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第八十八章

直至繁华尽头,宋蘅眼前一花,春光和煦,已是一片宽阔绿茵,忽闻哒哒哒的声音,她眺望来处,两匹纯黑骏马向她奔来,又在她面前停下。

裴素行嘴角含笑,拉住缰绳,请她上马。

“我知你不喜附庸风雅,素来向往恣意豪情,这里再没有尘世束缚,唯有你我二人,不妨潇洒快意一番,全你所愿。”

宋蘅翻身上马,身姿敏捷,干脆利落,颇有飒爽英气,她于马上低头俯视裴素行,一时沉默,她从不知,裴素行对她如此了解,相反,她对裴素行则有些一无所知。

见她并未推辞,裴素行一同上马,与她并行,通体乌黑的骏马在草场上肆意狂奔,夹杂着草木清香的风迎面袭来,衣袍猎猎,吹得她乌发飘扬,清冷从容,自有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度。

她的眼神纯然清澈,带着看破人心的凉薄:“裴素行,你还知道些什么?”

但裴素行没有立刻回答她,他只是坐于马背上,迎着凉爽凛冽的风,不顾形象地朗声笑着,带着十足的畅快,是发自肺腑的愉快。

宋蘅愣神片刻,裴素行向来克制知礼,端方君子,从无纨绔风流之态,眼下在这莫名其妙的境遇中,他却仿佛抛却一切束缚,自由自在地驰骋于天地间,说是全她心愿,倒是更称了他的心意。

半晌后,两人攥紧缰绳,不紧不慢地任由马匹在草场上走着,他草草整理了下仪容,眉眼清正,身姿笔挺,目色沉稳:“这样的事你我都未曾经历过,便是在边州战场上,我也未得一刻闲暇,终日烦忧。”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遥远的往事,脸上不免浮现几丝郁色:“胜败成空,凡人纷争怎可同仙人之力相比拟?看见你也踏上仙途了,我很是高兴。”

宋蘅想了想,说:“边州风沙大,贫苦难耕,想必那一定是一段艰苦的岁月,你受苦了,但仙凡与否,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重不重要已然没有意义,一旦踏入仙门,便唯有仰仗实力。”他看着宋蘅,叹息道:“于是你也因此过了一段艰苦的岁月。”

直到现在,他也从未提及过赵国中人,也没有提及他们的家人,甚至是他自己,往后的岁月,竟然只有她一人吗?

宋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心下担忧,便忍不住问道:“那你们呢?”

“我们的故事还在很远很远的未来。”

“有多远?”宋蘅追问:“是我连你们也一并忘记了吗?”

裴素行眺望天地尽头那轮亘古存在的落日,说:“在永不坠落的霞光中。”

当落日彻底沉下,便是他们的尽头,也是他的消亡之时。

落霞墟,唯一有的东西便是这轮落日,他屡屡提及,这轮落日的重要自是不必言说,席玉君看了眼他们,在这样久远的岁月中,丝毫没有他的身影,自然也容不得他突兀闯入,裴素行不会对宋蘅出手,他已经意识到了,那么接下来该去尝试一下新的办法了。

而且,宋蘅腕间的黑线消逝地格外快,本应比他更长的寿数却仅剩一寸了。

“竭尽全力地向落日走去吧。”裴素行秘密传音:“仙路本也逆天而行,若是陨落,你也算死得其所。”

在生死交错一瞬,方是最接近落日之时,而席玉君,他是这秘境中唯一的异数。

席玉君心下震了震:“那宋蘅呢?”

“我会凝滞她的时间以此拖延,直到你破开秘境。”

席玉君沉思片刻,而后义无反顾地向着那轮落日走去,犹如夸父逐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抬头望见远方投来道道日光,铺天盖地,笼罩整个秘境,而他腕间黑线仅余三寸,裴素行的出现无疑是一条新的法子,他会竭力保全宋蘅,最后要决然赴死的,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昏沉的日光中,万丈剑光缭绕,如雪剑光经此一照,映射万道余晖,至此,剑光也可为人窥见,寻迹而来。

宋蘅:“那怎么接近那轮落日呢?”

裴素行摊开手,他的双手蓦然化为虚无,整个人变得透明脆弱,昭示着他的存在本身,孤魂野鬼,不得安息:“唯死而已。”

宋蘅失神地看着他,心神俱震:“怎会如此……”

“连云天找寻的便是此地,飞升之机,仙陨之所。”

他慨然道,却又像是讥讽。

宋蘅什么都明白了,因着这桩机缘,赵国伤亡惨重,其中便有他们的家人,而裴素行,不知为何,也变成这般模样,受困于落霞墟内,而她进来后,日渐遗忘,直至虚无。

“可有我能相帮之处?”宋蘅定了定神,明眸如水。

他既然道出了真相,那么必定有办法吧。

“是我想帮你。”裴素行认真道:“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宋蘅心里陡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心里警铃大作,眼前场景乍然又便,他们来到高高的太明庙上,台阶陡峭,夹缝生苔,青峰孤道,龋龋独行。

这座山他们都熟悉极了,赵国国庙,香火鼎盛,宋家同此庙颇有缘分,那块定亲信物莲花玉佩便是由住持开光祈福,她向来贴身佩戴。

裴素行先行一步,他头也不回地在前走着,步步登上,宋蘅在后急切地追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山,香火散尽,唯有空空庙宇徒留,冷清寂然,没来由地令人心慌。

“宋蘅。”

他背对着她,深吸了口气,走到山巅,身前空落落的,一片云雾缭绕,踏错一步便是尸骨无存,身后是落日永存,静待落幕。

“无论过往多么惨烈,你也不要回头看,更不用为了我们不平,凡人生死如蝼蚁,天道既定,仙人落笔,本应如此。”

宋蘅已经意识到了,她怔怔地看着他,听着他像是在交代后事般殷殷嘱托,突如其来地,她自心底里感到一种悲恸,眼中无知觉地落下泪来,霎时泪雨朦胧,他的身影愈发飘远模糊。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必心生歉疚,我的阿蘅本就为天地间最好的女子,仙魔之事,我不懂也不必懂,但你能活下来便已是最大的幸事,前尘往事,莫堪其扰,往后因果,不必愧然。”

裴素行转过身,最后看她一眼,亲手解下腰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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