敢说,秦硕将来的成就会比董卓低。在评书当中,黄忠后来是在长沙效力,属于刘表地手下。薰俷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波折。但从现在看来,只要黄忠跟着秦硕,以秦硕对他的信任,日后前程非同小可。

薰俷想到这里,不由得虎躯一震(向黄易大大致敬)。

“俷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身体不适,怎么突然哆嗦起来了?”

“啊,这个嘛……”

“你也当真是不小心,还让马中行去为小儿诊治,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生了病。”

薰俷苦笑一声:“黄大哥,俷并非是生病……对了,中行去为小侄检查身体,情况如何?”

黄忠面露感激之色,“我此次前来,就是向兄弟你来说这件事。此前兄弟你曾提醒与我,可是后来战事一忙,我就忘记了。下午中行来为小儿诊治,却是发现他地情况有点不太好。说是什么内寒之类的病症,反正我说不明白,的确是有些问题。”

薰俷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中行是否诊治妥当了?”

黄忠摇摇头,“马中行说这种病倒不会很严重,可想要一下子断根,却不太可能。需要长时间的疗养,还必须要有人专门看护……你明天一走,可就有点问题了。”

薰俷看出来了,黄忠这是想要挖角啊!

心里不禁暗自苦笑:我本想把你挖过来,可没成想你却先来挖我的墙角了。

黄忠说:“我是想来找公子商量,能不能让马中行带着小儿,还有我的家眷一起随公子走呢?”

“这个……啊,你说让我带着小侄走?”

黄忠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这样,我家主公准备这两日往荆州走一趟。主公与我有知遇之恩,我自当要随行保护。可我这一走,家中拙妻和小儿就无人照应。反贼虽已平息,但却有流寇四处作乱。以宛县目前地状况,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薰俷诧异地看着黄忠,心里在想着黄忠这些话的意思。

“嫂夫人和小侄之事,俷定将竭尽所能……只是大哥为什么不能向秦大人请辞,随我一同回凉州呢?我家在临洮也有牧场,兄长若是喜欢,住在那里也没有关系。”

黄忠目光湛然,微微一笑说:“公子,你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之心意,忠并非不明白。说起来,你我先祖都是为一人效力,如今能再并肩战斗,忠亦非常向往。只是秦大人与我有知遇之恩,蒯良也曾帮助过我。我需还此人情,方能找你。”

薰俷无语了!

这话说地很合情合理,黄汉升果然是个忠义之人。

薰俷也不再劝说,心知似黄忠这种人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来的话就不会改变。

至于时间长短,无需再去询问。

想必黄忠觉得能偿还了那个人情之后,自然就会过来。

薰俷当下说:“大哥不必多说,俷心里明白。那俷就在凉州恭候兄长大驾,他日能与兄长并肩作战,定然是人生一大快事。”

“那我明早让中行带人去找你。此后还请中行多费心思了!”

黄忠说完,告辞离去。

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又停下来说:“还有一件事,徐公明乃当世良将,秦大人已经准备向何太公要人了。此人颇有大将之才,胜忠十倍,公子且不可轻易放弃。”

薰俷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秦硕,果然是目光如炬……我这边在挖黄忠,却忘记了徐晃这件事。他若是向何太公提起,那老太公绝不会推辞。不行,一定要赶在秦硕之前,把徐晃给挖过来。

想到这里,他转身跑进府衙里,一进房门就喊道:“父亲,孩儿尚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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