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于北鱼来得有些晚,推开包厢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三三两两聚成一堆,夹着香烟,举着酒杯,彼此寒暄。

他推开包厢门的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几十双眼神齐唰唰投在了他的身上。

于北鱼神色未变,笑着朝他们打了声招呼,就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他一坐下,其他人就以他的位置为圆点,逐渐聚拢过来,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圈。

有人给他倒了一杯酒,“最后一个到的,是不是该自罚一杯。”

于北鱼没有拒绝,举起那杯酒,笑着和众人在空中碰了下杯,“只喝一杯,多了不行”,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熟练又随意,灯光下那张侧脸堪称完美,吞咽下酒,喉结滚动,看得周围的女生心里一热,纵然知道不可能和眼前这个人发生点什么,但心里还是会泛起波澜。

时间何其残酷,多少人在它的刀凿斧锯下,早就失了往日旧模样。

青涩虽然变得成熟,但紧跟而来的便是变了形的脸,无影无踪的头发,凸起的啤酒肚,以及早已消失了的少年气。

但于北鱼不同,他仿佛被岁月特殊优待,始终如一,甚至比少年时代更有魅力。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唉,陈昔年又不来吗?”有人出声问了一句,不等回应,又自顾自说:“明明跟大家的关系也挺好的呀,怎么毕了业就再也找不到人,还是她看不起我们这些老同学啊,群里的消息也不回。”语气里是明显的抱怨。

他们毕业十年,组织过大大小小的聚会,不管关系亲不亲近,这么多年也打过照面,但陈昔年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这话说出来,在场众人皆是静默,气氛有些僵硬。

于北鱼低垂的眉眼没有任何波动,今天上午他还问过她要不要来,但她说今晚有事,拒绝了他。

王雪菲放下手里的水果,玩笑般高声回道:“那肯定是有事呗,再说我们这么多人都来了,你还不满意啊,你要这样说,我下次就不来了。”

这句解围的话,让场内气氛顿时松动下来,自然地揭过这页。

酒过三巡之后,大家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庞杂。

从婚恋聊到学区房,从工作聊到当前的就业形势……于北鱼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水,做出含笑静听的姿态。

可能是觉得这样没有意思,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众人响应,于北鱼也无可无不可地参与进来。

几个回合下来,于北鱼没有输过一回,旁边的人已经被灌了好几杯烈酒,脸色涨的通红,醉意上头。

也有人选择了真心话作为惩罚,但那些真心话都很无聊,无法刺激他们已经极度兴奋的脑神经。

所以等到于北鱼输掉游戏的时候,这些人俱是一脸激动,个个摩拳擦掌,誓要从他身上找点刺激。

反观当事人却丝毫不在意,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等着看他们要给自己出什么难题。

“说,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有人高声询问。

于北鱼哼笑出声,看他们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好笑,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不能选大冒险,必须选真心话,大冒险太没有难度了。”

“怎么就没有难度了?我让于北鱼出门和遇见的第一个女人亲嘴,这还不刺激?”一个男人抽着烟笑得有些猥琐,于北鱼遥遥看他一眼,眼里并无异色。

“你也太猥琐了!”有人嫌弃地说道。

这个大冒险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声讨,一时间包厢内各种各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于北鱼喝了一口水,听着他们的吵闹声,忽然觉得陈昔年不来这里或许是对的,他打算下次也不来了。

以为和过去的人见一面,就能让他把从前记得更清晰,但这根本行不通。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还在留恋旧日风景。

过去的路标已经改头换面,他继续以此为起点,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原来的路。

十多分钟后,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投在于北鱼的身上。

他将这些人的脸一一扫过,轻笑道,“那就选真心话吧。”

“我来问,我来问……”副班长高举双手,在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率先喊道:“于北鱼,你有暗恋过吗?”

“切,你这问的都是什么?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就是,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有什么问的必要?”

“……”

她的问题遭到了所有人的谴责,王雪菲朝那群人看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于北鱼低头,他的脸在灯光的阴影里有些模糊不清,良久,他将杯中的水一口气喝完,轻声吐出两个字:“有的。”

不止暗恋,他甚至还谈过恋爱。

随着他这两个字一出,包厢里瞬间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于北鱼将玻璃杯放到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站起来,说:“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玩。”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包厢门被推开又合上,只余下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瞪大了眼。

出了包厢一直往外走,于北鱼脸色冷峻,在经过酒店大堂,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时,他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晚上有事,就是和其他人有约了吗?

而当他看清坐在陈昔年对面的男人模样时,身体僵了僵,脚下生根似的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就餐的两人。

大概他站的时间过久,有服务员过来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于北鱼回神,看着面前的服务员,低声道:“我没事。”

说完抬步离开,离开酒店却没有走远,他坐进车里,一直看着酒店的大门,从储物箱里取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苦涩的烟味直入肺腑,却让他立刻清醒。

他见过那个男人,在他远远地看着陈昔年时,他看到陈昔年和对方一起进出,也见过对方看着陈昔年的眼神。

那双眼睛温柔缱绻,透着不能言说的欲望。

他以为陈昔年不会喜欢别人,但却忘了陈昔年会被很多人喜欢。

而他又是在这么多的追求者里最没有优势的一个,因为他出现在了陈昔年的过去,而过去是陈昔年最不想提及的一个词。

陈昔年举起手中的果酒,笑着对许睿说:“学长,我敬你一杯,这么多年谢谢你照顾我。”

许睿没有端起桌上的酒,眸光沉沉:“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吗?只要你想回来,我身边的位置随时给你留着。”

陈昔年把手里的酒放下,歉意道:“您知道的……我没有办法离开。”

许睿脸上没有任何被拒绝的不快,提出建议:“如果我能帮忙支付你母亲的医疗费用呢?”

“……”陈昔年表情怔住。

“你之前不是说,不愿意回江州吗?”许睿十指交握,气定神闲:“带着你的母亲一起来兴北,我会支付她全部的医疗费用,只要你继续回来工作。”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陈昔年只能这样回答,她举起酒杯,看向许睿,“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谢谢您,我妈妈喜欢江州。”

“你也喜欢这里?”许睿问她。

对这个问题,陈昔年无法回答。

以前她会毫不犹豫的否认,但现在却无法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她脸上的犹豫和挣扎,许睿看在眼里。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他以为分开两年,陈昔年再次看到他,会把他当成救世主,不顾一切地跟着他逃离。

许睿轻笑出声,举起手边的杯子,和她手里的酒杯轻碰,又恢复成温文尔雅的模样:“和你开个玩笑,走了一个你,我马上就能招进来新人,每年法学院毕业一百多号人,市场上最不缺的就是员工。”

陈昔年心底随着他方才一番话而升起的紧张也跟着消失。

饭局结束前,许睿对她说:“昔年,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陈昔年有些惊讶,她以为许睿是那种会为法律事业献身一辈子的人,没想到这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但惊讶只有短短一秒,她立刻朝他道了声恭喜,并祝福他和新婚妻子幸福美满,百年好合。

许睿含笑收下她真诚的祝福,心里却微感苦涩。

送陈昔年回家的一路上,车里很安静,他们俩都不是多话的人。

但在许睿又一次调整后视镜的角度后,陈昔年忍不住问他怎么了,许睿看着后视镜里从酒店出来就一直紧跟在他们后面的黑色奔驰,对她笑笑说没事。

车停在了公寓楼下,陈昔年解开安全带,向许睿道别。

徐睿说:“我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

陈昔年想了下,说:“那我明天请个假去送您。”

“不用了,”许睿拒绝,顿了顿,他看着陈昔年,郑重说道:“昔年,好好生活。”

陈昔年表情微怔,下一秒就浅浅笑道:“好,我知道,您也一样。”

于北鱼开车跟在他们身后,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行为有什么意义,看到他们从酒店出来,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妥,可是已经来不及掉头返航。

他把车停在了不远处,陈昔年很快下车上楼了,前方的那辆车却没有开走,接着许睿下了车,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车窗被许睿从外面敲响,于北鱼拉下车窗,看向探头进来的人。

“先生,我从酒店出来,您就一直在跟踪我,能问下原因吗?”许睿脸上带笑,但语气却丝毫不客气。

于北鱼迎上他的目光。

见他不说话,许睿掏出手机,冷声道:“如果您拒绝回答,那么我会立刻报警,对了,我的职业是律师,并且是有一定资历的律师,相信您并不希望和我在法庭上见面。”

“那我应该也有聘请律师的权利?”

许睿点头,眼里露出兴趣,“当然,需不需要我给您介绍几个可靠的律师?人这一辈子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请律师的钱一定不能省。”

“不用。”于北鱼扯起唇,看着他说:“我刚好认识一位律师。”

“她叫陈昔年。”

“……”

手机屏幕熄灭,许睿退后一步,眼神直直落在驾驶座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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