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记忆如一团蝴蝶般哗然散开, 桩桩件件都扇动着翅膀扑入郁桓的脑海。
他想起,他历劫结束后和阮秋平第一次见面,阮秋平便问他说, 那阎王为何让你饮用过量的忘情水, 会不会是因为你在凡间有一段难以忘却的情?
他想起,阮秋平从茫翊雪山回来后, 谎称寻千莲是为了做莲生丹, 然后问他说,是否对失去的那段记忆感到好奇?
他想起, 阮秋平弄洒了原来那碗“驱寒汤”后,过了好久才寻了一份的过来, 但味和原先略有些不同, 阮秋平解释说, 是因为多加了一种适合他质的『药』材。
他还想起那个明明从未见过可每一处每一角都让他无比熟悉的别墅 , 那位一见到他便神『色』激动的迈管, 以及阮秋平说那个凡叫喻衡, 且样貌只和他有三像。
郁桓拿起了那张结婚照。
他和结婚照上的那个凡长得毫不差,而绝非阮秋平曾向他说的那样,只是眉眼之间有几相似。
『迷』雾缓缓散去, 真相触手可及。
郁桓捏在相框上的指尖都开始泛白,胸口起伏不定, 连呼来的息都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轻颤。
他竭力地稳定下自己的情绪,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最后定在桌面上那对婚戒上。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拿起这两枚婚戒。
两枚婚戒的内侧,全都镌刻着大写的字母。
一个里面刻着ruanruan,另一个里面, 则刻章yuhuan。
yuhuan.
——郁桓。
是他的名字,而绝非什喻衡。
阮秋平曾经问郁桓说,他在凡间历劫,会不会有一段难忘的情。
郁桓坚定地说没有。
那是因为他下凡前特意向浮华门的管事处递交过申请书。他在申请书上说,他是有婚约的,若是下凡期间再和凡纠缠不清,未免有违公俗道德,所以希望浮华门的可以在他下凡期间免去他的情劫,将他下凡所须经历的情劫之苦,双倍转移到其他方面。
浮华门的很快就回复了他,说吉神不必担忧,历代以来,若仙心中本身有情,那下凡期间自不会与其他凡经历情劫。而且,鉴于他身负婚约,司命也会从中协助,绝不会让他与凡有不适宜的情感纠葛。
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坚定地对阮秋平说:“我在凡间不可能会生情。”
原来,他到底还是生了情——对阮阮,对他天界的未婚夫。
原来,那碗被撒了的汤,并非驱寒汤,而是忆情汤。
原来,他就是被埋在苹果树下的那个,他就是那个与阮阮在间相伴了一生的那个凡。
原来他早在凡间历劫,便与阮阮两情相悦。
难以言喻的欢喜如浪『潮』般袭来,几乎将他淹没,心尖尖上似乎都被抹了蜜糖,甜丝丝沁入心底,那蜜糖一寸寸化开,却又浅浅地泛起一点点的酸涩来。
现在想来,那碗弄撒的忆情汤,也是阮阮故意它打碎的,因为他对阮阮说,他不想恢复记忆。
他只觉得凡尘事凡尘了,凡间所经受的苦难也不必忆起。
他单单知道他五岁之前的记忆是多的灰暗,以至于他以为他在凡间所有经历都如同海底不见阳光的淤泥,却未曾料到,他在凡间的生像一片夜空,虽然底『色』同样是黑的,却被阮阮撒上了无数星光。
可就是因为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阮阮打碎了千辛万苦才熬制而成的忆情汤,并绝口不和他提凡间的经历。
郁桓握紧手中的两枚戒指,酸涩感漫入心尖,又略微有些泛疼,像是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似的,散发绵长的疼痛来。
郁桓半蹲在床边,牵起阮秋平的手,在他指尖轻轻落了一吻,然后将那枚戒指缓缓戴在阮秋平的无名指上。
将戒指戴在阮秋平手上的那一瞬,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迎了上来,像是一道闪电将整个昏暗的屋子都照亮了一刻。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他还是看见了鲜明的场景与轮廓。
游轮,婚礼,西服,海面,戒指。
郁桓手上的动作一顿,只觉得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记忆并不算清晰,他看不清游轮上有多少,却看得清阮阮微的眼睛,他听不清婚礼上放的什歌,却听得见阮阮说我愿意的音,他记不起那天的天空是什颜『色』,却记得交换戒指之后,他们在烟火下捧花旁的那个吻。
那记忆朦胧又真实,他不知道自己是什表情,但却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欢喜。
郁桓俯身,带着心中满『荡』『荡』的喜悦,酸涩,懊恼与爱意,珍之又珍地吻上了阮秋平的额头,鼻尖,与嘴唇。
阮秋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刚醒,神『色』还有些茫然,睡眼惺忪,带着未退的困顿,以至于他看见郁桓的候,整个都还是『迷』『迷』瞪瞪的,似乎不知道为什会看见郁桓。
郁桓温柔地扣上阮秋平的手,着喊他:“阮阮,你醒了。”
阮秋平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向郁桓紧握着他的手。
看见戒指的那一刻,阮秋平的睡意猛然散去,整个都精神了起来。
他抽自己的手,并手上那枚戒指摘下来,慌里慌张地说:“郁桓,你别误会啊,这戒指不是我又重戴上的,我真的没戴,有可能是我梦游的候……不对,我好像也不梦游,你千万别在意,我这就它摘了,你看,你看已经摘了……”
郁桓:“……”
郁桓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重的事情。
他下凡期间,似乎所有的间都用来和曾经的自己争风吃醋了。
郁桓呼吸颤了颤,他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想过的东西,避无可避地又浮现在眼前。
“我和他像吗?”
“或许,那天酒后,你给我的早安吻,其实是给他的?”
“我可以清除他们的记忆吗?”
“凡与神仙的婚礼,该是不作数的。”
“我不喜欢这种企业文化中带着徇私意味的酒店,这让我对他们的服务态度和水平深表怀疑。”
“我原先执意两间房两张床,也只是考虑到阮阮心里有,便无法接受枕边有。 ”
“阮秋平,你用你前夫的卡给我们买婚戒,你觉得合适吗?”
“怎,我起来像他吗?”
……
郁桓慢慢地,伸双手,捂住了脸。
阮秋平愣了一下,伸手扯了扯他的胳膊,没扯动。
阮秋平小心翼翼地问道:“……郁……郁桓,怎了?”
郁桓沉默了好半晌。
就在阮秋平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几乎忍不住想扒开郁桓的手,看他是不是哭了的候,才见郁桓嘴巴动了动,小说:
“……觉得……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