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沟通

十一娘听郑敏以“王妃”敬称,知情识趣地没有再套近乎,彼此本来便不熟络,保持一定距离都更自在,故而接下来也以官职相称:“郑参军可是为了增兵之事?”

郑敏颔首:“朝廷增兵之令虽已颁发,但战情紧急,王都督颇为不耐,主张朝廷干脆调禁军抑或边军补充,立马便能联合武威侯部夺回燕赵失地。”

十一娘笑着摇了摇头:“太后绝不会允许禁军与边军援充云州,除非云州都督换人。”

这话颇为一针见血,连一本正经的郑敏也露出笑容来:“都督只纳军士而拒绝朝廷任命副将,野心勃勃张显无疑,朝廷当然不会允同。”

“我虽然听世父提起过,王进谷纵也有几分骁勇,但对君国并非忠诚,拥兵自重之心显然,那么郑参军以为,王进谷是否如同潘博,亦存谋逆之心?”

“他还没有潘博之果勇与见识。”郑敏毫不客气评断自己的上官:“都督虽然镇守边关多年,也收拢了旗下军心,但要说实战,除了上回协助新厥君征服诸蛮,竟然毫无建树,就说不久前,潘辽联军攻打云州,若非武威侯援守,说不定就已经一败涂地,可都督毫无自知之明,尚且以为得雄兵在手,便足以霸据一方,故而,才会对增兵一事如此急切。”

十一娘见郑敏话说得这样直接,便将重建云州城的想法提了一提。

“不想王妃也有这主张!”郑敏激动起来:“实不相瞒,下官对朝廷推行新制之诏定虽然赞同,然而却并不看好能够顺利达成,因为新制必然会损及太原显贵利益,涉及广大,必然艰难,然而增兵一事已经迫在眉睫,可新制推广却并不能及时见效,单凭晋朔之力,实在难以满足数十万军队耗需。”

战时军需本应由户部统筹调支,然而一来一往,难免消耗人力物力以及时间,所以往往发生战争,其实朝廷都会下令临近州县直接将军需送往前线,若是武宗盛世,单凭晋朔之力,给养百万军队并不算艰难,可是眼下,豪贵占地成风,百姓甚多流失,税收不足,光凭晋朔之力,哪里养得起数十万大军?

太后且还不愿将其余州郡税收调支晋朔,只因内库空虚,她一方面还想着要大建陵寝,另一方面甚至打算扩建篷莱殿,故而才同意了在太原府推行新政,主意无非是从太原豪贵手中榨取钱粮,以解自己的捉襟见肘。

“若是重建云州城,再经太原府新制得以推行,晋朔之力便足以支撑战备!”郑敏兴奋不已,然而突然又沮丧下来:“朝廷既然忌备云州,又怎会允许重建?”

像王进谷这样的都督,并非只有统军权,也具有云州的治政权力,然而眼下云州只是一座孤隘,除了军兵,并没有百姓安居,治政就成为空谈,可一但重建云州,迁百姓入住农耕,那么便会赋予王进谷更多职权,这样的影响,不亚于直接调充禁军,朝廷当然不会允同。

“如果王进谷被削夺都督之职,朝廷当然会乐见云州重建。”十一娘说道。

“王妃是打算……”纵然沉稳如郑敏,也被面前女子的话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收归云州兵权。”十一娘颔首:“所以,需要郑参军居中游说,第一步便是要说服王进谷,答应云州重建后,效仿太原府推行新政,而朝廷方面,自然由我游说。”

如果云州重建,从各地征召百姓迁入,十一娘自然不会放任王进谷剥削民财,因为这有可能影响到太原府新制的推行,但是削夺兵权谈何容易?以眼前情势,不可能先除王进谷再建云州城,故而十一娘必须要防止民怨四起,力保迁居云州城的百姓衣食无忧。

郑敏慎重思考了一阵,方才颔首:“可以一试,眼下敌军逼境,王都督重在增兵,只要能让他看到扩充实力之望,不难说服在治政上给予宽待。”

“只要王进谷心动,参军不妨说明,我与殿下会赴云州与之细商政务。”十一娘又说。

虽然太后授予了她治政之权,然而如果前往云州,自然少不得晋王这个“摆设”出面。

“我会争取对云州政务之监管权限,这一点,还盼参军说服王进谷妥协。”

十一娘的争取,当然是针对朝廷,而王进谷一方,就少不得郑敏这个谋臣斡旋了。

“王妃是否能够保证增兵及时到位,而在云州城重建过程中,军需不会断给?”

“这点当然可以保证。”

“好!”郑敏一掌重重击案:“那么下官便可以一试。”

既然达成了初步意向,十一娘便再深挖王进谷的根底:“虽然参军与世父家书中多有提及,王进谷并非忠勇之臣,可也未曾细说他之品性弊害,王家藩守多年,要想动摇其根基少不得阴谋诡策,是以,还望参军详细指点,我也好制定全盘计划。”

虽是经过短短一番交谈,郑敏对晋王妃在先入为主的基础上,更添十分信服,当然不会再藏私,然而他正要细诉王进谷的品性时,却忽然意识到王妃毕竟是女子,许多话都难以启齿,一时又有些犹豫:“或许,下官与殿下细说更加方便?”

十一娘不以为然:“殿下才不管这些琐事。”

郑敏倒也听说过晋王的不学无术跋扈专横,虽然心里还有几尴尬,却也只好直言了当。

——

又说晋王殿下,自打广阳归来,初上战场的亢奋劲早已过去,又兼这些日子少不得与毛家老小三代废物虚伪应酬,实在觉得烦不胜烦,这一天原本被毛维的孙子纠缠上了,又要去中城汾水阁一带花天酒地,不想忽得家人禀知,说有贵客到访,王妃叮嘱早早回去,晋王殿下立即眉开眼笑,就要用这借口打发毛大郎。

毛大这些日子与晋王也算熟惯了,居然胆敢嘲笑:“没想到殿下竟也惧内?”

“谁说本大王惧内?”贺烨一张脸黑如锅底:“别以为我不知毛维老儿那些算计,无非是想利用挑唆我,妨害太后大计,让他为所欲为,权当本大王是蠢货一样玩弄。”

一鞭子便直抽向毛大,打得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皮开肉绽,晋王冷笑着扬长而去。

毛大吃了亏,方且醒悟过来自己面对的是活阎王,哪里还敢多嘴,哭丧着脸回去见祖父,毛维气怒不已:“晋王妃好手段,竟然能够说服贺烨这愚狂之徒,贺烨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无非是柳氏吹了枕畔风中伤老夫!这个女人,仗着有太后撑腰,竟然胆敢这样跋扈!”

毛维身边那位谋士,也即是蜀王的支援,这时赶忙火上浇油:“太后居然听信一介妇人之言,显然对府尹已生不满,暗下叮嘱了晋王听信于柳妃,柳妃本与长安五子交好,必然会助韦相,如今府尹处境可谓艰险,既然不能交好晋王,理应考虑如何应对,属下以为,不用再将心思耗废在晋王身上。”

毛维却仍在犹豫,不到万不得已,他可不想彻底与太后翻脸。

“晋王烨蠢笨,别看他这时对柳妃言听计从,无非是因新婚之故,说不定未隔多久,便喜新厌旧,应对之策我当然会考虑,但交恶晋王难免着相,有些事,不能过于急躁。”

如此,毛大那鞭子算是白挨了。

而晋王回府,当然不会与郑敏细谈公务,装作一副流氓模样,笑得格外奸诈:“我可是听了王妃交待,立马就早早回来款待贵客,王妃今日可得好好褒奖。”

“贵客”郑敏险些被酒呛着,就连茵如都尴尬不已,然而她正眼都不敢迎向晋王殿下,就算事隔多年,她还记得当初这活阎王,一言不合便将柳荧玉那婢女一根手指削飞的狠辣。

玉管居的这场家宴,便在有些诡异的气氛里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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