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八 吞魂

“青哥儿,”林雪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想救他。”

“他已经死了,你知道,我不能起死回生。”

“你可以!”

“如果真的那样做,你会死。”

“那就死好了,我活着还能干什么?”林雪晴凄凉一笑,“当他的累赘?”

“等等……”脑海中的男声带着一丝疑惑,“他的状态……有点不对?”

沈墟已经把手指捏的咔咔作响,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发现,从下山开始,我们做事就没成功过!”

“还真是!”老王放下了手中的薯片,舔了舔手指。

王月恒看着下方的情形,秀眉紧蹙:“这就是未来线收束?”

未来就是注定的?沈墟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改变些什么。

汨罗府君的天问青简是屈家的血脉仙器,他拿不走,倪晨被黎明前线盯上,他也保不住。

原本以为救了云菁,布局一番就可以达成目的,但谁知道自己的布局会不会就是黎明前线不着痕迹的引导?

沈墟讨厌这种被操控的感觉。

但他知道,此时还不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他的神识已经注意到了倪晨身上的异常,他趴在了仓库顶上,继续观察着下方的情形。

倪晨伤痕累累的身体遍布深可见骨的伤痕,从后心贯穿到胸口那道搅碎肺叶的剑伤显得格外狰狞。tiqi.org 草莓小说网

但沈墟的神识捕捉到了一道奇特的气息。

似乎有种活物的特征,又带着浓浓的死气。

这是沈墟第一次发现鬼物,这种奇妙的存在保留了一定的自我思考能力,有生物的部分特征,但不具备活物的性质。

更像是一团精神和能量的聚合体。

灵魂这种东西祖宗们从几千年前就开始研究了。《列子·天瑞篇》有言: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归也。归其真宅。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种思想的核心就是“寄”,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归”。先民认为,人本就来自于天地,无形无质,之所以有形有智,是因为“魂来于天,魄来于地”,“魂魄相形,化而为人”。而“鬼”则同“归”,意为魂回于天,魄化于地,归于来处,这是通常情况下人死后的状态。

沈墟所见的鬼物只有云菁和倪晨携带的两个,从云菁的描述来看,这些寄生鬼的灵智已经和常人无异,它们甚至产生了明显的情感波动。

所以沈墟将他们归类为生灵,而非生物。这种生命形态简直是个奇迹,只要有足够的特定能量供给,它们近乎不死。

当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能化鬼,自古都有“魂魄毅兮为鬼雄”的说法,换言之,就是执念。

至于是何等程度的执念能造就鬼物,沈墟不清楚,总之一定不小。

“师父炼制封魔器也是用的他们吗?”王月恒问到,她知道鬼物有灵智后,对于用鬼物炼制封魔器已经有了抵触的心理。

老王瞟她一眼,说道:“怎么,你不忍心?”

“有点……”

“那我们就只好去拿那几头老妖炼器了。”老王掏出大品御妖符,在王月恒面前晃了晃。

“师兄!”

老王自讨没趣,收起符篆,摊摊手,说道:“行行行,不逗你了。”

“它们只是普通的精神和生物能量聚合成的一种特殊能量,不是生物,而且都已经死过一次,没什么值得同情的。”沈墟说道,“而且就连鬼修法修成的阴神都比这些鬼物更像人。”

“老沈,那鬼好像要出来了?”老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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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方,一缕黑气从倪晨的体内飘忽而出,消散在空中。

沈墟皱眉,神识集中在倪晨的身周:“不对……那只鬼没出来。”

“那这是……”

沈墟的目光渐渐凝重。

倪晨的意识从他倒下的一刻就陷入无尽的黑暗,失重感和晕眩感在脑海中席卷,他仿佛在黑暗中不断下坠,落不到尽头。

“还是死了么……”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黑暗中的时间概念逐渐淡薄,他只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黄毛丫头的呼唤在耳边都变得模糊涣散。

等等,黄毛丫头?

思绪陡然翻飞,脑海中的记忆回到八岁那年,父母意外去世,他把自己锁在房间,躲在被子里哭到窒息。

“喂,小家伙,爱哭鼻子可不是男子汉哦。”

耳边突然响起的笑声吓了他一跳。

“谁!谁在说话?”倪晨一下子钻出了被子,他惊恐的环顾房间。

“我在你脑子里!笨蛋。”

“你是谁?鬼啊!”

“哼,有我这么可爱的鬼么?”

“你在我脑子里?”

“对啊。”

“那……你能陪我聊会天么?”男孩擦干了眼泪,他在脑海中说着。

“嗯,也不是不行。”

黄毛丫头有时候神经大条,平时总是唠唠叨叨的,偏偏自己还不能让她闭嘴。

“我们一起走。”

“约定好了,一起走,谁也不许死……”

“好,谁也不许死。”

倪晨想起了和黄毛丫头的约定,他无奈的摇摇头,歉意一笑:“抱歉了丫头……我失约了。”

“笨蛋……你醒醒啊!”

焦急的呼唤从耳边传来,眼前无尽的黑暗蓦然被撕裂,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光。

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少女蹲在那束光中,环抱着膝盖,泣不成声。

“这是……黄毛丫头?”倪晨万万没想到听起来跟孩子一样的声音竟然来自一名花季少女。

“笨蛋……你……你醒了……”

少女发现了倪晨。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向倪晨。

一阵香风撞入怀中,少女紧紧抱着倪晨。

长这么大,倪晨还从未和女孩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他一时间愣在原地,惊慌失措。

“我现在,是怎么了?”倪晨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量,越来越轻,似乎下一刻就要飘飞起来。

“你死了啊笨蛋……”少女把脸埋进了倪晨的胸口,啜泣着说。

倪晨对此没有感到意外,他拍拍少女的头,轻声说:“那不好么?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少女却连连摇头,她松开抱住倪晨的手,一双杏眼直视倪晨猩红的双眸,一字一句说道:“但我不要你死。”

“林姐姐在为你哭,爷爷还在等你回家,还有刘叔,还有那个在唐人街等你的女孩。”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变成和我一样的孤魂野鬼,你要继续活着,活得更好。”

“大笨蛋……第一次遇见你是你还只是个没我腰高的小屁孩,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

说着,少女带着晶莹泪光的眼角眯起,笑了。

“你要干什么!”倪晨察觉到了不对,黄毛丫头的情绪从来没有过这么剧烈的波动。

“抱歉了,笨蛋。”少女推开倪晨,双手轻抚着倪晨的脸颊。

“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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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次我也要失约了。”

她的身体从指尖和脚尖开始崩解,一寸一寸化作鲜红的光点,没入倪晨的体内。

“不,不要!”

倪晨想要握住少女的手,却意外抓了个空。少女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眼前,心中剧烈的疼痛压的他喘不过气。

“感谢倪先生十一年的合作,再见呐……”

“嘭……”

最后崩解的是她的眉眼,那双眼中,有着变幻缤纷的色彩,美的一如秋日晚霞。

沈墟看着地上已经肉眼可见的异变,无奈揉揉太阳穴。

黑红色交杂的雾气从倪晨的尸体上冒出,越来越浓,渐渐的,黑色的雾气聚集成了一个人形。

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少女。

虚幻的身体凝聚成型的瞬间,她就张开双臂,环抱住了倪晨的身体,随后,一点点的融入进去。

黑色的雾气包裹住了倪晨的身体,浓烈的看不真切人影,克拉尔和梅尤等人谨慎的后退数米,克拉尔看向倪晨的目光逐渐凝重。

神识被遮挡,这雾气应该是一种精神能量,从沈墟的角度,能看清雾气中,原本冰冷的尸体竟缓缓抽搐起来,随着抽搐幅度越来越大,那黑雾的波动也越来越剧烈。

“卧槽,诈尸了!”老王已经掏出一大把辟邪驱鬼镇尸符,严阵以待。

“能让他发生这种异变的,应该就是那只鬼了。”王月恒猜测说道。

“嗬——嗬——”

粗重的呼吸声传来,黑雾中的尸体竟缓缓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黑雾随着他的起身,竟全部被吸入了体内,没了黑雾遮挡视线,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伤势已然痊愈的身体。

充满爆发力线条的肌肉群紧绷,给人一种极致的力量感。

狰狞的红纹在倪晨背后勾勒出一个抽象的少女身影,他的指尖变得漆黑而修长尖锐,从眼眶下蔓延出的红色纹路在胸前交汇,又延伸向全身。猩红的双眼散发出嗜血的杀意,极度危险的气息自从他复苏的那一刻起席卷四周,隐隐有与克拉尔分庭抗礼的趋势。

感受到下方传来的危险气息,老王不由咋舌:“这……这才叫爆种啊。”

“大师兄,这……他现在是什么生物?”王月恒也被震惊到了,她难以置信的问道。

沈墟想了想,说:“什么都有可能,但绝不是人。”

“早看出来了……”

林雪晴此时张大了嘴,双目圆瞪,心肺被搅碎,已经彻底死亡的人还能恢复如初,这已经不是科学能解释的范畴了。

“小雪。”

脑海中突然响起温润的男声,林雪晴问到:“什么事?”

“有人让我把这个带给你。”那男声一顿:“你想听一下嘛?”

“嗯。”林雪晴点点头。接着,便听到耳边传来清嗓子的轻咳,听起来,像是少女的声音。

“林姐姐,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果然,他也有鬼。”林雪晴早就被青哥告知倪晨的体内也有一只鬼,所以他并不意外。

“我已经走了,以后如果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你,请你照顾好他,他对花粉有点过敏,不喜欢吃鱼,不喜欢吃水蜜桃,喜欢吃芒果,他喜欢爬山和游泳,梦想是看一看罗莱马山的日出……”

耳边银铃般清脆的声音絮絮叨叨,林雪晴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倪……晨……”

仅仅只是两个字,她就已经失了声。

看着眼前已经不似人形的怪物,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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