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源一下车就直打哆嗦,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心。
奇怪,大夏天哪来的寒意?
望着眼前没几盏灯光的老小区,他心里的嫌弃到底还是没有战胜绅士风范:“我送你上楼吧。”
他这一回头,正好看到宋忧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表情。
她似乎在看着一棵树。
钟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树又高又大,看起来像是在这里长了许多年,小区前微弱的老式灯泡只能在它枝叶上打下浅浅的光芒,其余皆隐没在黑暗里。
微风一吹,叶子沙沙作响,在寂静无声的地方显得格外渗人。
他忍不住在心底吐槽,这种地方,不拆迁翻新还在等什么?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有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坐在那棵树上,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这个穿着名贵得体,且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
他手上拿着好几颗龙眼,正在找角度瞄准男人,嘴边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宋忧当即便沉下脸,眼睛里释放出警告之意。
男孩感受到她的压迫气场,只好握紧手中龙眼,在树上缩成一团。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再看向男人时,她脸上已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也好,你上来喝杯茶再走吧。”
宋忧走到他跟前带路,顺手挥退好几个站在钟源不远处,穿着背心的的中年男鬼。
她的家在四楼,没有电梯,楼梯间的灯泡都是劣质声控,时而亮,时而不亮。
不知为何,钟源总觉得后颈有股凉意沿着脊椎爬下来,再蔓延到四肢百骸,弄得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老式小区果然是老式小区,连气温都要低上几个度。
好不容易走上四楼,宋忧用钥匙转了半天才打开门,招呼钟源进来坐。
不得不说,他确实觉得有点口渴。
宋忧走到养父母的书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他们只有来了客人才会拿来招待的好茶叶,现下已寥寥无几。
她不由得无声一叹。
再不想办法挣钱,连茶都要喝不起了。
宋忧泡好茶,递给钟源。
男人浅试一口,只觉得有股清香沿着舌尖滑入喉咙,肺腑瞬间便暖了起来,将身体里那点不适的凉意驱赶得干干净净。
“好茶。”他忍不住道。
宋忧道:“早点回去吧,今天中元节,到家就别再出门了。”
按理说喝下她亲手泡的茶就不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但眼下她灵力稀薄,也不敢百分百保证。
“中元?”钟源看了眼日历,发现还是真是七月半,“你信这个啊?”
宋忧摇摇头:“我什么都不信。”
“好吧……”钟源有些鄙夷,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忌讳这个,不过一想到她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沾染这些思想倒也不奇怪,“那我走了。”
“等等。”宋忧突然注意到他的面相,“你明天要送钟泉去机场?”
“对啊,假期结束,她也要回国外上学了。”
宋忧端详着他的五官:“你最好让她取消航班,晚两周再回去。”
钟源有些莫名奇妙:“为什么?”
“因为她坐的那架飞机会出事。”
“你……”钟源一下子怒火中烧,“宋忧,就算你嫉妒她抢了你的千金大小姐身份,也不该这么去诅咒她吧,更何况这件事又不是她的错!”
“你误会了,我是说真的。”宋忧又往下看了看,“实在不想取消也无妨,总归是有惊无险,只是她怕是会被吓坏,而你大概率得请假去照顾她。”
“你简直神经病!”
钟源怒火丝毫不减:“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我好心送你回家,你竟然用这么恶毒的语言来诅咒我妹妹!”
宋忧道:“她?不至于。”
要不是看在钟源送自己回家的份上,以原主对他们一家人的厌恶程度,宋忧才懒得多管闲事。
“就算你我之间有血缘关系,可在我心中小泉才是我家人,你不是。”男人心中那点因她自动放弃财产继承而产生的好感彻底消失,只剩下嫌弃和鄙视。
“像你这样表里不一,心术不正的人,根本不配做我家的女儿。”
宋忧道:“哦。”
“你……”钟源只觉得自己这一拳打在棉花上,而对面的少女仍稳如泰山,没有半点波澜。
装,她肯定是在装!
她还是在记恨我们这么多年都没能把她找回来!
“你爱信不信,但我还是最后劝你一句,趁失效前赶紧回家,否则后果自负。”宋忧似乎并不想多言,“慢走,不送。”
钟源火冒三丈地下楼,开车走人。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本来就是个晦气的日子,说自己沾上不吉利的东西就算了,还要把小泉也带上。
她当自己是道士,能掐会算啊?
钟源本来想直接回钟家,可又觉得大晚上的时光不应该这么浪费,便拐弯去了一家朋友开的ktv。
开着开着,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路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这条道他以前也来过好几次,前面有个红绿灯路口发生过好几起车祸,所以总是有交警在那指挥交通,今天怎么一个都不在?
“砰——”
只瞬间,有个人影撞上挡风玻璃,发出重重一声。
一张血淋淋的脸正好映入眼中。
宋忧收拾好下明天开学要用到的东西,看了眼时间,正好九点。
她上到六楼,果然看到有个老奶奶开着门坐在客厅,桌上放着一大袋零食。
先前那个坐在树上的男孩正站在她面前,怔怔地看着她。
宋忧敲了敲门:“李婆婆。”
“小忧来了,快进来。”
李婆婆是从小看着原主长大的,就算后来她被儿子接到别墅区享福,也还是时不时回来住一阵。
每当这时,原主就会上来看她,陪她说说话。
随着李婆婆年纪越来越大,她儿子就不让她在这边过夜了,尤其是这几年,每次都是略坐坐就回。
这个点,估摸着她家人也很快就要来接她了。
“又给他买零食啦?”宋忧道。
“是啊,他在世时,父母没给过什么零花钱。”李婆婆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拿到少年的黑白遗照前,“也不知他会不会吃腻啊。”
宋忧抬头看向那男孩,而对方央求般地朝她点点头。
她于是道:“不会的,他嘴馋的很。”
“是吗,那倒也是。”老婆婆这才笑了笑,“以前家里穷,那小子总是爬树去摘果子,好几次都差点摔下来。”
想到这里,老人家眼中划过一抹黯淡。
“我老了,腿脚一天比一天差,以后怕是来不了几次。”
五分钟后,她儿子果然上来接她回去了。
那是个非常有孝心的中年男人,一边扶着她下楼,一边责怪道:“医生都说您不能走太久,怎么还来爬这六楼,腿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