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八十二章

进入落霞墟后,众人分散,他们手上也出现一道细长黑线,有长有短,逐日减少,吞噬着生机,模糊着记忆,向生而死,唯有秘境内一轮落日永存,亘古不改。

厉沉云看着腕间黑线,不过两日,他便摸清了这黑线预示着什么,趁着记忆尚未衰退过甚,他不再耽搁时间,提着剑找寻着出路,但落霞墟内毫无出路可言,放眼尽是大地,映照着血色残阳,荒凉寂静,宛若坟冢。

数日、数月前的一幕幕再次浮现,他一会激战巡风山,一会落入阴境亡魂中,情景转换如此迅速,由不得他多思,更无喘息之刻,只能一次次举剑,再次行过这桩桩险境。

直到他腕间黑线再次缩短存许,事情才出现了转机,他眼前一晃,天玄宗山头赫然矗立,高耸入云,自有一股万丈豪情,一览众山小。

他又回到于天玄宗内修炼时刻,彼时没有宋蘅,他心口那点本命星火也被压制,不存于记忆中,他迷惘片刻,于山门下静立,总觉得陌生。

“厉师弟,瞧什么呢?!”

一人言笑晏晏,亲密地拍了拍他肩膀,他醒过神来,沉默再三,仍然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我好像遗忘了许多事情。”

“那有什么。”那人举步上前,登临玉阶:“修仙者本就不将世事记挂于心,厉师弟,还不快来?”

厉沉云转身回望,来路一片茫茫,再寻不到他所过踪迹。

“来了。”

他又一次踏入这煌煌山门,为博一线仙缘。

明笙笙迷茫片刻,四处奔走,可记忆如同漩涡般拉扯着她,在记忆第一次衰退时,她敏锐察觉到不对,立即运转营魄灯,虚虚灯盏被她卧于掌中,她眉间光芒大作,一点朱砂紧守心门。

可落霞墟陨仙之力不容人所抗拒,她的记忆仍在消减。

她又回到寒泉内,营魄灯熄灭,缩入神魂,铺天盖地的寒冷袭来,从骨头缝里冒着疼,她咬紧牙关,心底生恨:“待我脱困,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画面一转,她出了困,又置身于噩梦般的巨大笼子中,身旁仍是那条被开膛破肚的鱼妖,鲜血淌落一地,向着她这边蜿蜒而来,妖血散发的腥臭气扑鼻,令人作呕。

明笙笙瞪大眼,惊恐地攥住囚笼,拉扯地笼子哐当作响,生铁响动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地下,无人应答。

眼见那点点血色爬来,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那只鱼妖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她脊背生寒,紧紧缩在笼子角落中,眼睛瞪地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身上也染上斑斑血迹。

而后鲜血将她彻底吞没,她探出头来,用力呼吸,却不慎呛了一口水,顿时咳嗽不止,脚底陡然落空,不知何时,她已陷入一片冰冷河水中,脚下是无数黑枝条,更有森然白骨向她拽来。

“不——”

她害怕极了,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向前游去,在这一连串危机中,她已无暇应对,只是疲于奔命,当她好不容易爬至岸边,浑身湿透,狼狈地趴在地上时,忽见一角白袍走动。

明笙笙当即惊喜道:“大师兄!”

可席玉君置若罔闻,他径直走过,没有看她一眼。

明笙笙愣住,下意识站起身来,提着裙子跟着他身后,焦急唤道:“大师兄!”

本就一无所有的落霞墟中一时间生出幻境无数,每个人都掉落梦境,一年年地削弱着,直至最初那刻,便是落日坠地之时,生机了断。

而随着记忆的丧失,没有人还记得有何不对之处,他们困守于往日执着中,无可自拔,不论是其乐融融的过往,还是痛苦不堪的从前,都无一幸免,他们一天天变得年轻,落霞墟给了他们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却无法停止,而过去终有时。

唯一的变数怕是席玉君,他不知何故,记忆没有受到影响,他究竟同这秘境有何渊源呢?裴素行遥望落霞墟那轮落日,到底是记得更好,还是忘却更好呢。

记得的人时时痛苦,忘却的人蒙昧无知,一人无所觉,一人受尽折磨。

这样扭曲失败的秘境他已经受够了,希望这个人的出现会是这数千年间的变数,终结这徒有其表的“长生”,破开这巨大的坟冢。

只是眼下他还无法脱身,时机未至,他一时又是满心欢喜,早已死寂的心又再次掀起波澜,宋蘅,他终于又见到了她。

几年前一别,她还活着,只是受了很多磨难,但能这样见她一面,已是殊为不易,他心满意足,不敢奢求太多,他留在这里唯一的期盼,便是宋蘅了。

丛丛墓碑中,一抹浅淡虚影于碑林走出,尚着旧时衣,不减生时貌,俊朗轩昂,温文有礼,他一步步向外走去,接近着多年夙愿,只等机缘一刹。

云海蔚然,灵气逼人,吞吐间便有灵力一点一滴增长,此地是当之无愧的洞天福地,远处可见巍峨群山轮廓,浩气凛然,更有一峰最是陡峭,高耸入云,一眼望不见顶,好似登天之巅,寻常人等不可接近。

“你是何人?”

席玉君抬头,面前是一袭黑裙的宋蘅,乌黑的裙摆垂落,仿若层层莲花瓣叠下,轻盈地不可思议,她眉心一点乌芒,显得邪异非常,双眼幽深而纯然,嘴角挂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极为轻佻。

她于林间缓步而来,身后山峦悠远辽阔,见席玉君不答,宋蘅便换了个说法,心底明镜似的:“想来你也不会是来寻我的,不过又是来见微生仙君的。”

乍然间,他又听见了这个名字,像是梦魇一样地挥之不去,时时纠缠,他尚且未能从当时那桩惨烈旧事中挣扎而出,便见山川更迭,岁月轮回,一片祥和。

彼时宋蘅还不知那个人日后会对她斩尽杀绝。

“不过徒劳之举,微生仙君闭关已久,不见外客。”

她悠然道,脚步轻快,向着前方那最为巍峨的一座山行去,结界笼罩,威严森森,她却视之为无物般,头也不回地闯入,结界未伤她分毫,早已默许了她的来去。

身后,席玉君并未听从她的话语,他抬脚跟了上去,慎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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