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师袁崇焕的话，袁英连忙将那些自己抄录的坻报，又从头看了一遍，思索了半晌才试着问道:“老师，你可是说朝廷调孙恺阳进京的事？”
袁崇焕微微的点点头。
“老师。。。。。。这。。。。。。”袁英脸上的神色更加疑惑，他想了想说道:“老师，朝廷调恺阳公进京，肯定是为了辽东的兵事。先不说恺阳公与您原本就有知遇之恩。就是恺阳公在辽东主事之时，您和恺阳公也是将帅相合。我想即使新皇因为什么原因不想启用老师，那恺阳公也定会力荐的。”
袁崇焕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后便苦笑了一下。他转回头看着袁英那张年轻的脸说道:“要说起来，我和孙恺阳在辽东共事之时，倒也算得上相处融洽。曾经，孙恺阳对为师的建议也是言听计从，可是。。。。。。”袁崇焕说到这里竟微微的摇了摇头。
看着袁英疑惑地神情，袁崇焕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一叠坻报，从中翻找出一张，递到袁英的面前。“司德，在万岁下旨调孙恺阳进京之时，还调了一人进京。”
“袁可立？”
“嗯。正是袁公。司德可知，袁公曾因一事对为师成见极深。”
“您是说。。。。。。与后金议和之事？”袁英的脸色微微变了变。xuqi.org 海豹小说网
“唉。”袁崇焕叹了口气说道，“正是此事。那袁公乃是最为激进的主战之人。为了此事不仅上书朝堂，还多次给为师写信。袁公乃是无书不读的当世大儒，气质胸怀无人可及。可是。。。。。。可是在给为师的书信中却言辞极苛。。。。。。呵呵。”袁崇焕说到这里摇头苦笑了一下，“袁公曾经说过，如为师在朝他便要老死山林。想那孙恺阳同袁公两人相交多年关系莫逆，又同是不畏艰险积极主战之人。而从为师有了议和之心时起，这二人便对为师。。。。。。现在，这两个人一个督师辽东，一个身在万岁身侧。为师这个受人唾弃的主和之人，又怎么可能再受到皇帝的征召？”袁崇焕说完用力的呼出一口气，似乎想要将心中那些烦闷都在这一口气中吐净。
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最尊敬最崇拜的老师和亲长落寞的神情，袁英不禁用力的抿着嘴唇。然而，那个一直憋在自己胸中许久的问题，此刻却再也忍不住。他看着袁崇焕的眼睛低声说道:“老师。学生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
“嗯？”袁崇焕侧头看着神情严肃的袁英，眼中神色忽的黯淡了一下，他慢慢的转过头看着辽阔的江面，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你问吧。”
“是。老师，您。。。。。。您，为什么一心要和那些蛮夷叛逆议和？”
袁崇焕默默的看着不断变化的雨雾沉吟着。
“老师，那建虏本是我大明的臣属，他们不思我大明教导养育之恩，竟公然起兵为叛！占我国土杀我边民，实乃大逆不道，人神尽愤。我等即为大明之人，就应将他们斩尽杀绝。不如此，不能替那些死于屠刀之下的百姓报仇。不如此，不能震慑敢犯我大明天威的宵小群丑。这。。。。。。这才是我辈之人应为之事啊。。。。。。老师，您。。。。。。您。。。。。。您怎么能。。。。。。怎么能。。。。。。”当那个一直堵在胸口的问题问出之后，所有的想法便像冲破堤岸的洪水，几乎一发而不可收。
袁崇焕依旧默默的看着江面，可是那张被隐在斗笠下的脸随着袁英的话，微不可查的颤动着。
半晌之后，袁崇焕微微的呼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你说完了吗？”
看着老师消瘦落寞的身形，袁英心中既内疚又心痛。他慢慢的低下头，轻声说道:“老师，我。。。。。。我说完了。”
袁崇焕又停了半晌，才缓缓的说道:“我袁崇焕自幼饱读诗书，深知大义，无时不以报国安民为己任。想当年，广宁被建虏攻陷，朝中衮衮诸公，议论繁杂，却无一人能决一言。是我这个文弱之人，单人独骑，先于关外查阅地形。后领皇命任兵备佥事，督关外之军。到达关外之后，又不顾险阻，星夜穿行于荆棘险途，那时谁人不说袁某虎胆？之后数年，宁远之战，宁锦之战那一场不是亲历兵烽，披甲持戈？即便是此时，大明文臣之中，又有哪一个敢说比我袁某经历的战阵更多？”
“那。。。。。。那您。。。。。。”听着老师的讲述，袁英的眼中的疑惑更甚。
“唉，就是因为身临其中，才知道其中的详情啊。此时，辽东军事驳杂混沌，那些辽东将领心思深诡且各自为政。攻，不能聚成合力，予敌致命一击。守，不能相互掩护，舍小顾大。有利之时，便不顾将令，益蜂拥而上。若有苦战，则抛弃友军，独自逃生。如此，这仗还如何能打的下去？”
“这。。。。。。”
“唉。”袁崇焕长出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还只是战阵之危。。。。。。想朝廷每年调拨巨额辽饷于关外，是希望能筑雄城建强军，灭敌安邦。可是，这些几乎要抽干大明命脉的银钱，却成了无数贪婪小人自肥的口中食。这些小人为了能多食，长久食，忘记了国恩民仇，放弃了荣辱正道。想尽了各种办法，克扣，漂没，养寇自重，通敌报讯种种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国家蛀虫可恶之至！可是，每当你要下手整治之时，建虏总会适时出击，肆虐边疆，若说这其中没有牵连，又怎会如此。。。。。。外有强敌在侧，内部贪腐横行。如此长久下去，国朝愈弱敌寇愈强。”
袁崇焕说到这里重重的跺了一下脚，“嘿。我如何不想将建虏犁庭扫穴，以报天恩？可是现在辽东的情形已经危如积卵，如果不能以讲和迷惑建虏，得一时的整肃之机。恐怕，辽东之军迟早会土崩瓦解，到那时。。。。。。国破家亡江山易色也非不可能啊。退一步说，即使辽东之军一时没有崩溃，但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辽东军内部的问题，这些手握重兵，收着巨饷的辽东将门，也难保不生出割据自保，叛国投敌之事啊。”
“这。。。。。。这。。。。。。”袁英被袁崇焕的一席话说的目瞪口呆，他嚅嗫的很久才勉强说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哼，你也曾随为师到过辽东，你没见过那祖家的跋扈？你没见过那毛文龙视军令如无物？你难道不知辽东的将门每一家都有直通建虏的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