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一路开到大队部。
王有林从车斗里跳下来，进了大队部，看见桌上有一个搪瓷缸，也不管是谁的，吨吨吨，几口就把水喝完了。
喝完觉得还不够，又倒了一杯水。
郑德全等他喝完水赶紧问：“有林，咋回事儿？哪儿来的拖拉机？”
王有林打了个嗝，抹了一把嘴。双眼几乎要冒出光来，“队长，神了。你没去太可惜了。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今天王有林领着李建兵去公社农机厂说要买机器设备。
“我是说要按照废铁的价格买。人家不愿意卖。说这得按照机械设备的价格走。还得写申请。”
“我说那就按设备价格走。”
“农机厂的同志看我是真想买，人家就问了，买这干啥。”
“我也不能瞎编啊。真干成了也瞒不住。我就照实说了。我说我们队要开砖厂。我指着建兵，我说他是我们队的知青，他会修机器。机器修好了，我们的砖厂就能开起来了。”
说到这，王有林抹了一把脸。
“队长，你没看到啊，当时给农机厂那帮犊子笑完了。看我俩就跟看傻子似的。”
“偏这会儿，建兵还和人家说，他会修机器。以前家里的自行车链条掉了，就是他给装上的。这可给农机厂的那群人笑疯了。房顶都要被掀翻了。”
王会计停下又喝了一口水。
“然后呢？”赵德全催促。
李明雪和李建宁也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然后？队长，你不知道，那会儿我悔啊。我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你的话。感觉我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完了。”
“农机站的人还那话逗建兵。说他要是能修，十块钱就卖给咱们。”
“建兵一听，立刻立字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签字儿。这还不算。他还农机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找人。凡是农机院的人，他都让人家签上字儿。完事儿还塞给人家十块钱儿。死活塞给人家。”
“这下好了，上到领导，下到事务员儿。整个农机院都知道这事儿了。都跟着我和建兵去看设备。”
“我看着建兵拿着随车的修车工具围着机器转。一边转一边嘴里还念叨，不应该啊，怎么没有链条啊。还时不时鼓捣两下。”
“农机站的人就围着我俩转，跟看猴儿似的。我感觉我那会儿手上要是拿个笸箩，咱这都花不了十块钱儿。”
“后来一直看到中午，农机站的人也看烦了。都出去吃饭了，就剩下我和建兵两个人。”
“建兵看他们一走，就招呼我赶紧往车上搬机器。这给我折腾的。得亏最沉的那个机器就在斗里扔着呢。否则今天我就得交代在那儿了”
“机器都搬好了。建兵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桶柴油，吨吨吨都倒进油箱里。他让我先上车。等我爬进车里，他就拿出摇把，把拖拉机摇着了，突突着就开出农机站了。”
“我们出来的时候被人发现了。那人嚷嚷着让停下来。建兵根本不听。一路开了回来。”
“队长，我这一天跟做梦似的。到现在心口还砰砰直跳。不信你摸。”说着就抓住郑德全的手往自己心口摸。
“滚犊子！”郑德全一把推开他。
“建兵，真十块钱？”
“叔，就是十块钱。”
“有林，一会儿把十块钱给建兵。”
“队长，我把字据也拿回来了。就怕他们不认。”
郑德全拿过字据，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真的十块钱买了一台拖拉机和一车制砖设备。
“有林，去村口把人接进来吧。”
“那他们要咱拖拉机咋整。”
“有林叔，这拖拉机咱留不住。”
王有林也不是傻子。只不过那会儿脑子里几乎都要开锅了。这会儿冷静下来，也知道是这么个事儿。
“那也不能平白还回去。拖拉机可是建兵给修好的。”
“德全叔，有林叔，咱们的砖窑还差柴油电机，还有柴油。”
王有林出去一趟，接回来的不仅有农机站的人。公社周主任也来了。
周天明在外面已经听农机站的同志说了事情的经过。
这会儿一进来就握着郑德全的手，拍着他肩膀说，“德全啊，你们队的知青可了不得。”
说完又转向李建兵，笑着问，“小同志，你可够厉害的啊。你叫什么名字？”
“还行。李建兵。”
“不错，李建兵，有没有兴趣来公社上班。”
李建兵看看队长和会计，虽然还笑着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主任，我是来下乡支援的知青。我还没有为兴农生产队做过贡献，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好，小同志觉悟很高。听说你还会烧砖？”
“是，我会。”
“德全老弟，咱们得好好谈谈了。”
“主任，咱们坐下说。让我家那口子整点儿菜。”
“饭菜就算了。制砖设备给你们。电机和柴油公社这边想办法。销售也公社负责。这个砖厂算公社和生产队合办的。怎么样？”
“那利润呢？”郑德全问。
“一润一家一半儿。”
“这……”郑德全拿不下主义，不自觉就转头看向李建兵。
“主任，队长对我要建的制砖厂规模还不了解。利润平分，对生产队不公平。”李建兵看向周天明。
“设备都是公社提供，柴油也是。销售我们也包了。”
“公社是提供了设备。但是生产队提供了人力。现在的砖也根本不愁销路。”
“且，我要建的砖窑是一种环窑。可日产30000块红砖。并且……”
“多少？”
“多少？”
“啥？”
周天明，郑德全，王有林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有林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多少块儿砖？”
“日产30000。”
“现在红砖二分五一块儿，场地，粘土不要钱。人力算工分。最大的花费是煤和柴油。算一块砖净利润1分钱。30000块红砖就是300块钱。一个月9000块钱。一年能开半年的共。一年54000元。天哪。”这是他会计生涯算过的最大一笔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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