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101

骆常庆往村里打了个电话,让朱东风和郭大旺回了省城。

这两人都是从部队里出来的,又有明显目标,调查跟踪完全没问题。

骆常庆这几天没回胡同,也没去店里,一直待在招待所。

还抽了一天空回石安村看了看房子进度,拉回去一车菜。

建筑队进度很快,有设计图纸,加上备的材料也齐全,基本上没啥大问题。

骆常庆到家后给各人送了点冰城特产,干活的小工们和家里帮忙做饭的郭秀红、周桂菊、高秀琴几个也有。

周桂菊不好意思地道:“给我们发着工钱还发东西啊!”

“一点外地特产,算不上啥。我不在家里,不就指着你们帮我操心啊。”骆常庆笑道,“尝尝冰城的红肠,也尝尝那边的木耳跟咱从这边买的有啥不一样。”

大家听着心里熨帖,自然也只能更尽心尽力的做好自己手里的事。

骆常庆还给了他老娘十张大团结,开玩笑地道:“这段时间耽误廖老板挣钱了,我把亏的给您补上,等家里忙完的时候我再给你五十斤鸡蛋。”

廖春华假意推让两下就咧嘴笑着接了过来。

她现在眼界不一样了,如果是半年前,一下让她接十张大团结,指不定手得激动的抖成啥样。

但这段时间做买卖光从她手上过去的钱一个万元户就出来了。

自己挣得那部分,粗略算算,前前后后也有小两千了吧?

接触的多,见的也多,整个人的境界就不同。

当然,关键也是知道小儿子挣大发了。

给他往少处算,估计得比万元户至少再多俩万元户,搞不好能多三个。

就是小儿子叮嘱过,不让她太嘚瑟,也就没宣扬。

反正这一百小儿子拿着绝对没负担,接就接了。

中午的时候骆常庆让干活的人尝了尝冰城那边的酒,李顺平龇牙咧嘴的咽下去,赶紧吃了口菜,半晌才缓过来,道:“劲儿真大。”

这些干活的汉子喜欢,也纷纷跟骆常庆道谢。

他们接触了这么多主顾,还没有谁像骆常庆似的,半途还发东西。

光这一瓶瓶装酒少说就得有一两块吧?还有木耳跟红色的香肠,那可是肉啊。

因下午还得干活,所以就每人喝了一盅,没让多喝,下午收工之后,各人就拿上发的东西,高高兴兴地骑上车走了。

多给了包工头一瓶北大仓。

楼房建造的大方向还得是人家盯着。

李顺平只能帮忙盯盯料啊进度之类的,他经验稍微差着点。

上一世他后来也拉队伍单干了,但现阶段还处于学习和积累经验的状态。

干活的小工们骑车带着东西回家,进村的时候自有瞧见的,少不了招呼的时候问一句:“买啥好东西了啊?”

这汉子笑道:“主家发的!”

随即收获一波羡慕的感叹:“这么好啊?不年不节的还发东西!”

瞧着像是好几样。

这汉子道:“人主家好。”

蹬着车子回去了。

出来干活还能有额外的东西给家里人改善下生活,那种成就感特别不一样。

而回报给骆常庆的,则是更加认真对待的工作态度。

骆常庆在这边待了一天,次日就又回了省城,下车后捂严严实实的,直奔招待所。

朱东风没在,郭大旺在。

“咋样?有发现没?”骆常庆给他弹了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支,问道。

“有!”郭大旺惊叹地道:“不盯不知道,那姑娘还有两幅面孔。”

“回她自己家一副面孔,出来一副面孔。”

“他们在西七街那边租了个棚子,没人在那儿住,就过去碰头,换个衣裳啥的。”

“那些人很谨慎,这两三天就发现了两个同伙。”

“对了,昨天下午还带人去店里买东西了,买了双球鞋。”

买鞋他知道,九九给他留言了。

带着个三十上下的女同志,说是她同事。

骆听雨假装好奇地问她老妈,来娣姐姐的同事长啥样啊,是不是跟来娣姐姐一样洋气啊。

文霞只当给闺女解闷,问啥她说啥,她就找机会写下来,放到了果园的桌子上。

其实不用特意描述,他给郭大旺两人一人留了一部相机,不用吝啬胶卷,能拍就拍,哪怕浪费一卷只拍到一张有用的也值。

郭大旺俩人私下交流的时候忍不住说:“骆哥太豁的出去了,还又特意去买了一部相机。”

事关孩子的安全,能不豁出去吗?

骆常庆留在招待所里整理郭大旺和朱东风口述的线索,他们的活动轨迹、交接点,还有几个目标人物等等。

他跟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匿名提供这个线索。

并不想太打眼了。

所以最终的资料整理,他是用左手写的字。

确认没什么遗漏后连同三卷胶卷一起,某天晚上找机会放进了友民路那边的派出所的一辆边三警车里,骑车赶紧离开,转个弯就不见了。

就是这边派出所的公安去家里找文霞调查的情况。

追出来的公安没追上骆常庆,其他人也谨慎的打开了车里的东西,看见了上头写的字。

提供线索的人来源不好查,但不妨顺着线索先追查这帮人贩子。

照片洗出来,再结合线索中的一些描述,顺着捋过去,很快就锁定了几个嫌疑人。

一张大网悄无声息的撒了下去。

西七街的一个路口上,一男一女站在那里,像是在等谁。

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小青年,胳膊搭在赵来娣的肩膀上搂着,两腿交叉站着,吊儿郎当的抽着烟,往南边看一眼,道:“老五咋这么磨叽呢?”

“五哥昨天出去找货都不知道回来没,要不咱回棚子里等等吧。”赵来娣两手插着外套兜,吸了口冷气,“这儿太冷了。”

“在这儿等吧,说好了在路口等,咱换了地方,等老五过来还以为咱没过来呢,他再在这儿等,不两头耽误么。”青年吸了一大口,把烟屁股弹了出去,搭着赵来娣肩膀的那只手就着拍拍她的脸,“你盯的那个咋样了?”

“带不出来,人家看的太紧了。”

“你盯的那个确实好,绝对能出个好价钱。”青年哼哈一声,咔的往地上吐了口痰,接着道,“出手了咱最少能挣这个数。”

他伸手比了个二,又拍拍她的脸,道:“加把劲啊,实在不行跟老五商量商量,抢了得了。”

赵来娣白了他一眼,道:“那我呢?我不暴露了么?”

“啧,你怕他个□□?”青年不以为意地道,“搞完咱就着撤了,远走高飞,去南方,听说那边的钱比这边好挣。

见赵来娣犹豫,青年又道:“咋着?你还打算回家啊?回去挨抽挨骂,还得伺候俩老不死的……”

说着,看见熟悉的三轮车过来,一勾她的肩膀,道:“老五来了,先上车。”

一辆三轮车过来停下,开车的人左右看了看,跟赵来娣道:“来娣上去换衣裳,咱们去青沟公社,有个刚一手数的不错。”

两人上了车,关上棚子,棚子里放着一套粗布衣服,很肥大,赵来娣直接套了上去,把马尾辫改成两条麻花辫,看着质朴又拘谨。

摸摸口袋,里头放着几毛钱,还有几块糖。

距离有点远,中间停下来加了次油,加完油在路边抽了根烟歇着。

这边路上的人很少,有辆自行车就很显眼。

不过几人也没在意,前面不远就有村子,有仨俩来来回回的人不很正常么?

有两个骑二八大杠的人不紧不慢的蹬了过去,边走边聊着车间里的事,应该是某个单位的工人。

一会儿他们上车发动,不多时就又超过了那两辆自行车,进了前面的村子。

傍晚的时候三轮车又返了回来,突突突开得飞快。

车棚里还是赵来娣跟她那名同伙,看两人的神情应该是没能得手。

“艹,明天直接去搞你那个,弄完走了。”青年烦躁的骂了句,摸出烟点上,还拍拍驾驶室,大声道,“老五,明天看看来娣那个,要是能找着机会马上搞走。”

“这边动静大了不好弄了,都失几次手了?”

赵来娣回到二棉新宿舍区时,天都黑透了。

她进门不等杨芳骂,就先递过去五块钱,道:“娘,今天人家收的晚,还结了几天工钱。”

杨芳满肚子的气顿时撒了个干净,劈手夺过来,道:“吃饭吧!”

“嗯!”

赵来娣洗洗手,坐到了饭桌前头,赵建业给她递了个馒头,好几天了也没问问闺女是干啥活,就道:“干的啥活?不行还是回去念书吧,咋着也得弄个初中毕业。”

还闻到了他闺女身上传来的烟味。

杨芳张口打断,没好气地道:“念啥念?都退了就别念了,早挣点钱也好。”

赵来娣笑地很乖巧:“我听娘的,多挣点钱好好孝顺爹娘。”

赵建业忘了追问,脸上展露一个笑容:“好闺女!”

杨芳却眼圈一红落下泪来,道:“你孝顺有啥用,你又不是儿子,要是小磊没丢该多好……”

赵来娣捏筷子的手微微有些发白,嘴角刚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才要说话,门就被拍响了。

砰砰砰!

“谁呀?”杨芳吓一哆嗦,忙撩起褂子擦了下眼角,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名警察。

杨芳眼睛顿时一亮,一把抓住了一名公安的袖子,连声问道:“同志,我儿子有下落了是吗?是不是找着我儿子了?”

“赵来娣在家吗?”

其中一名公安问道。

屋里,赵来娣眼神没来由一慌,却还是一脸纳闷地站了起来,小声地道:“我就是,咋了?”

杨芳也愣了:“同志,找我闺女干啥?”

赵来娣的伪装,在看清楚其中一张脸时,猛地吸了口冷气,身子摇摇晃晃的瘫了下去,牙齿咯咯打起颤来……

这不是、这不是下午在青沟公社那边,她用糖哄着个小男孩帮她带路,都走了一段,眼看要转弯了,从后头过来质问她的那个男的吗?

这人当时一脸警惕的问她:“同志你是哪个村的?看着不像我们村人啊。”

还问小男孩:“认不认识她啊?你娘呢?”

赵来娣当时也一慌,下意识就认为这个男人是那个村子里的,匆忙辩解了两句就转身走了。

原来不是村民……

赵来娣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杨芳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愣愣地追着问。

就听那两位公安跟她道:“你女儿赵来娣涉险拐卖妇女儿童……”

杨芳跟赵建业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的,连公安后头说的啥都没听见,等他们回神的时候,赵来娣已经被戴上手铐准备往外走了。

“不可能!”杨芳猛地尖叫一声扑过去,“不可能,我女儿那么老实怎么可能拐卖……”

尖叫声被她自己掐断,她瞪着发红的眼睛看向赵来娣,颤抖着声音道:“你弟弟、你弟弟,是是是你……”

眼前一黑,咕咚往地上摔去,正磕在后头的桌角上,没晕,疼得她嘶嘶的抽气。

赵建业都懵了,杨芳倒地他都没反应来。

公安不光带走了赵来娣,还把赵建业两口子带过去问话。

赵建业怎么下的楼都不知道,等坐上警车了才反应过来,声音发飘地问:“同志,我儿子…是、是我闺女卖的?”

人家不能张口就来,还没审呢。

警车静悄悄的来,呼啸着离开。

整片宿舍区都被惊动了。

杨芳家的左邻右舍出来看,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被风一吹,不少人连着打寒颤。

杨芳在派出所疯了似的想去打赵来娣,被公安拦下了,她撕心裂肺地质问,赵来娣一言不发,被警察带去审讯了。

两口子回来的时候都快半夜了,上了楼之后才发现,家里的门被人用斧头劈开,屋里被砸了个稀巴烂。

杨芳这才想起来,东边那栋楼的三楼上,人家的儿子也丢了。

第二天,这边宿舍区里所有的家属都去了厂里,集体要求杨芳一家搬离宿舍区,还希望能开除赵建业。

厂里领导直揪头发。

赵建业家的日子咋过的这么复杂呢?

可赵建业本人没犯错啊。

领导犯了难。

不处理吧,难平众怒,处理吧,瞧着赵建业短短几日就佝偻起来的背和憔悴的脸,又实在不忍心开这个口。

赵建业耷拉着头站在那里,坐他对面的郝荣光嘬了好几遍牙花子,不知道咋说,最后先让他回去了,说再跟其他领导商量商量。

领导也不敢贸然辞了这时候的赵建业,接连的打击已经把这个人的心气快打击没了,再让他丢了饭碗,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宿舍是得收回去,都不用撵他们,这两口子就已经没法住了,杨芳第二天就让人堵家里打了一顿。

是另一家丢了儿子的人家,上门来连骂加打,把火发到了她身上,拽着杨芳的领子红着眼吼着让她还他们的儿子。

咋还能住下去?

胡同这边,消息很快传了过来,公安也过来调查赵来娣最近经常出现在这边的事。

整条胡同里的人也惊了,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搞错了,还反复问了好几遍是不是杨芳的闺女赵来娣。

张静纳闷地道:“她弟弟不是也丢了吗?啊——”自己说完都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公安没有证据肯定不会随便抓人,所以,情况属实。

齐爱云嗷嚎一声就坐到地上大哭起来,哭得拉都拉不起来:“我那…亲娘啊——我那亲亲滴那娘啊——你走的可太冤了啊……”

“杨芳那个烂心烂肺的东西,养出来这么个不是人的玩意儿啊,她咋不出门的时候掉河里淹死,碰树上撞死啊。”

“我那娘啊——”

她跟婆婆关系很好,嫁进来十来年了也没闹过啥婆媳矛盾。

婆婆离世对她打击也很大。

胡同里的人闻声落泪,忙过去连拉加劝。

黄井山是晚上回来才知道的,摸了把斧头就要走。

齐爱云怕他出事,赶紧哭着喊着拦着。

家里的悲切声到了十点多才安静下来。

邢爱燕乍一听到时脸也煞白煞白的,神情恍惚的不行。

中午做饭的时候不是没放盐,就是倒多了水。

下午的时候就发了高烧,坐那儿直打晃。

骆听雨睡觉起来瞧着姥娘脸色不对,她赶紧跑出去喊人,正碰上王军康骑车子往外走,赶紧问:“九九咋自己出来了?”

“大爷,我姥娘发高烧了,您能帮忙去店里告诉我妈么?”

王军康赶紧停下车子进来看。

邢爱燕扶着门框出来,声音有气无力地道:“没事啊,家里有安乃近,我刚才吃上了。”

刚才看见外孙女往外跑,她喊了好几声,但声音有点低,骆听雨没听见。

“我还是叫文大爷回来吧。”王军康扶着邢爱燕回去坐下,叮嘱骆听雨不要乱跑,他回家先喊了董慧来帮忙照顾着,自己骑车去了和平大街。

骆听雨抽空给她爸写了张纸条放进果园,出来时不时去摸摸姥娘的额头,邢爱燕不让她靠近,道:“别传上你,去那边坐着。”

骆听雨知道她姥娘这是让吓着了,不是病性感冒。

别说她姥娘了,文霞回来知道后都吓得不轻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谁能想到看起来那么内向的赵来娣居然是人贩子呢?

又是熟人,谁对她有防备啊?

邢爱燕看见闺女这才憋不住了,哭了一场。

想想都后怕。

她还让赵来娣抱,还让她逗小言。

文霞也是手心里直冒汗,声音发颤地安慰道:“没事了娘,老天开眼,这不是把她抓起来了吗?”

“咱这片肯定安稳了。”

董慧扶着骆言走路,也道:“是啊大娘,坏人都没有好下场,这不就遭报应了?我听说他们单位宿舍区的人把他们两口子撵了出去,屋里砸了个稀巴烂。这不是报应是啥?”

“不光抓了赵来娣,还有她的同伙,顺着逮住了五六个来,这就安全了。”

邢爱燕点点头,擤了把鼻子,狠狠地骂了两句:“真是个祸害,遭天打雷劈的东西。”

又道:“也不知道丢的孩子能找回来不,要是找不回来可造了大孽了。”

文霞想带她去医院,董慧也劝,邢爱燕就是不去,她也知道自己没大病,吓着了,道:“晚上让你爹给我叫叫魂就行。”

说着眼圈又红了,哽咽着说:“我都不敢想,想想就怕。”

下午退了烧晚上又烧起来一次,骆常庆也回来了,跟老丈人一起带着她去了医院。

挂了一天水才没再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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