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获新生(前途未明敌友难分;蛛丝马迹真凶现形) 第155章 第一轮

“我就是做个看客,莹阳可别有顾虑。”太后一如既往平易近人,入座之后立即示意众人免礼,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可有谁会当真?

莹阳真人面无表情:太后驾临观战,声称一个满意没有事后应付过去的法子怕是行不通了,不过倘若一定要从中择一,也不能全凭太后意思,收了一个看不顺眼的学生,简直就好比嫁了个两看相厌的男人,都是恶心一桩,必须拒绝。

贺湛暗暗兴灾乐祸:姑母执拗,就怕十一娘表现再好也不愿“移情”,倘若姑母真想用无一满意应付过去,他也没有办法,好在太后驾临,有这位干预,姑母至少会挑一个学生,他可不担心谢、韦两家女儿会入姑母青眼,并且十一娘势必有办法让太后心服口服。

大多数应试者:原本就料到今日竞争惨烈,眼下连太后都到现场……太后当然是为了韦、柳、谢三家女儿,岂不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不过好在原本就明白希望渺小,至少有太后在场,即便未被选中,能在太后跟前展现才华也是收获。

萧氏彻底吁一口气:相比柳氏,太后当然更加看重韦、谢两家,十一娘入选机会更小。

韦太夫人神色平静,一点波澜没有。

最是欣喜若狂的,一如十一娘观察所见,正是谢氏女——这位是谢饶平长兄之孙女,也就是淑妃嫡亲侄女,闺名唤芝,她是自幼便受母亲教导,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七岁时一副画作,曾经受到谢饶平夸奖,故而谢芝甚为自命不凡,她又听得长辈们议论,明白太后对待谢家不比普通,故而对于今日这场应试志在必得。

太后扫视了一圈儿底下众人,又再微笑:“三嫂与四妹,两位莫不与我同席,今日不是宫宴,我也只是个宾客,不需这么多拘束。”

这是在招呼童氏与韦太夫人,有意显示亲近。

如此场合,太夫人就算对太后这番假模假样十足腻味,却也不可能拒绝,只好遵令移座。

太后又看向除贺湛之外,厅堂中唯一那两个男子。

“两位是……”

莹阳真人代为回应:“是莹阳旧友,杜长淘与李由在,两位都善丹青,故今日特邀前来相助评断。”

“我依稀记得两位曾深受先帝赞诩,任过翰林供奉,似乎……杜君还任过朔方令?”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太后微微颔首:“两位才华出众,而今圣人正是用人之际,还当用心辅佐。”

翰林供奉有别于翰林学士,一般不负责起草诏书,类似于“御用文士”,职责是当天子诏见陪同赏游玩乐时,或者吟诗作赋,或者抚琴助兴,虽然根据天子性情不同,可能也会被问及民政等务,但基本上不会涉及国政,更称不上权势,太后竟然一语道出两人曾经任过翰林供奉,甚至还记得杜涛任过朔方令……这岂不是明晃晃的在向众人显示,无论是德宗朝,抑或眼下,她都有涉政之权?

不过太后也就点到即止,很快将主动权交还莹阳,听她宣布规则。

第一轮,是由应试者呈上画作,自诉优长或者不足,两者兼之也并无不可,由莹阳、杜涛、李渔择出十幅入选,再以抽签促对的方式,让签同者互相指出对方画作优长抑或不足,但这回只能择其一,不能褒贬同说,最终由莹阳择出两人,进行第二轮总决。

也就是说第一轮,就会淘汰一大半。

并且这规则偏向,技法似乎尚在其次,倒像是考较口才。

绝大多数闺秀如坠五云雾里,不过长辈们倒有些品度出意思来。

大概莹阳真人是要看品格脾性。

太后当然对这规则不置意见,只微侧了脸问韦太夫人:“今日是带七娘应试?”

太夫人直言不讳:“是七娘庶妹十一娘。”

竟让庶孙女应试?太后不由挑了挑眉,怀疑她这位妹子应当心里还有戒备,不愿意让嫡孙女受她青睐。

尤其是当太后问得十一娘只有五岁后,越发笃定,意味深长的看着太夫人:“我记得七娘似乎刚满十岁,仿佛与烨儿年岁相近?”就是要吓吓这个妹子,以为不让孙女应试就能万事大吉,她倘若想要赐婚,躲在家里就能跑得了?

韦太夫人云淡风清应对:“太后好记性,不过妾身却不记得晋王年岁,上次瞧见……倒以为与我家三郎同龄。”

“个头差不多,心性却天壤之别,唉,烨儿那孩子,脾性可不是普通人能消受,今后他那王妃,可得挑个温柔稳重者,要说来,上回七娘与四娘入宫,我看她脾性就好。”看还吓不死你!

“要说稳重,七娘是比九娘更强,脾性嘛,眼下还小,也不好说,只是不算刁蛮胡闹,只这孩子的确甚投长辈眼缘,这不还在江南时,便被人意中,均宜媳妇已经在准备这事,难得那家小郎君才品兼得,倒是一门好亲,虽说七娘还小,却也不拘先定下来,及笄后再出阁。”不好意思,七娘名花有主,堂堂太后总不能坏人姻缘吧?

太后倒也没有当真决定让柳氏女儿嫁给贺烨,见太夫人不受恐吓,便也一笑了之,留意见率先上前的闺秀,正是她侄孙女韦缃。

竟是一幅工笔牡丹。

莹阳真人擅重工笔,尤其爱画花卉,这几乎世人皆知。

韦缃显然是投其所好,太后觉得十分满意。

十岁年龄,就能创画工笔牡丹,虽说太后看不大出优劣,然而也觉得不简单,于是更加满意。

“真人容禀,儿之优长在于相较同龄画者更加精谨细腻,缺陷便为着染色彩,不能沉着明快。”

既说优长,又直言不足,态度不卑不亢,这很好。

见莹阳真人与两个副判商议后,将韦缃归于入选,太后笑容越发深浓,破天荒地赞了一句童氏:“符氏将缃儿教得不错,你倒给自家选了个好儿媳。”

韦缃首战告捷,却教其余更加紧张——除谢芝以外。

她是第二个胸有成竹上场,展开画作,也是一幅工笔花卉,不过是摹写,实在这样年岁,就能创画并且要受好评大不容易。

然而谢芝却不说长处:“儿虽喜工笔,然技法不足,故这时只会摹写。”

不过这话,看似在说不足,实则却是显摆,对自己摹写之作品信心十足,简直到了挑不出毛病的地步。

太后不由蹙眉,她虽然的确看不出这画有什么毛病,然而谢芝玩弄心眼这点却是犯了大忌,莹阳最不喜人虚伪,倘若谢芝觉得自己临摹得完美无疵,直说便是,用这谦逊不似谦逊自诩不似自诩的说法,还以为这点子小聪明能受人青睐不成?

莹阳看了一眼谢芝,毫不客气说道:“技法确是不足,今后还得先静心摹写,工笔画尤其讲究精细,其次是染着色彩,无论从哪点看,你还不能掌握,还是先从摹描写意入手,打好基础为上,切忌好高骛远。”

谢芝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结果,脸色顿时煞白!

一个首战告捷,一个铩羽而归,闺秀们压力更大,好些人甚至打起退堂鼓来,不被选中事小,倘若如同谢氏女般被打击一番,那可无地自容。

十一娘正想鼓励婷而上前——她倒想自己上场,然而长幼有序,这是礼仪。

却被人抢了先。

居然是唯一勋贵女儿秦霁。

也是一幅摹写,她既不说优长又不说不足,而是示请莹阳真人品评:“儿虽喜丹青之技,奈何不得教导,只凭自己摸索,故不知技法如何。”

莹阳真人倒是报以笑颜:“以你年岁,自己摸索能摹写成这样已属不易,然,因无人指点,故而犯有气不贯串,中有间断之忌,再兼主次不分……你切记两点,凡将摹者,皆当先寻此要,而后次以即事,此为其一;良以目向前视,起讫了然,目传于心,心乃使手,转折徐疾,无不如意,若能达成起码之意在笔先,一笔画过,必不致与原所希冀相去太远,反之,常使眼临笔,止隔纸素一重,便有臃肿无力之病,此为其二。揣摩这两点,再经苦练,今后请师指导,未必不成佳作。”

这也是淘汰的意思了。

秦霁却也没有大过失望,一揖谢礼。

却闻有人嗤笑出声,也不知哪家女儿摁捺不住,嘲讽秦霁不自量力,活该自取其辱。

莹阳蹙眉:“刚才何人嗤笑?”

有人又将无地自容了……十一娘暗忖,真人最为厌恶便是自以为是自恃出身取笑旁人者。

果然,当一个少女在诸多人证瞪视下不得不站起身来,莹阳问得她发笑原因是认为秦霁不自量力后,冷脸说道:“你未见识秦小娘子画作,如何便以为她不自量力?莫是自己自以为是罢,你之画作也不需再呈赏评。”一句话就取消了此人资格。

这下子闺秀们更加噤若寒蝉。

柳八娘甚至都不敢再上前展示画作,秦氏与表姐秦霁好一阵鼓励都没让她重振勇气,尤其是当见一位闺秀上前,也不知画得如何,但十分谦虚地只说不足,而且说得特别狠,几乎到了一无是处地步。

哪想到莹阳真人根本不赞她谦逊,反而连点评都省了:“既然你自己都明白一无是处,何必再拜师学画?”

自诩也不是谦逊也不是,这还让人怎么活!

柳八娘打死不愿丢人现眼,却当看见族姐柳婷而顺利入选时不无羡慕,那委委屈屈的模样,实在让秦霁心焦,压低了声说道:“表妹何需这般畏惧,今日只取一人,大多数都会落选,又能丢脸去哪里,你看,那丫头才多大,五、六岁罢,竟然都敢应试,你可真是……”

柳八娘定睛一看,原来是十一妹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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