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凡事都有第一次

公子文治道:“行罢,那你去报备罢,我就跟公车署等你,哦对了,多弄点财币来,这个月我的零花钱吃紧了。”

成蟜挥挥手,往路寝宫而去。

路寝宫中,嬴政正在和国相公子琮商量公务,公子琮见成蟜走进来,知晓成蟜肯定有事儿要说,便住了声,让成蟜先说。

嬴政微笑道:“蟜儿,这个时候过来,有甚么事儿么?”

成蟜很自然的道:“蟜准备与小舅舅去女闾一趟,所以特意来向哥哥要钱!”

“咳——!!”公子琮端起耳杯本打算抿一口水,润润嗓子,一会子好继续回禀,哪知便被呛着了。

嬴政:“……”

嬴政黑着脸道:“女闾?公子文治又不干好事儿,还要拉着蟜儿你去?”

成蟜道:“哥哥你误会了,小舅舅要带蟜去女闾,是因着他发现了武君子的踪迹。”

“武君子?”嬴政眯起眼目。

公子琮道:“便是那个教唆赵太后贪赃铁钱的武君子?”

“正是,”成蟜道:“小舅舅打听到,这个武君子曾经出入过一家女闾,今日还约了人在女闾赴宴,因此我们打算去碰碰运气。”

嬴政立刻站起身来:“寡人与你同去。”

公子琮也道:“王上,此事事关重大,请允许卑臣同行。”

嬴政点点头:“准了。”

成蟜:“……”哦吼,今日流行哥哥弟弟手拉手逛青楼!

公子文治在辎车上等着,他翘着腿儿,一晃一晃的,听到脚步声,赶忙打起车帘子,不耐烦的道:“成蟜,你也太慢……”了罢!

公子文治的话还未说完,他第一个看到的并非成蟜,也并非是嬴政,而是……亲哥哥公子琮!

“哥、哥哥?!”公子文治仿佛公鸡打鸣一般。

他连连给后面的成蟜打眼色:【完了完了!我哥怎么来了!】

公子琮登上马车,成蟜和嬴政这才上车,公子文治低声对成蟜道:“成蟜,你不是去找你哥哥报备么,怎么把我哥哥也找来了?这……这还怎么去女闾啊?”

成蟜微笑道:“事关重大,再者说了,武君子的事情,我哥哥交给你哥哥去查,你哥哥跟上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啧!”公子文治感叹道:“我从没和我哥一起逛过女闾!”

成蟜拍拍他的肩膀:“凡事都有第一次,没关系的。”

公子文治:“……”

公子文治领路,众人来到女闾门口,嬴政似笑非笑的感叹了一句:“楚公子真真儿是了解女闾,这间女闾如此偏僻冷清,若不是楚公子带路,寡人还真是找不到。”

他这么一说,公子琮果然看向公子文治,道:“治儿你经常来此?”

“没!”公子文治使劲摇头:“没有!天地良心,哥,你要相信我!我当真不是这里的常客!你不知晓,这里的宾客都是文质彬彬的文人墨客,女酒也都是拿腔拿调的

,我来这里浑身不自在,若不是替成蟜打听那个武君子,我才不会来的!”

嬴政一笑,又是似笑非笑的道:“原是如此,看来楚公子更是偏爱热情奔放的女酒,并非这种拿腔拿调之辈。”

公子琮又瞥斜了一眼公子文治:“是么,治儿?”

“我、我……”公子文治结结巴巴,完全不知道怎么辩驳才好。

嬴政第三次开口,道:“果然还是寡人的蟜儿省心。”

成蟜使劲点头:“嗯嗯,蟜最令人省心了。”

公子文治:“……”便算是为了彰显自己家弟弟,也不需要贬低我这个别人家的弟弟罢!

四个人进了女闾,丝竹之音袅袅,果然是个文雅的地方,他们一进去,还未来得及询问哪个是武君子,便听有人笑道:“武君子难得来一趟,咱们必然不能叫他扫兴而归,你去,多叫几个女酒来。”

众人对视一眼,立刻跟着那人走去,便见对方走到一处屋舍门前,推门入内。

舍门一打开,丝竹之音,谈笑风声立刻传了出来。

“武君子——您幸酒呀!”

“饮我的,武君子饮我的酒嘛——”

“武君子,吃柿,可甜了呐!”

武君子武君子,里面一口一个武君子。

公子文治道:“武君子果然在里面,哥,这回我可立大功了!”

不等那人关门,公子文治率先走过去,嘭一声踹开舍门。

“啊!”里面的女酒尖叫一声,诧异的看向公子文治。

公子文治大马金刀的道:“谁是武君子?”

他说着,不等屋舍之中的人回答,登时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震惊的道:“诶?武师傅!?”

成蟜走进去一看,也是诧异:“蒙武师傅?”

里面的武君子,并非是他们想象的陌生人,而是他们的熟人,大将军蒙骜之子——蒙武!

蒙武一脸局促的坐在席上,看到他们冲进来,赶紧从席位上爬起来,远离女酒的包围圈。

公子文治震惊的道:“武君子,就是武师傅?”

成蟜微微蹙眉,道:“你觉得呢?”

公子文治挠了挠后脑勺:“我觉得很奇怪啊。”

成蟜感叹道:“小舅舅都觉得奇怪,是真的奇怪。”

屋舍中不只是蒙武,还有几个司马的部员,看来是在“团建”。

战国时期的女闾发展的十足庞大,官员是不禁止逛女闾的,甚至内部“团建”,还有使团外交,全都会请一些女酒来助兴,或者干脆直接去女闾。

因此司马的人出现在这里,其实也说得过去。

嬴政挥挥手,让其余人等全部离开,只留下蒙武。

蒙武连忙拜见:“卑将拜见王上。”

嬴政道:“武师傅怎么在此处?”

蒙武有些局促的道:“卑将是跟着司马来的,今日休沐,说是在此处吃酒。”

果不

其然,是司马内部的团建,几个休沐的卿大夫们一起喝喝酒。

赵姬是认识蒙武的,便算她想袒护情郎,用“武君子”三个字掩护对方的身份,不愿意说出真名,但是当时成蟜用大傩伥子玉佩读心,并没有读出这件事情与蒙武有任何关系。

成蟜摸了摸下巴,道:“这个武君子不会是故意的罢,散播消息,然后把咱们引到此处来,故意让咱们看到武师傅。”

公子文治奇怪的道:“那是为何啊?”

嬴政冷笑:“还能是为何?必然是想要分裂我秦国内部。”

但凡不是嬴政来做这个秦王,听说了武君子的消息,来到女闾看到蒙武,武君子和蒙武立刻便对上了,必然会对蒙武起疑。

也就是嬴政为人沉稳,这才没有贸然怀疑蒙武。

蒙武乃是秦国的大将,为秦国的强大打下坚实的基础,如今秦国与赵国开战,嬴政打算培养王翦,让王翦出征,很多支持蒙武的人本就已经有些微辞,若这个时候嬴政怀疑蒙武,必然会招惹出很多麻烦来。

成蟜感叹道:“这个武君子,八成是知晓咱们在找他,所以将计就计,故意设了个局,等着咱们钻入圈套。”

王翦和蒙武可不只是代表了司马部门的新旧两派,要知晓,王翦是正儿八经的老秦人,而蒙武呢,蒙武的老爹蒙骜是齐国的大将,后来归顺了秦国,也就是降臣。

倘或王翦和蒙武的势力冲突,除了新旧冲突之外,还会有老秦人和非老秦人的冲突,矛盾激化起来,便是最大的内忧!

成蟜解释了一遍,道:“这个武君子,简直阴险狡诈至极。”

公子文治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道:“坏了,差点中计,这个武君子可真是阴险!”

介胄贪赃的事情,其实蒙武有些耳闻,但他并不知武君子勾引赵姬的事情,因此听得是云里雾里,不过蒙武这个人心思简单,他一门心思就是打仗,其他的也不愿意多管。

成蟜眼眸微微转动,道:“不过……这个武君子能在这里设局,说明他的确来过,咱们不防再打听打听。”

于是众人开始在女闾中四处打听,论起这活计,谁也比不过公子文治,公子文治出去了一小会儿,很快回来,身上带着一些酒气,笑呵呵的道:“我打、打听出来了!”

他脚底下一歪,险些跌在地上,公子琮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弟弟,公子文治靠在他怀中,没骨头一般软塌塌的。

公子琮蹙眉道:“这是饮了多少酒?”

“一……一点点!就一点!不喝酒怎么打听啊!”公子文治梗着脖子的嗷:“你还想不想听了?”

公子琮无奈,道:“快些说。”

公子文治道:“我打听到了武君子在咸阳落脚的住处!”

“真的?”成蟜惊喜的道:“小舅舅,你好厉害啊。”

公子文治砰砰拍着自己胸脯道:“不是我吹,在女闾,没有我打听不到的消息!”

公子琮:“……”

武君子长相俊美,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清冷气质,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其实除了吸引了赵姬的注意力之外,还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

有一个来吃酒的宾客便看上了武君子,搭讪不成功起了歹意,想要跟踪武君子,这一来二去的,便发现了武君子的住处,被公子文治两三句话给套了出来。

成蟜道:“还等甚么,夜长梦多,赶紧走罢。”

众人出了女闾,立刻上辎车,往公子文治说的地方赶去,那住处多半是入城的商贾居住,因为是商贾聚集的地方,人流量很大,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因此突然住进来一个陌生人,大家都见怪不怪的。

宅邸门口并没有仆役守着,成蟜走过去刚要叩门,嬴政道:“蟜儿,让哥哥来。”

嬴政担心武君子有问题,把成蟜拉到身后,这才伸手叩门。

空——

大门竟然没有锁,轻轻一敲,门扉便露出一条缝隙。

嬴政蹙了蹙眉,干脆用力推开大门。

首先是一片清雅的小院儿,宅邸并不大,但十足的雅致有格调,打扫的也是干干净净,着实太干净了一些!

成蟜侧耳倾听:“太安静了。”

一点声音也没有。

“坏了!”成蟜道:“不会是跑了罢?”

成蟜一路小跑着冲入大堂,里面果然空空如也,空无一人,不只是没人,甚至连摆设也不见一个,收拾的干干净净。

公子文治跑进去,转了好几圈,大喊道:“这竖子不会听说了消息,跑路了罢?咱们又扑了一个空!”

当——

公子文治这么说着,脚底下似乎踢到了甚么,他方才饮了酒,身形一个不稳,咕咚跌倒在地上。

“治儿!”公子琮连忙扶起公子文治,公子文治指着地上的东西道:“这是甚么?”

成蟜低头一看,案几底下丢着一把宝剑,方才公子文治一个不留神,便是踢到了这把宝剑。

成蟜将宝剑够出来,沉甸甸的,十足压手,宝剑上的纹路一看就是大家手笔,并非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

“这是……”蒙武惊讶的道:“这是卑将的佩剑。”

“武师傅的?”成蟜惊讶。

蒙武点头道:“正是,卑将前些日子在学宫授课,不慎丢失了佩剑,寻找了好一阵子也不曾找到,没成想竟在这里?”

嬴政深深的蹙起眉头,蒙武后知后觉,王上在找武君子,找到了女闾,正巧看到自己在饮酒,打听了武君子的住所,结果住所人去楼空,又是如此正巧,发现了住所里掉落着自己的佩剑,这简直有理说不清了。

条条框框,全都指向自己,仿佛在证明,那个武君子,就是蒙武本人!

蒙武抱拳道:“王上,卑将忠心耿耿,绝无挑唆太后贪赃铁钱,还请王上明鉴!”

嬴政沉吟道:“武师傅请起罢。昔日在学宫,你也曾是寡人的师傅,寡人如何能不知武师傅的为人秉性?此人便是想

要嫁祸与武师傅,寡人是不会中计的。”

“谢王上!”蒙武深深作礼。

成蟜道:“武师傅,此人怕是早有准备,就等着事情败露之后,将所有的罪名全都嫁祸给武师傅,如今没有成功,或许日后还会有所动作,还请武师傅万事小心。”

“是,成小君子提醒的是。”蒙武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正是开春的时节,冰雪融化,日头微微转暖,各地的邸报也开始入咸阳,果然其中便夹杂着各地水患的上报。

嬴政早就想要推行修建水渠的事情,只是郑国刚刚入秦,还未曾作出一些成绩来,郑国的思想建树又太过“前卫”,朝中卿大夫们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他的提议,所以嬴政打算一步一个脚印的推行水渠一事。

如今水灾的事情老生常谈,上报给了朝廷,嬴政正好打算用这件事情,推行修建水渠。

果然不出鞠武所料,嬴政为了让郑国修建水渠,准备亲自赶往灾区查看灾情,顺便让郑国勘察地形,草拟出一个水渠的草图来。

朝廷中反对的人数不少,都觉得修建水渠的用料太大,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消耗太大,秦国又在和赵国开战,还是应该把重点放在打仗之上,就算赈灾,也不需要这般多的银钱。

但在这方面上,嬴政是“不听劝”的,他上辈子已经总结过一次经验,的确,修建水渠的钱财远远比赈灾多得多,可是灾情一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久而久之,还有谁会在秦国定居?秦国的经济、人口都会受到巨大的冲击,若为了长远考虑,必须彻底解决水患的问题。

嬴政是铁了心要修建水渠,虽有卿大夫反对,但还有成蟜等人支持,也算是一半对一半,最后就看嬴政自己表态。

于是嬴政下令,三日之后出发,会亲自带兵前往赈灾,草拟水渠的草图。

众人散了朝,从章台宫的正殿出来。

“燕公子。”成蟜从后背叫住匆匆离开的燕丹,笑眯眯的道:“真是没想到,燕公子竟然力挺修渠一事。”

燕丹眼眸微动,道:“丹虽并非秦人,但也深知修渠的利与弊,修渠的确耗时耗力,从长远来看,却是利益远远大于弊端的,这等造福百姓的事情,丹又如何会坐视不管呢?”

成蟜笑道:“燕公子果然深明大义,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圣人呐!”

燕丹微微垂眸:“成小君子谬赞了。”

燕丹:【其实……丹并非甚么圣人。】

燕丹想到此处,转身大步离开。

成蟜摸着下巴,看着燕丹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的道:“有猫腻……”

燕丹匆匆往人少的地方走,来到燕饮大殿后方的偏僻之处,果然,屋檐之下有人站在那里,那男子长身而立,早春的微风牵扯着衣襟,姿态翩然,仿若遗世独立。

“师傅。”燕丹走过去拱手。

是鞠武。

鞠武微笑道:“丹儿来了,朝参如何?”

燕丹道:“秦王已经下诏,亲自前往灾区,三日之后便启程。”

鞠武幽幽的道:“是时候了,让秦王……有去无回。”

燕丹略微有些迟疑,鞠武看出了他的犹豫,温声道:“丹儿,怎么了?”

燕丹沉吟道:“秦王愿意前王灾区赈灾,这说明他是个明君……”

鞠武了然的道:“丹儿你不忍心对秦王下毒手,对么?”

燕丹微微点头。

鞠武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丹儿你要记住,成大事者,不能有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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