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因果蜃笼

场景陡变。

热闹的街市,成了林立的竹楼。

只见干净的道路两旁,整齐得立着两排的竹楼,外形一致,高度也一致,仿若画中拓印出的一般。

不见人影,不闻风声。

这份死寂,到底被打断——

只见空空如也的街道的尽头,忽而吐出了一前一后,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小胖墩最先脸朝摔在地上,花春盎四只挥舞惨叫着,就要摔压在胖肉垫上时,只觉腹部一紧,拦腰被抄了回去。

第三道人影闪现,花春盎一回头,见果真是谢恒,甜甜地喊了声:“郎君~~~”

谢恒:“……恩。”

待被放下,花春盎单手叉腰,指着摔懵了起不来身的小胖墩骂道:“小胖贼,还我的酥饼!”

小胖墩一听,只将摔出衣襟半角的酥饼,重新塞了个严实,随后艰难得从地上爬了起来,骷髅头骨上沾满了泥土。

好在最近并未下雨,地上并不潮湿,双手好一顿拍头骨,总算拍了个干净。

花春盎催促道:“酥饼!”

小胖墩将双手放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依旧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盯着花春盎的眼神既委屈又无措。

花春盎恼得撸起裙袖,伸手欲抢,小胖墩连忙双手护住了胸口,胖爪子抓得倒挺严实,让她无懈可击。

在花春盎放弃抢夺后,小胖墩迅速从裤兜里掏出了三枚贝壳递给了她,并央求道:

“漂亮姐姐,我把我的钱全给你了,求你把你的酥饼给我吧。”

奇的是,此时此刻,小胖墩说话不结巴了,汗也不流了,除了戴着的骷髅头骨依旧显得怪异,倒只像个略愚笨的胖小孩了。

谢恒静静得注视着小胖墩,不置一词。

这三枚贝壳被统一雕成某种动物的图案,贝壳光滑无瑕,好看不假,却也不能充当货币啊!

花春盎被这三枚“钱”给气笑了,将他手掌上托着的贝壳重重拍掉:

“别说这酥饼一块三枚铜板,你这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连一口都买不了。从小到大,就没人敢从我花春盎手里抢走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家在哪里?带我去!我得给你爹好好告告状!”

小胖墩盯着地上的三枚贝壳,想捡又不敢捡,摇头道:“我没有爹。”

花春盎追问道:“你娘呢?”

小胖墩继续摇头:“我也没有娘。”

花春盎不由奇道:“那你家还有谁?”

小胖墩答道:“我爷爷跟我大哥。”

“走,跟我一起去见你爷爷,非得让你长长教训!”花春盎终于来底气了,拉着小胖墩就要上门讨说法。

呆呆傻傻的小胖墩终于慌了,哭着央求道:“求求你了,漂亮姐姐,不要告诉我爷爷,我爷爷要知道的话,又要生大哥的气了。”

哭得却也假,只是干嚎,半颗泪珠不曾掉落。

花春盎越听越迷糊了,只觉得愚笨恐怕会传染,于是放开小胖墩,默默退回了谢恒的身边,方继续问道:“你做错事了,关你大哥什么事?难不成,是你大哥指使你偷东西的?”

“不是不是,我大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哥!”小胖墩连连摆手,“我爷爷不让大哥出门,每晚大哥偷偷出去,爷爷都会生气,不给大哥饭吃。大哥饿得只能吃白蜡烛……”

花春盎打断道:“佛吃香,鬼吃蜡,你大哥难道是只鬼吗?”小屁孩瞎话都不会编。

小胖墩一听,立刻急眼了:“才不是!我大哥才不是鬼!他能吃饭能出门,才不是鬼!”

花春盎被他骤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傻不隆冬的,我又没说你大哥是鬼。”

小胖墩一听,尴尬地扣了扣骷髅头骨,问道:“漂亮姐姐,我还没说完,我要继续说吗?”

花春盎点头:“继续啊。”

小胖墩“哦”了声,思考了几息说到哪儿了,才继续说道:

“大哥以前最喜欢吃梅干菜扣肉酥饼了,我走了好久的路,才找到了卖的地儿。可我明明带了钱的,那摊贩叔叔却不肯卖我,我只好日日走好远的路,去那摊位前等着。只是外面实在太热了,每一回去,都热得我很是难受。”

小胖墩这一提,花春盎才发觉,这座村落阴凉得很,倒没有多冷,只是衣袖衣领处仿佛总有凉风溜进。

原先高悬于苍穹的金乌,也不知躲进哪朵云里去了,常年生活在如此阴森之地,也难怪小胖墩俱热了。

自然,小胖墩浑身的肥肉,也是他俱热的一大要素。

花春盎替摊贩鸣不平道:“你那哪是钱啊?三枚贝壳就想换值三铜板的酥饼,哪块天掉下的馅饼,把你的脑袋砸晕了?日日走远路的功夫,够你回家取钱买几回了?”

小胖墩红着脸争辩道:“这就是钱!我们部族花的就是这样的钱!”

骷髅头骨漏出的耳朵,又红又烫。

见花春盎不信,小胖墩急赤白脸地解释着,尽管戴着骷髅头骨的他,无法完美得呈现出急于表达的心情:

“这是遥远的天牝(pin第四声,泛指海)生出的宝贝,只有爬过比天都要高的山,走过比大河更长的沙漠,行过很远很远的路,与凶猛的妖兽决斗,历经无数的磨难的勇士,才能被祂授予象征奖章的贝壳!贝壳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花春盎被这一通解释唬了一跳,看着小胖墩笃定的样子,竟也不确定了,单手挡在唇边,侧向谢恒小声询问道:“郎君~~~雍州的贝壳竟是如此珍贵吗?”

谢恒解释道:“雍州被三大州以夹角之势包围,多平川无天牝。远古时期,贝壳稀有,确实以贝壳作为流通的货币,各大部族的首领,会请技艺最高超的雕刻师将信仰的图腾刻在壳面上。这三枚贝壳表面雕刻的主体是蛇,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附生的部位截取自大虫,青牛以及大鹏鸟。”

花春盎睿智地眨了眨眼:“远古是多远?”

谢恒:“……很久以前。”

花春盎醍醐灌顶,什么部族什么首领,这小胖墩以为自己是远古的野人吗?呆呆傻傻的小屁孩,还知道骗人前做点功课!

于是胸有成竹地再一次直指小胖墩:“哦,我知道了!小胖墩,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掘了谁家祖宗的墓,把祖宗墓里陪葬的贝壳跟人家的头骨全给偷出来了?小胖贼,竟是不止偷了我的酥饼,小小年纪是个惯偷啊!”

小胖墩二次争辩道:“才不是呢!这是黄金冢赐予我的圣物!黄金冢世世代代守护着我们的部族,让我们部族长长久久得繁衍下去!只有黄金冢自愿赐予的圣物,才具有庇佑的力量!”

花春盎嫌弃道:“哪门子的黄金冢?若你有黄金,还至于用破烂贝壳换酥饼吗?”

谢恒扶额:“……先人遗骸敬称为黄金。”

花春盎多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样啊。”

趁着二人眼神交汇之际,小胖墩拾起地上的贝壳转身就跑,结果刚迈出一步,脚掌就被飞窜来的一张符给绊倒了。

此符并无黄纸依托,是为指尖血点于虚空中所作虚符,绊倒的瞬间,透明的虚符就自燃消散了干净。

花春盎注意到了谢恒指尖的小伤口,惊讶道:“郎君~~~你不怕疼啦?”

谢恒:“……恩。”

花春盎朝谢恒竖起了大拇指:“郎君~~~你不仅提升了胆识与勇气,这张符你还没有翻阅《道门真经》,你是抽空研读了《道门真经》的!”

两厢加持,花春盎由衷赞许道:“你果然是天底下最优秀的郎君!”

谢恒:“……恩。”

花春盎随之一屁股坐在小胖墩的身上,双手搭在骷髅头骨上,蓄力准备将其拔下:

“管你尸体坑还是黄金坑,我倒要看看,你这骷髅头,到底是人骨还是熊瞎子骨!”

骷髅头骨不小,奈何小胖墩肥肉过多,将其塞得满满当当的。

小胖墩只觉脑袋快搬家了,双手拼命将骷髅头骨往回扒拉,并惊恐得大喊道:

“圣物不能摘!摘了圣物是会被诅咒的!黄金冢会发疯发狂,愤怒的黄金冢会杀掉部族所有的人!”

“咿呀——”

却在这时,只听不远处传来老旧窗户被推开的声响。

循声看去,是距离几人两座楼远,距离村口较近的竹楼的二楼小轩窗被推开了。

窗户只推开一点,刚好露出对方的脸。

只见整张脸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细麻布,只露出了一只生了肉翳的左眼。

以如此角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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