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回 落花有意

一百零五回落花有意

故人再会恍如隔世,陆云汉将十年心事和着酒水吞进腹中,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急忙唤来下人一番洗漱,便让沈福唤来两个小孩,要带着他们正式拜见李飞云。

沈福不敢怠慢,领着他们来了后堂。大夫人尚凤仪、二夫人白芙蓉双双出来相见,陆云汉忙问道:“飞云兄呢?他怎么不来相见?”

尚凤仪道:“陆大哥,实话与你说了吧,我家相公他知道你心中所想,便一早到就躲出去了,这回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了。”白芙蓉也道:“陆大哥,相公临走时吩咐过了,要你多住些日子,好让你静静心。”

陆云汉暴跳而起,破口大骂,闹腾了一阵子,又坐在椅子上生起了闷气。两个孩子见状走到跟前,一左一右扯了他的衣袖轻轻摇晃他。陆云汉又露出了笑容,柔声对两个孩子道:“婉儿、云儿你们说这里还不好?”

楚婉儿眨巴着大眼睛道:“嗯,好!一大早沈福哥哥就带着我们去外面玩了!”陆归云道:“沈福哥哥还答应我们,要带着我们去钓鱼呢!”

陆云汉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那,让你们多住一段时间,你们愿意吗?”陆归云抢道:“愿意愿意!”楚婉儿却聪明过人,已经猜出了师父话外之意,低头撇着嘴不答话了。

陆云汉鼻子一酸,抱起了婉儿,笑着哄道:“婉儿乖啦,师父出去几天,办完了事,就回来接你们,好不好?”婉儿聪明懂事,含着泪花点头应道:“好!”

陆归云却闹起了脾气,喊闹着道:“爹,我们要跟着你!”陆云汉把脸一沉,道:“这次爹要去趟远路,你忍心让姐姐跟着受苦吗?”陆归云低下头,也不说话了。

见两个孩子眼含泪花却不敢哭出声来,陆云汉鼻子再次一酸,将头扭了过去。尚凤仪与白芙蓉见了这情形,便猜到陆云汉一个大男人,没少将这两个孩子寄宿他处,便上前几步,一人抱起了一个软语安慰。

陆云汉有些不好意思,撇嘴苦笑道:“婉儿他娘身子弱,现下在峨眉山调养身体,照顾不了两个孩子,我又不放心将他们放在峨眉派,这才带了他们出来。”

听见师父说起了娘亲,楚婉儿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在尚凤仪怀里哭了起来。

尚凤仪安慰道:“乖孩子,今后就住在大娘这里,等你师父回来了,咱们就一同去看你娘,好不好?”

陆云汉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起身抱拳道:“这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说罢深深一礼,便大步向外走去。尚凤仪赶忙招呼沈福追上,为他送去盘缠干粮。

白芙蓉见这两个孩子还穿着破烂旧衣服,找来了下人丫鬟一阵数落,又亲自张罗着要为他两个量身选布,裁剪新衣去了。

不一时,又有下人来报,说韩公子醒了求见,尚凤仪即刻吩咐引来相见。韩筱锋行礼拜见,二人寒暄了几句,韩筱锋起身道:“小侄这回全是冲着宝剑来的,如今宝剑又丢了,小侄这便告辞了,还请夫人代我向李叔叔与陆叔叔等长辈问好。”

尚凤仪起身挽留道:“世事弄人,我们与你岳父岳母多年不得相见,如今好不容易你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再走吧!”韩筱锋道:“小侄在人家手底下做事,身不由人,如今出了大事,小侄得回去复命了,不能再耽搁了。”尚凤仪见不能挽留,便起身送他出门。

到了大门口,尚凤仪命人将历秋剑取来,交给了韩筱锋,嘱咐道:“这宝剑原是你岳父之物,就交与你好生保管吧,来日见到了你岳父岳母,就说我们一家子已经回来了,叫他们夫妇有空了,就来这里团聚!”韩筱锋躬身接过,应道:“是。若是见到了岳父岳母,小侄一定转告。”

韩筱锋正要辞别,尚凤仪又叮嘱道:“这镇岳宝剑关系到你楚叔叔与闲云庄,一直以来又是绿林势力争夺的宝物,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武林纷争,你别怪婶婶我说话难听,它的去向,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要说起!”韩筱锋闻言一个深呼吸,应道:“小侄懂得利害,决计不会对别人提起的。”

尚凤仪见韩筱锋忠厚老实,又不住嘱咐了一番,这才差人架船,将韩筱锋送出了洞庭湖去。

下舟登岸,韩筱锋心里一阵莫名的惆怅,找了个大石块,抱着历秋宝剑坐了下来,望着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发了半日的呆,日落时分感到腹中饥饿,这才起身向西而去。

韩筱锋趁着夜色赶路,也不知行到何处,忽听见身后两匹马奔驰而来,马蹄近前,一人高叫道:“韩兄弟慢来!”却正是陆云汉。

陆云汉翻身下马,道:“韩兄弟慢来,陆某人有话要说。”韩筱锋见过礼,问道:“陆前辈有何吩咐?”陆云汉神色匆匆,道:“韩兄弟,你可知姓叶的那小子抢了宝剑往哪里去了吗?”韩筱锋急问道:“哪里?”

陆云汉道:“我今早出了洞庭湖便去打探,又拜访了几位旧友,他们都说,有个自称是楚江寒传人的拿了镇岳宝剑前来找过他们,定是那姓叶的无疑。那姓叶的问他们打听当年的赤手灵屠张继的下落,我那几个旧友不愿吐露,也确实不知,那姓叶的便动粗强逼,我那几位旧友敌不过,都给他削了手指,那姓叶的临走前还放出话来,说他要上终南山全真派,我这才骑了他们两匹快马,向西追来,不想在这里遇上了你。”

韩筱锋疑道:“叶兄弟上终南山全真派去做什么?”陆云汉哼道:“上全真派做什么?你忘了他是在打听当年的赤手灵屠张继,向别人打听不出什么,那赤手灵屠的女儿就一定知道下落了!”

韩筱锋惊道:“你是说,他要去找紫妍,去向她问我岳父的下落?”陆云汉道:“这姓叶的若真是楚江寒的传人还好一点,至少不会为难小紫妍,可若他不是楚江寒的传人,或者当真是什么心怀不轨之徒,那他去找小紫妍,还能有什么好事?”他说罢还骂道:“妈的,你那个岳父没心没肺,不顾当年的交情,十年来都躲着我们这帮老兄弟,我姓陆的可不能不管他的女儿!”

韩筱锋疑惑道:“我看叶兄弟不像是个恶人,他断不至于为难紫妍的!”陆云汉怒骂道:“你个蠢货,这姓叶的此上终南山,若他没什么恶意便好,可若他真是什么存心不良之辈,又该如何?你这般不闻不问,事不关己的态度,对得起你岳父岳母吗?更对得起你师祖师伯的苦心吗?”

韩筱锋被他一阵数落,顿觉面上发烫,当下抢过他手中的缰绳,翻身上了马,道:“是小侄啰嗦了,事不宜迟,陆前辈,咱们还是到全真教走上一遭吧!”陆云汉咧嘴一轻笑,翻身上了马,二人一前一后,连夜奔向了终南山。

二人一连数日马不停蹄,终于赶到了终南山下。

陆云汉早年曾与妙乐隐居终南山,妙乐逝后重新踏足江湖,又得与峨眉沈秋月婚配生子,如今他也已年过半百,两任夫人俱都离世,只留下一个儿子与自己相伴,故地重临,他满腹心酸,心中的恨意也更加重了。他将自己的面目用一顶围着黑纱的毡帽遮去,引着韩筱锋便来到重阳宫前。

韩筱锋本想自报家门求通禀,陆云汉抢在前头拦住他,道:“咱们不如悄悄将小紫妍唤出来,若她无事,则说明咱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韩筱锋一声长叹,道:“这全真派重阳宫我倒是来过几次,往日她都是碍于尊长的吩咐,才来见我的,要是没有她师父的吩咐,我想她是不会出来见我的。”

陆云汉道:“这也不难,我这里给他师父写上一封信,要他师父吩咐小紫妍一声,叫她到后山去见你,这小丫头不会不听的。然后由你出面,跟她在后山见面,顺便提醒她一下,谨防那姓叶的小子对她不轨。”韩筱锋心中没底,既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害怕,脸上一热,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陆云汉向执事的小道童要来笔墨,写了一封书信,又向韩筱锋要来历秋剑,一并交于了那小道士,道:“烦劳你交于谭道净天师。”。

小道士见有凶器,便推辞道:“施主,全真宝地,这凶器小道不能传递,请见谅。”陆云汉哼了一声,道:“小师傅,这柄宝剑,乃是贵派掌门姚天师当年赠与我的,乃是全真祖传之宝,如何成了凶器?烦请代为转呈,谭天师一看便知。”

那小道闻言不敢大意,便接过宝剑书信,转身向内通传去了。

陆云汉拉起韩筱锋便转身,韩筱锋不解,道:“陆前辈,这是何意啊?”陆云汉笑道:“我这信里冒充了你老岳丈,说我带着女婿前来看望女儿,叫谭老道吩咐小紫妍今夜三更时分到后山一会,有要紧话要对她说。”

韩筱锋脸上一红,道:“陆前辈,你这不是骗人吗?叫我……叫我怎么想紫妍解释?”陆云汉道:“她那个老爹自己躲了起来,却将个女儿送到全真派学艺,天下谁个不知?这么些年来,来找她问她老子踪迹的又有多少?她那个师父瞒得好,这小丫头更是鸡贼,就是不见,若不冒充她老子,你想想,她能出来吗?是冲你的面子出来?还是冲着我的面子出来?”韩筱锋无言以对,只好跟着他出了山门,向后山走去。

重阳宫内,一个蓝袍云鞋的中年道人奔了出来,左右道童见了行礼,口称长老,那长老正是全真十子之一的谭道净。

谭道净急问道:“时才的访客哪里去了?”左右答道:“回长老,那两位施主时才用过纸笔之后,便离去了。”谭道净又问道:“那两位施主怎生打扮,年岁几何?”左右答道:“一个年轻人,约在二十出头,长得极为健硕,另一个毡帽遮住了面容,不过听声音,该是个中年人。长老,可是什么要紧的人吗?要不我们几个去寻回来。”

谭道净望着手中的书信长剑,摇头摆手道:“不必了!”又吩咐道:“你们去将紫妍师姐寻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左右即闻声去寻张紫妍,谭道净嘴角一咧,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张兄啊张兄,你到了我这里,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说罢转身进门,来到了自己的卧房。

不一时,一个身着蓝衫的年轻女弟子推门而入,见了谭道净躬身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谭道净一扫浮尘,笑着道:“罢了!”

那女弟子轻启朱唇,笑着挽住谭道净的胳膊,撒娇道:“师父,您来人家找我什么事啊,还搞得这么一本正经的?”谭道净笑着道:“你爹爹来找你了!”说着将那封信递了过去。

那女弟子喜道:“真的?”伸手接过书信上下一读,一张粉俊的脸瞬间变了颜色,她将书信贯在了桌上,撇着嘴道:“这个老怪物,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我就这么碍他的眼吗?我又没有跟在他身边,吃她的住他的!”

谭道净见徒弟这般口无遮拦,忙喝道:“住口!”那女弟子见师父发了怒,便缩着脖子不敢再言语了。谭道净自觉语气重了,便缓和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如此口无遮拦,你听听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嘛!这要是教外人给听了去,我这个当师父的老脸往哪儿放?就是这么教徒弟的?”

那女弟子也自觉失言,又挽着师父的胳膊,撒娇道:“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爹,他一门心思的要叫我嫁给那个小叫花子,我又不了解他,怎么嫁给他吗?”谭道净道:“韩筱锋我见过,是个忠厚可靠之人,又是丐帮帮主的高足,人品武功那都是一流的,怎么就配不上你了?再者说了,婚姻大事,历来由父母做主……”

那女弟子忙抢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是不假,可您老人家是我的师父,我的婚事您也做得主,只要您老人家出面,给我爹说说,叫我不要嫁给那个小家花子,他不敢不听您的。”

谭道净板着脸道:“这事儿我不管,你自己跟你爹娘说去!”说罢安坐闭目,打起坐来,任凭那女弟子如何摇晃哀求,都雷打不动。那女弟子知道师父的脾气,只得转身出去,临走嘟囔道:“又是老一套,父女俩见个面跟做贼一样,还得跑到后山去见……”听得徒弟将要推门离去,谭道净又托了长调道:“带上宝剑,还给你爹爹!记住,早去早回……”那女弟子做了个鬼脸,又回头拿了桌上的历秋剑,转身离去了。

入夜时分,那女弟子故意穿了道袍,云鞋发冠一应打扮全做了道士打扮,便照着约定,来到后山见父亲。

这女弟子正是张继收养的女儿张紫妍。在上山学艺的近十年来,她一心遵照与师父,父母定下的约定,不在山上待够十年,尽数学得师父的本领,便不会下山。十年之内,她就在重阳宫中一心钻研师父传授的绝学,从未下过山,每年四季佳节,父母哥哥都会来看自己,直到两年前,哥哥还带了新婚的嫂子来看自己。

她虽不满老父将他许配给一个叫花子出身的人,但对父母兄嫂的思念之情,还是盖过了一切。

山风料峭,月色姣姣,张紫妍心绪万千,正期待着与老父见面,却听见身后脚步沙沙,张紫妍转过身去,正要叫爹,却见一个身穿短打的精壮少年走了过来。

这人宽肩挺背身量高大,阔口方鼻轮廓分明,尤其那一双眼睛在夜色中还能够闪闪发光,张紫妍心跳加速,双颊早就发烫:想不到几年不见,这个小叫花子也已经长大成人,而且长得这样俊美。

心跳与羞涩转瞬即逝,张紫妍的心底又莫名的升起了一团火来:这个小叫花子依旧跟小时候一样的窝囊,看他走着走着竟然迈不动步子了,低着个头,两只手竟然扯起了衣襟来,这股子扭扭捏捏的样子,哪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能有的?

张紫妍心道:“真不明白,爹爹和师父为什么非要自己嫁给这样一个夯货?便连哥哥和娘也说他好,这样一个窝囊样子,到底好在哪里?”

“你来干什么?”张紫妍鼻中喷火,没好气的问道。

十一岁那年,韩筱锋见过张紫妍,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善良的小姑娘;十三岁那年,韩筱锋也见过她,那时候她已经懂得了羞涩;十五岁那年,韩筱锋也见过她,那时候她已经美得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样,也就是那一年,自己才得知师伯早就为自己和她定了亲。而那时候,她已经开始嫌弃自己穿的脏。

从那一刻起,韩筱锋即便是在叫花子窝里,无论白天多忙,住的多差,也要也要洗澡洗衣将自己收拾干净。

前前后后,韩筱锋来过终南山好几次,清清楚楚的记得她从当年的小姑娘,长成了眼前这个画里面的冰美人,蓝袍罩身,庄巾束发,体态丰腴,粉面含春;庄巾难束垂云发,蓝袍难罩蛇腰身;回首人面如皎月,一双凤眼如星辰。

人未来时,韩筱锋满怀期待,人已到时,少年郎热血沸腾,挪步时忐忑不安,靠近时自惭形秽,韩筱锋哪里感到自己已经方寸不稳,脚下大乱,但听见张紫妍一声娇喝,已经神魂颠倒,脚下一滑已经摔倒。

张紫妍见他摔倒,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韩筱锋翻起身来,又听见张紫妍问道:“我爹爹呢?”韩筱锋被她这么一问,男女心思被吓走了一大半,又慌神道:“这个……这个……”

张紫妍越发瞧他不上,骂道:“扭扭捏捏地,哪里有个男子汉的样儿?什么这个那个的,说,我爹爹到底在哪儿?”韩筱锋支支吾吾地道:“紫妍妹子……你听我说,岳父大人他没来……”

“住口,谁是你妹子?哪个又是你岳父大人?”张紫妍确信自己上了这样一个货色得当,气的拔出历秋剑掷了过来。

眼见一道寒光刺来,韩筱锋大惊,立马闪身躲过,央求道:“紫妍妹子,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韩筱锋自幼迷恋张紫妍,平日里便连言语之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她的不快,如今破天荒地惹她生气了,心下越发慌乱,又一通解释,反而惹得张紫妍泼性大发,竟然使起了宝剑接连刺来。

一连十年苦修,张紫妍已经尽得谭道净的真传,全真派的御剑术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其功力修为早就不在同辈韩筱锋与叶飞之下,更何况韩筱锋此刻方寸大乱,更不舍得用劲还手,一味躲闪之下,已经捉襟见肘,肩头的衣物已经被张紫妍飞剑挑破好几处,险些伤了皮肉。

张紫妍生性极似母亲杨小若,方才好不容易对韩筱锋起了好感,转眼间又得知被他戏弄,刁蛮霸道的性子被惹起,早就气急败坏,泣道:“我把你个不知死活的,胆敢来骗你姑奶奶!”提气运劲间,历秋宝剑似是夺命的钩子,贴在韩筱锋身后紧追不舍,韩筱锋左避让右闪躲,已经喘息不止。

只听见一声大喝,远处闪过来一条人影,双臂一抡,已经接住了历秋剑。

张紫妍气劲滞阻被震翻在地,韩筱锋死里逃生也坐在地上大喘气。

那接住了宝剑的人甩了斗笠,转过身来,道:“小侄女,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正是陆云汉。

张紫妍翻起身来,指着韩筱锋道:“陆伯伯,这小子欺负我,你快帮我教训他!”陆云汉哈哈大笑,道:“小丫头,我老人家出手很重的,你舍得我打他吗?”

韩筱锋翻起身来,躲到了陆云汉身后,又探出头来,抱拳向张紫妍道:“紫妍妹子,你就饶过我吧,这……这全是陆前辈的主意!”

张紫妍一双狐狸眼一转,瞬间明白了陆云汉的来意,笑道:“陆伯伯,你千方百计的通过这小子把我喊出来,是为了打听我爹爹的住处吧?”陆云汉一弹手中的历秋剑,点头赞许道:“聪明,你母亲的聪明劲儿全都学到了!”

韩筱锋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张紫妍笑道:“陆伯伯,您问我也是白搭,这些年来,我一直就住在终南山上,一次也没有回过家,连我哥成亲也没有回去,我爹娘把家安在了那里,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不告诉您,我宁可得罪您,也不愿意去惹我爹那个老怪物!”陆云汉哈哈大笑,道:“小丫头,这么多年不见啦,怎么变得这般鬼精!”

韩筱锋明白过来,问陆云汉道:“陆前辈,你说我叶兄弟要来找紫妍的麻烦,要我们赶来给紫妍报信儿,全是骗人的?”陆云汉摇头道:“小子,你人品端庄为人忠厚,千好万好,就是少个心眼儿,弄不好会吃亏的,这回我算是教你学个乖,记住:人在江湖,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韩筱锋望着张紫妍,羞愧与自责之心并起,将头低到了怀里,再也不敢看她了。

张紫妍瞪着韩筱锋,娇骂道:“猪脑子,说你蠢你还不高兴,这下满意了吧?”

陆云汉道:“丫头,你跟我走吧?”张紫妍道:“跟你走?要离开全真派吗?太好啦,我早就想离开这儿了,可我爹跟我师父说了,不待满十年,哪儿也不准去,您要带我走,那再好也没有了。我去告诉师父一声,这就跟您走!”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陆云汉脚下一闪,已经拦在了张紫妍面前,笑道:“丫头,你可别跟陆伯伯我抖机灵,你要是钻进了重阳宫里,我可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张紫妍笑道:“陆伯伯,您这么高的武功,怎么也怕全真派啊?”陆云汉道:“我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敌不过众位老道一涌而上。”

张紫妍道:“陆伯伯,您打算带我去哪儿呢?”陆云汉道:“哪里都成啊!只要我拐走了你,就不怕你爹爹不现身来找你。”张紫妍点头道:“也是啊!我爹爹东躲XZ的,都十年了,不出点狠招,他是不会现身的,您不愧是我爹爹的挚交,对他了解的挺透彻啊!”

陆云汉冷笑一声,道:“这就走吧!”

韩筱锋伸手拦住他,道:“慢着,陆前辈,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陆云汉道:“不是说过嘛,去哪里不要紧,要紧的拉她下水,她爹爹才会现身出手。”韩筱锋问道:“拉她下水?这是……这是什么意思?”陆云汉道:“武林中最近不太平,拉她下水,自然就是带她去有争斗的地方了。”

韩筱锋大手一伸,道:“有我在,你休想带她走!”陆云汉摇头冷笑道:“小子,你虽然得了丐帮的真传,可跟我比起来还是年轻修为浅,你不是我的对手!”

韩筱锋修的是丐帮绝学奔雷手,只见他运劲提气,一扫时才的窝囊猥琐模样,分明是换了个人。他伸出双臂捏紧拳头,浑身的肌肉绷紧,露出了倒三角的俊美肌腱,张紫妍又瞬间从这个窝囊男人身上感到了一股男子汉气概。

奔雷手力猛招沉变化无穷,陆云汉不敢大意,丢了手中的历秋剑,双臂一抡,使出了绝学峨眉通背拳,两个人转瞬之间已经斗在了一处。

韩筱锋自艺成以来,头一遭与武功远高于自己的高手真正动武过招,起初还跟学艺时跟师父过招一样处处留手,可任凭自己使出如何精妙的招数,都能被陆云汉轻易化解,三五十招内,陆云汉应付自如,浑似师父教徒弟拆招。

一旁的张紫妍见了嘲笑道:“姓韩的,你生来就是个窝囊废,这拳打的还不如个妇人家,你这般德行,还冲什么大丈夫,学什么英雄救美,趁早罢手,放我跟陆伯伯离去吧!”韩筱锋与陆云汉这等高手过招,虽然手下留力,但一口真气也早已经被提了起来,如今被她言语一激,胸中火气上涌,将一腔怒火全都发到了双拳之上,只见他大吼一声,双拳已经出了全力。

韩筱锋将真力提到了顶峰,时而变拳为掌,是为化掌为指,时而又变指为爪,奔雷手的精妙之处被他尽数使了出来,陆云汉全力应付,转眼间将又过了二三十招。

张紫妍见韩筱锋使了全力,陆云汉正自全神贯注的应付,根本无暇分神留意自己,这才瞅准了时机,捡起了地上的历秋宝剑,使出了自己浸淫多年的全真御剑术,凝聚真力催动宝剑,一点寒光划破夜空,向着陆云汉飞去。

寒光过处,正对着陆云汉后心,哪知陆云汉正自全力应付韩筱锋,丝毫未觉察出身后有宝剑射来,眼见剑尖就要刺中陆云汉后心,而陆云汉丝毫没有躲过的可能,张紫妍心下一软,指尖暗运真力,那历秋宝剑微微向侧一偏,略过了陆云汉的脖子。

韩筱锋正自全力拆招,脚下走位身形一动,骤见眼前寒光一闪,历秋宝剑迎面刺来,只得分心侧闪,躲过了雷霆一击。

张紫妍自知中了陆云汉的算计,撤气收手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的看着陆云汉扭转身形,韩筱锋昂首迎上剑尖,正当宝剑即将刺伤韩筱锋刹那间,韩筱锋向后一扬,这才免了一剑。

韩筱锋分心避剑,真力有所不济,更何况陆云汉功力本就比他深厚,二人甫一对招,韩筱锋已经被一股大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口中一甜,瞬间飞了出去。

张紫妍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陆云汉打翻了韩筱锋,转过身来,道:“小丫头,你的算盘打得不错,等我全力应付之时,你再出招偷袭,只可惜,你再能算计,终究是嫩了点。”

韩筱锋坚持着爬起身来,冲张紫妍大喊道:“紫妍妹子,咱们两个一起上,就一定能打败他!”张紫妍望着韩筱锋满嘴的鲜血,心下一阵温暖,泪珠儿早已经挂在了脸上,摇头道:“没用的,没用的,我们两个加一起,也打不过他,你这就下山去吧!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免得中了他的圈套。”

韩筱锋眼见武功算计都敌不过姓陆的,心仪的人即将被他抓走,然后扯进无休止的武林争斗中,愧道:“都还怪我!都怪我呀!是我没用!是我上了他得当,是我引着他来害你的!”他心如刀绞,嚎啕大哭,继而一声长啸牵动伤势昏死了过去。

陆云汉捡起了地上的历秋剑,又一把拉起了张紫妍,道:“快走吧!这小子一声喊叫,定然会引来全真教的高手,再不走,待会儿少不得一场厮杀了。”

张紫妍望着地上的韩筱锋,很想过去查看他受伤是否严重,但还是忍住了。

陆云汉见状道:“他只是吐了一口淤血,受伤不重!”张紫妍一把甩开了她,道:“不用你管!”陆云汉摇头道:“他是你的女婿,我能忍心下死手吗?”说罢又拽着张紫妍的胳膊,拖着她离开了。

后山传来一声咆哮,正在打坐的谭道净吃了一惊,他暗叫不好,胡乱的穿了鞋袜衣服,直奔后山而来。

空旷中,既不见徒弟张紫妍,更不见老友张继,却只在乱草丛中发现了受伤昏迷的韩筱锋。不一时,闻声赶来巡山的弟子也到了,谭道净只得叫人将韩筱锋抬回重阳宫中,亲手救治。

全真派内功独步天下,医病救人最具神效,不一时韩筱锋变转醒。韩筱锋认得这是张紫妍的师父,便哭着将陆云汉如何哄骗自己上山,又如何将张紫妍到后山,抓她逼张继现身的经过说了一遍。谭道净安慰道:“你且放心,那陆云汉与我,具是小紫妍她爹爹的故交,他是断然不会加害小紫妍的。”

韩筱锋道:“这姓陆的不会加害紫妍我信,但他是要将紫妍亲手推到武林争斗中,这可比杀了她更可怕,师父,无论如何,你要救救她呀,一切后果,我愿意一身承担。”

谭道净面色一皱,道:“想不到紫妍他爹爹躲了十年,还是有人来找他。”韩筱锋哭道:“都还怪我!都怪我呀!是我害了她呀!”谭道净又安慰他躺下,等他情绪稳定之后,这才推门出去。

这一番动静早就惊动了全真派大小管事的,掌门姚道虚,长老褚道清等一众师兄弟已经在后堂等候,谭道净见了众师兄弟只得苦笑道:“都怪我一时不查,着了道儿。”

众道士落座,褚道清心直口快,率先道:“这是什么话?这孩子是咱们几个看着长大的,他虽没出家入咱们全真派,可也是咱们全真派正儿八经的外门弟子,她如今被拐走了,咱们自该相救!掌门师兄,我讨令,与谭师哥一道下山去追。”

姚道虚道:“诸位师弟,这种事往小了说是咱们的弟子被绑架,往大了说,就牵扯到武林中的各方势力,我执掌门户虽然年头不短,但也不敢轻易决断,咱们得从长计议。”

众道人都问道:“掌门师兄,这其中究竟有何牵扯,还请明言。”

姚道虚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来,道:“诸位师弟,这是京城锦衣卫的宋忠托人捎来的书信,上面说,不久胡广一省的首富贾员外,愿意花费五十万两的白银,从岳阳门的手中购买一把宝剑……”众道士大惊,纷纷传看那书信。

姚道虚道:“诸位师弟,你们想一想,究竟是什么宝剑,只得花五十万两白银去买?”褚道清摔着那信笺道:“这上面没写啊!”姚道虚道:“这是头一封书信,后面还有两封,牵扯太深,我看完之后当场就烧了。”

众道人纷纷询问那信的内容,独谭道净问道:“大师兄,你怎么还跟锦衣卫的宋忠又书信往来?”

众道士禁声,却听姚道虚道:“当年咱们南下奉召建功,只因我一句应酬之言,这姓宋的便当做了真,年年岁岁便写来书信,要咱们暗中相助锦衣卫干些差事,我也从他那里打听一些机密消息。”褚道清起身道:“大师兄,咱们可再也不能跟锦衣卫纠缠不清了,你忘了当年闲云庄之事了吗?”

众道士闻言都不寒而栗,纷纷惊座而起,拦道:“褚师兄,慎言,慎言呐!”

姚道虚却镇定地示意众人落座,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跟锦衣卫宋忠扯上交情,诸位师弟,你们想想,自打当年闲云庄出事以来,各门各派哪个没有受到‘飞玄门’的打压?远的不说,就拿岳阳门和青城派的掌门因为不遵号令,便双双被杀,纵观天下,除了朝廷锦衣卫之外,谁有这个胆量与手段,敢如此号令江湖,擅杀武林两派的掌门?”

谭道净也道:“这些年来,咱们谨遵云阳祖师的命令,不过问江湖事,也不参与江湖争斗,对于江湖中盛传的‘飞玄门’也只字不曾提起过,莫非,大师兄你也怀疑,这‘飞玄门’便是锦衣卫?”

姚道虚点头道:“咱们是兄弟间关起门来说句话,你们想一想,除了锦衣卫,还能有谁?”众道士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姚道虚接着道:“这些年锦衣卫宋忠陪也没少托我办过事,我每回都遣下可靠的弟子出去,基本上干的也都是打探消息,帮忙捉拿悍匪的小勾当,江湖无事,倒也省了我的罪孽,不过,这一回,可非同寻常了。”

众道士赶忙相问,姚道虚道:“这前面两份书信,一封说当年抗旨悔婚的玉箫剑李飞云已经回来,现就住在洞庭湖上。”

谭道净惊问道:“什么?玉箫剑卷土重来了?”姚道虚点头道:“正是。前不久,他还在洞庭湖上见了陆云汉,而第二天,陆云汉便来了咱们终南山。”

众道士闻言都陷入了沉思,谭道净又道:“这第二封信的内容,更是惊骇,贾员外请来丐帮的高手押运五十万两白银,途径洞庭湖时发生了意外,丐帮高手外加一名岳阳门弟子,连同五十万两白银全部失踪,便连锦衣卫也打听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全真十子闻言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良久之后,谭道净方才道:“难道……难道真是玉箫剑卷土重来,势要讨回当年闲云庄的血债?”

姚道虚长叹了一声,道:“如果真是玉箫剑卷土重来,那么他势必要纠结尚在人世的‘神州七杰,乾坤一剑’了,然后再向飞玄门讨回血债了。你们说,他头一个要找的人,是谁?”

谭道净听得汗流浃背,再也不敢往下多想了。余人七嘴八舌道:“定是玉箫剑与陆云汉合谋,他们头一个要找的,自然是武功独步天下的赤手灵屠了。”“恐怕下一步就是要杀进京城,再找来被削权软禁的木剑了。”“不错,闲云庄死走逃亡,活着的,恐怕也只有这几人了。”

姚道虚叹道:“是啊!如果真是玉箫剑卷土从来,凭着他与陆云汉,再加上一个赤手灵屠,那武林还不闹翻了天?众位师弟,师尊叫咱们全真十子共掌山门,值此危急时刻,咱们处世不可不慎啊!”

众道士商议一阵一致决定,派谭道净去给张继夫妇报信,姚道虚道:“师弟,普天之下,除过你再也无人知晓张继夫妇的消息,这就烦请你走上一遭吧!”谭道净领命道:“事不宜迟,我这就下山去。”说着也不管众道士如何商议,便连夜下山去了。

众道士又差褚道清领了几个弟子下山去追,其他人没有命令,一概不准出山门,众道士遵命,各自公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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