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枫从外神秘兮兮地进来，笑得龇牙咧嘴。
一个糙髯汉子露出这副表情，实在有碍观瞻。
“有事就说，没事快滚。”殷慕衍可不想烂眼边儿。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殿下您先听哪个？”慕枫随他太多年，早摸透殷慕衍外冷内热的脾气。
殷慕衍轻挑剑眉，修长的手指敲了桌案两下。
慕枫了然，选了坏消息先说，“太子殿下将您杀了十六个人头的事告到太后她老人家面前，还说您故意在她过寿之前大开杀戒，乃是故意挑衅，而且还对宸汐姑娘心怀不轨。太后气恼，召了陛下前去，具体怎么罚您还没结果。”
殷慕衍摸了摸鼻尖，这说的似乎没错？
他的确看不惯太后为了大寿奢靡铺张，也的确对那只猫儿心怀不轨……
他看着慕枫，“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慕枫一时无语。
但仔细一想，这位的确不在意宫里那几个老女人的指手画脚，而且就算请了陛下去，陛下也不会罚殿下。
他讪讪的把背后的东西拿出来，“若那不算坏消息，另一个消息就是好上加好，宸汐姑娘要见您。”
殷慕衍手指一顿。
看到面前的皮影木偶半晌说不出话。
慕枫看出他神色不对，一时摸不到对错，“您若没想好见不见，属下让翠喜姑娘先回去？”
“让她放心，本王已经把淮北边境军的掌控权攥在手中，更不会交出去，也不会让叶宸尧冒险。”
殷慕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皮影木偶上。
十年前的物件就算保存再好，也已经七零八碎，仅有零碎的丝线勉强连在一起。
拿出腰间的匕首，殷慕衍专心致志地修着……
慕枫一肚子话想问，却只能憋回去。
谁还敢打扰这位祖宗？若空气能凝结成字，此时殷慕衍周围一定铺满“滚蛋”二字。
慕枫出门把话传给翠喜。
翠喜得了答复，匆匆赶回家中，把事情告诉给叶宸汐。
“……奴婢大胆的猜，殿下还是心中有气，否则也不会不肯见您，给了一句话就打发了。”
“这一句胜万句，他把我的心思都猜到了，见不见面也没什么必要。”
叶宸汐很欣赏他的干脆利落。
“但您这主意，算是忤逆了老爷和大爷的决定，若被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怨您？”翠喜虽按叶宸汐的吩咐办事，其实心里也乃主战派。
倘若胜战归来，大少爷一定再有封赏。
左相府之前还与大少爷退亲？
恐怕肠子都得悔青了！
“那也不能为一时痛快，就把性命搭上。咱们家看似欢声笑语喜乐融融，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里面早就乱得捋不清。”
叶宸汐只求稳扎稳打，拒绝贪功冒进。
翠喜眨了眨眼，“奴婢听不懂。”
叶宸汐十分耐心，细细地说给她听，“我问你，就算大哥真的收复了晋国失地，但却受伤不能再领军打仗，胜得可有意义？”
翠喜犹豫了下，摇了摇头，“再大的功勋也比不得四肢健全。”
“所以为何一定冒险，不能力求稳妥？大哥不是鲁莽的人，一定是听说我被太子欺负了，父亲也辞去了两广总督，所以才想马上给叶家再立功。”
“而且亲王殿下又没说不打，只是谋略在先徐徐图之。”
叶宸尧比她大七岁，今年已经二十二。他身为叶家长子，一直被父亲训诫保证叶家荣耀，不可抹黑一星半点儿。
所以叶宸汐猜测，大哥一定是收到殷慕云传去的虚假消息，才决定拿收复失地之功换她自由。
但这想法不仅中了殷慕云的计，更不能如愿以偿。
依照殷慕云的无赖脾性，叶家越是功勋赫赫，他越不会放过叶家兄弟。
翠喜仍旧半懂不懂。
但姑娘说得也不无道理？
“您就这么信得过洛亲王殿下？万一他没抢过太子殿下怎么办？”翠喜犹豫。
叶宸汐幽幽，“我也不敢笃定，只能赌一把。但无论他是否能握住主控权，父亲和大哥都会恨他了……”
叶宸汐并没猜错。
朝堂接连几日都为失地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而且此事还把叶宸汐也搅和进去。
因为殷慕衍被右都御史弹劾，除却孙家罪大恶极的四人外，另外砍了十二个人头是滥杀无辜，还指责他对叶宸汐心谋不轨，觊觎皇嫂，有悖人伦。
这个折子被当朝奏禀，就连叶淳善也一脸黑沉，站在一旁不说话。
殷慕云大篇控诉，恨不能把殷慕衍逼到地缝儿里。
可殷慕衍却不慌不忙，拿出其中一人是晋国奸细的证据。其余十一人要么与奸细勾连紧密，要么是亲眷关系。
况且他们还参与到污蔑朝堂命妇家眷的事情中来，谁知暗含什么狼子贼心？
“这么一群贼寇，不砍了难道留着下崽儿？本王倒要看看谁还敢求情。”
殷慕衍这话一出，顿时朝堂安静。
都涉及敌国奸细，哪还有人敢插嘴乱说话？！
殷慕云没料到他有后手？登时气得咬牙切齿，“那你为何不早说？还由着谣言传了沸沸扬扬？”
“早说？等着没抓出来的奸细逃跑？还是要敲锣打鼓，吆喝着他们出来自首？”殷慕衍锆石般的黑眸，似在看着一个白痴。
“……”殷慕云一时无语。
前两日太后派人递了话，说父皇承诺会严查此事。所以他才让御史上了弹劾折子，没想到直接扯出奸细？！
梁文帝轻咳两声，一脸不满，“此事慕衍早已向朕单独奏禀，朕也允了他暗查。他毕竟是中书省的参政知事，还是京卫所的总使，你们弹劾时能不能过一过脑子？想想他是否能做出来那等荒唐事？”
殷慕云：“……”
您前几日为何不直接说？
偏在百官面前指责他没脑子？
“此事是儿臣过度忧思，冤枉了二弟，但叶宸尧已经主动请战，二弟事情繁多，又一心延战，二人怕是不好配合的。”
“儿臣早准备好突击晋国的策略，十分周详，还请父皇把此事交给儿臣。儿臣向您保证，只要出兵攻略，定能凯旋而归！”
梁文帝其实也有出兵的心。
但并未马上应允，而是看向殷慕衍，“太子之意，你觉得如何啊？”
这个二儿子虽说什么都好，却固执得如钢似铁。他已经私下说过好几次，他不是当做没听见，就顾左右而言他。
梁文帝这一生自诩福气甚佳，几代帝王留了大好的江山，容他惬意潇洒。原本他也很满足，但噎在了大学士笔下。
他询问大学士，盛世帝王，后人会如何夸赞？大学士却说毫无笔墨可点，因为他啥都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