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7 黎明126 混战场-我爱她,因为她像……

阿黛尔大脑空白、头晕目眩, 很长时间里就像是被强制定格一般,没法作出任何反应。

这并不是纯粹的本能,她能够分辨, 这更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外力、一种类似于无法触碰的规则般的力量, 正不知不觉笼罩于此间,极其可怕的威慑力无孔不入, 以至于,就算是言辞都被约束。

就像是……整个世界正在旁虎视眈眈。

整个世界都想要排斥她们。

阿黛尔木然望过去, 说出这些话的人,依然平静得近乎于闲散。

她却僵硬到难以动弹。

在这个混乱动荡的识海深处, 一个浅薄的意识层形成了她们所处的空间,它脆弱得随时都会被外力倾覆,随时都待沉入深渊中万劫不复。

“你在发什么疯”——这话就在口边, 却怎么都没办法吐出去。

就像是潜意识在拼命拉扯着她的身躯, 告诉她, 她不该对此发出任何置喙,她该闭耳塞听、该缄默不语,该保持绝对的警惕与敬畏。

这感觉玄乎且没道理。

无法解释,完全违背常识。

偏偏她是有些经验的, 某种意义上, 她直接将眼前的处境与过去和梅乐丝对峙的经验相对等。

这就勉强可以理解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话题, 会招致如此大的恐怖?

眼前的亚撒·卢恩斯,抛却了所有令人发指的丧病行径,这个时候, 才陡然有一些正经的模样。

其实会产生这种感官,就说明她竟然本能地就站在对方的角度思忖问题。

否则,对于如此荒谬之言, 她怎么不直接断定荒谬?

她为什么要迟疑,要顾虑,要恐惧?

沉默了很久,阿黛尔开口还是:‘疯子。’

语气平和、持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与其说是在发泄愤怒,不如说,就是一声无意义的招呼。

她必须表现出反对、讥讽、驳斥。

潜意识隐约不可见,只要她的思维不主动探究,她就不会受到影响,她不可能任由那些扭曲的直觉来主导自己。

因为她不能确定,中央总督抛出的这个话题,是真切的对世界的困惑,还是说,那只是他尝试同化自己的小策略。

毕竟“彩画师”没有完全解析她,那些更深层、更顽固的内核里,藏有梅乐丝的力量、乃至于超维生物于这个宇宙的界点,即使是“彩画师”都无法触及——但如果她主动接纳对方的思想、认知、概念,那么还是有被同化的可能。

‘我没想对你做什么。’对方托着下巴,这么看着她,‘只是不用这种方式,你也没法与我正常交流。’

你之前堪称变态的行径可不是这么表现的!

阿黛尔觉得眼前这个应当是属于亚撒“本我”的那个层面,这种恒定理智显然不像是“自我”那种专断蛮横的状态。

但这家伙居然还能分能合的吗?!

“本我”毕竟属于潜意识、无意识的积淀,是最内核的心理与本能,眼前这个已经凝固成形且自主能力还极强的存在,究竟是怎么产生的——还是说,构成他现在形态的原因,是因为他也反过来侵吞了本体的许多精神与人格碎片?

离谱得过分。

阿黛尔的走神只是瞬息,她的脸上甚至仍然未露出任何表情,只是眸光一点一点锐利起来:‘我不知道原来堂堂中央总督秉承的一直是虚无主义。’

一切都是非真实的——那么什么是真实?

所有的生命所有的血肉,所有的斗争所有的牺牲……这浩瀚星穹的一切,人类的足迹所遍布的所有星辰,在这宇宙中闪烁的所有霓虹,全都是非真实的?

就算中央总督受到的刺激太深,也不至于忽然就没了脑子。

还是说,这些话有别的意蕴所在?

可他为什么将她的特殊性与一切的非真实性并列在一起?

阿黛尔忽然蹙起眉头。

她沉思了片刻——他所指的特殊性,是梅乐丝?

就那种等级的超维生物的角度来说,整个人类世界确实就像是玩具一样……祂的意志必然也会影响到属于人类的命运……

而且好巧不巧,阿黛尔作为祂在此宇宙的界点,那些干涉都是通过她实现的!

所以说,就此而言,亚撒要说一切都是非真实的,都是任凭超维生物摆弄的玩具,倒也不是说不通。

阿黛尔屏住呼吸,近乎梦游一样,隐约的思绪在脑海中闪逝,流窜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捕捉都是一种艰难的事。

她……梅乐丝星……

最初以前,那被定义为“利非坦”的暗物质超维生物,根本不曾注意到这个宇宙。

梅乐丝星的存在,恰是因为“利非坦”所处的维度出现漏洞,正巧重叠在这颗死星上,代谢物溢出,然后为了限制这些暗物质,就蕴生出了荧星矿。

那种生物怎么会在意自己溢出的代谢物是否对低维宇宙产生了影响?!

在近乎于无限的存在面前,渺小的人类也只是宇宙呼吸的一个短暂间隙。

祂的视线会落下,是因为阿黛尔啊。

是她主动招惹的啊!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她的识海被安上了禁制,每一条锁链都对应一个人……她遇到的人,遇到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否上了名单的存在,他们的命运,仍是过去的理应有的命运呢?

会不会……都出现了偏差?

正是由于祂的注视,正是……

‘你在想什么?’对面的人问道。

阿黛尔身体僵硬,脸孔苍白,就像是一座古老得像是要被风化的雕像一样倾颓。

她忽然抛弃一切阴谋论与顾虑,异常直白地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他说:‘因为“本我”觉醒了。’

金发蓝瞳的人慢慢道:‘这很奇怪是吗?’

世界的规则,怎会允许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如果这不合常理的话,除了这是本就存在而不为人所知的规则,会不会还有可能——因为他本就是规则之外的存在?

过去要是逢着这一遭,那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因为她本人遇到的超规则的事物就多了去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为什么偏要把自己所不了解的一切归类为“犯规”,而不是自己的无知?

但她现在陡然想到。

会不会是她过去一直忽视了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她自己、她所遇到的人、那所有的曾经让她惊叹且无法理解的一切……其实都是“犯规”?

目眩神迷的状态一直不曾消失,阿黛尔几乎是在以莫大的毅力控制自我:‘你由此看到自己的非真实性?’

亚撒摇了摇头,纠正道:‘我看到了你的非真实性。’

阿黛尔的脸,很长时间都麻木空白。

‘什么意思?’

他说:‘我爱你这件事,竟然发生在我遇到你之前——你觉得有意思吗?’

阿黛尔表情奇怪:‘……’

‘潜意识是无法辨识、无法揣摩的本质。’他说道,‘它存在,并影响到主体的方方面面,“自我”未爱上你之前,“本我”已经铭刻你,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在亚撒·卢恩斯这个个体还未遇到你之前,在一切都还未发生之前,属于“本我”的存在中,已经有这份爱的烙印,该如何去解释呢?’

由“本我”自己来解释自己,实在是一件难以形容的事。

于是阿黛尔的表情更奇怪了。

连“命运”这个概念都无法解释这样的事吧!

除非——除非——除非属于“亚撒·卢恩斯”的命运,无法覆盖他全部的“本我”。

可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你是非真实的,我是非真实的,’他语气平和得过分,‘这个世界也是非真实的。’

他专注地看着阿黛尔许久,忽然笑起来:‘有意思极了。’

……

‘你真当自己的脑袋是垃圾堆啊!’有个苦主正在阿黛尔面前喋喋不休,‘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脑子里究竟变成什么样子?’

阿黛尔木然看着对方,一动不动。

她忙到压根没有休息的时间,过分透支自己精力的后果她也有底,最多不过是晕两天。

结果,一入睡眼前就蹦出个红向阳,是她完全没有想过的事。

她压根没有听他说什么,浑浑噩噩的思维中,唯一冒泡的,还是她以前的认知——识海半解封之后,剩余的禁制更强了,所以这家伙不是给封里面了么?

怎么又出来了?

有着黄昏色瞳色的少年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在听,还在嫌自己烦,气得叉腰,走过来,又走过去。

片刻后他停下来,看着阿黛尔,忽然眯起眼睛。

对哦,他这么关心做什么?

为什么要恨铁不成钢——是因为她与池渊走得太近,她俩的目标某种意义上已经重合,所以他也会将执念转移?

不不不不不,那都不是重点,都不是,都不是。

他看着阿黛尔,慢慢蹲下来。

累得连意识体都半瘫在地上的人,勉强掀起眼看了看他。

看得出来,但凡他离开,后脚她就能彻底瘫倒不省人事。

‘你真的往这里塞太多东西了,’他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不是说不可以……但,太多了……你不要忘记,那位的代谢物依然在不断增长,你的识海不会产生荧星矿遏制它的扩散,一旦这个重新发育的内核都无法承载……你才是会被“古神”完全同化并借以降临的媒介。’

‘我也是现在才搞清楚很多东西,’他在梦游一样的阿黛尔面前轻轻说道,‘可你知道,我就是一个烙印而已。’

‘我已经死了,我什么都不能干涉。’

阿黛尔木愣愣的,疲惫到极点的人,就算信息放在面前都没办法正常运转。

红向阳的表情复杂。

‘行了,你睡吧。’

最后他叹了口气,身形慢慢黯淡:‘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把麻烦先封起来……’

……

深蓝,“至高权杖”

“你有病吧!”

融解,拆散,重组,套上物质外壳。

“你到底有什么大病?!”

成形的间隙,只来得及再骂上一句,然后就再度被融解,拆散,重组,套上物质外壳。

“换我掀你脑壳看看!”她出离愤怒,“渣滓!”

高座之上的人不为所动地伸手,继续揉碎,分拆,挑拣,辨析。

每一缕都被他扫过数遍,却始终不能挖掘到让他耿耿于怀的东西,那陡然降临她身上的力量来源于何处,始终是未知。

圣者手掌搭着额,闭目思索还有什么可能。

在他安静沉思的过程中,脚下的碎片流动着再度聚合。

这回他始终想不出另一种可能,于是阿黛尔平平安安地凝聚回来。

她已经彻底丧失了对时间的定位,这破地方本来就缺少参照物,而且她也感觉不到痛楚,对于他人任意揉捏的动作,除了侮辱性,她竟也找不到别的态度,这更恼人了。

身躯没有丝毫损伤,但更虚弱总是有的。

毕竟再不死的身躯也要有配套的意志,被打散的次数越多,她的精神意志被消磨得也就越多。

连骂人都觉得累。

真烦透了。

阿黛尔木然地看看自己的手,又木然盯着地面半晌,忽然眸光一闪,慢慢地居然灵动起来。

她主动凑到了圣者旁边。

越虚弱,“本因”越强大,不是吗?

“喂。”她睁大了眼睛,一张脸都充满了不怀好意,“我又对你造成了什么困扰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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