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黎明48

单纯的谩骂已经完全不能发泄自己的暴怒, 无命真恨不得跟阿黛尔同归于尽!

但目前作为囚徒的他这个精神化身,连自我毁灭避免本体被坑都做不到!

‘疯子疯子疯子——你个疯子!!’

无命当然理解自己, 化身与本体的思维模式完全一致, 所以当他意识到本体离自己的时空距离极近的时候,他就明白了阿黛尔的谋算——这可是比被动等待世界毁灭的慢性绝望更直接的挑衅、更糟糕的刺激。

他这种过激反应也让阿黛尔确定了某种事实。

已经把这家伙晾很长时间的阿黛尔终于理会他了:‘你知道你的本体来了。’

她语气还挺轻快,一副终于抓住他小辫子的了然:‘化身果然对本体留有感应能力, 我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他的受困还不止是物理的隔绝,但他依然知道自己本体已接近, 只能说毕竟是同一个体, 彼此之间存在着某种冥冥中的感应,这种感应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限阈, 属于他自己的奥秘,即便是全盘掌控他的阿黛尔都无法感知。

无命不理会质问, 他都快因阿黛尔的异想天开而丧失理智了:‘你敢说不是你引来的?!’

‘是我呀,’阿黛尔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否则我为什么非去招惹‘血红天灾’呢?’

她虽然不能精神力离体去查探太空的动静, 但她的设想中已经将一切都按照计划分门别类地设计好, 也留出了适当误差的弥补范围, 无命这一嗓子让她对于目前天外的进展也有了大致的估摸。

确定一切发展还是在她设定的轨道上,她也觉得挺愉快。

‘无命, 很讨厌虫族吧,’阿黛尔带着笑,‘丑陋的、低级的、没有任何美感与高级价值的生命体构成。’

她说:‘虫族的族群太多,等阶虽然分明,却没有统一的被认可的首领,混乱就意味着不可控,不可控让战力成为威胁, 这才是万族议会始终不接纳虫族作为成员的原因——万族议会有自己的纲领,自己的不可逾越的规则,即使是作为议会在这道战场执行官的无命阁下,都不能违背——当然,这正好合了你的意,不是吗?’

‘因为无命,你,是真正地厌恶虫族吧。’

无命愣了愣,皱眉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阿黛尔眨了眨眼,笃定道:‘你讨厌虫族。这是很明显的事。’

‘胡说八道!’无命冷哼。

对方这种断然的反应完全没有影响阿黛尔的思路,她凉凉道:‘虫族的生理机能恰巧能规避你的天赋吧?除非你能控制母虫——可你做不到。强控的结果,成功就是毁灭族群,失败就是反噬,虫族想必让你很头痛,讨厌是很正常的事吧?’

“虫族不是我的职权范围!跟我天赋相悖的种族多了去了,总不能对什么都耿耿于怀吧!”无命咬牙切齿,‘你甚至没有接触过虫族!把臆测当成事实的也就只有你吧!’

这个冒牌的“蕾拉”,从未参与过任何一场大型战事,她对一切都是道听途说;白狮手上是有他的情报,但也不至于辑录这些无法判断真假的隐秘,她所知的不正是臆测么!

阿黛尔轻笑:‘不,你不觉得你对虫族太熟悉了一点吗?’

于是无命悚然,使劲回忆自己与她的交流,猜测自己是哪里暴露了什么,虽然冷汗涔涔地发现在她刚入主白狮、熟悉战线情报的时候,他好像还真“指点”了不少关于虫族的情报,但确实没有一些异常的态度。

他被囚困后,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法逃脱,本来就愤怒至极,让他栽跟头的又是个“冒牌货”、“菜鸟”,他当然忍不了,依仗着自己的知识经验对她各种冷嘲热讽是常态,破口大骂也不少……而虫族本来就是这个战场上的常见战力,他作为联盟高官对虫族熟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她怎么就能据此判断他讨厌虫族呢?

无命确定了自己真的没透露什么情感态度,不免匪夷所思:‘你脑袋到底有什么问题?’

阿黛尔平静道:‘虫族确实不值得你上心。杀死虫母就能毁灭族群的存在而已,就算有比较强大的战斗力、破坏性,对于骄傲的万族议会执行官来说,也不值得上心。’

‘所以你特么——’

粗口没爆出去,因为阿黛尔说了个“但是”,她似笑非笑道:‘虫族对人类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再加上繁殖速度如此快的种族,作为炮灰很够格。这就有足够值得驱使的理由。毕竟比起讨厌虫族,你更憎恶人类,不是吗?’

她的语气随意,轻飘飘的,不带讽刺的意味:‘被蕾拉挡在这太久,都不惜化身潜入人类世界搞刺杀了,正面战场击溃蕾拉是你没法实现的夙愿吧?’

‘如果你不是实践过,失败了,还在虫族手上跌了不小的跟头,你会对虫豸蝼蚁如此之了解?’

无命都瞠目结舌:‘你只是猜测……’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张嘴想骂又颓然闭上:‘只是猜测,你就能下这样大的赌注——’

阿黛尔歪着头,凉凉地看着她:‘只是个猜测吗?’

‘这不是很明白的事实吗?’她拥有绝对的自信。

‘想想,虫族的异动,人类的星舰,在距离辉煌联盟如此近的距离发生的征战——你——会不凑热闹吗?’

‘不会吧,’她的语速拉长,带着点咏叹调的意味,‘当然不会啦,你恨不得两方同归于尽,一个不留呢。’

‘当然这个时候你发现了,被两方如此针对的死星上还有点意外的小惊喜,’放低的嗓音连接着忽然上翘的尾音,带着一种戏剧性的色彩,‘一个走失的化身!’

她笑眯眯道:‘多么叫人感动的相遇啊。’

‘所以我是诱饵!’无命努力地想要平静下来,做不到,正因为他了解自己,所以绝望,‘本体会上当的!一定会来的!’

‘那当然啦,’阿黛尔微笑道,充满恶意,‘你可是最最最关键的一环呢!’

陡然出现的高等异种,显然就让人类方的战局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相对于从来没有上过两境战场的影流舰队,白狮军团与“沉思者号”再清楚无命的杀伤力不过,因此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一回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没有商量,没有犹豫,白狮不退反进,星舰的前进与补位直接将“影流”挤出最前线,第一时间张开爱丽丝网拉起防线——倒也不是关心别的星域战舰的安全,只是面对无命这个老对手,一旦没防住就容易给对方送帮手,所以宁可自己操劳。

影流舰队的指挥官反应能力极快,听到警告、意识到战斗环境陡变之后,半点没有硬碰硬的想法,飞快后撤。

它们没有再向“沉思者号”发出催促,而是改变阵型将其包裹在内,试图挟持这艘堡垒型的星舰一齐后撤。

四面八方的道路被封,一旦强行超越就容易与友方的星舰发生碰撞,尤利安自己能够冒险,却不能坦然把前来营救自己的影流当成炮灰,沉思者号只能暂时退后。

影流的舰群并没有装备专门防范“无命”的防护墙,在中心范围多停留一分都是危险——无命那家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污染源,在他的辐射范围内,他会成为绝对的主宰,那种强控天赋实在是没道理到了极点。

尤利安陷入两难,阿诺德的心绪也不平静。

压抑的愤怒、深怨的仇恨,瞬间迸发出来的力道叫他的神智都混乱不堪。

阿诺德还在沉思者号上,直觉告诉他,唯一有可能回到梅乐丝星上的人只有尤利安,白狮军团无论哪一军都是标准的战士,他们只会听令,绝不会自作主张,如果他想要一个变数,也就只有尤利安。

阿黛尔还在梅乐丝星,他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更不知道她在创造了这幅局面之后,要怎么收场。

其他都好说,可是“无命”——为什么来的偏偏是无命!!

杀死蕾拉的罪魁祸首!

阿黛尔到底想做什么呢?!

她预料到了这一步吗?

或者说,是她做的吗,是她特意引来的无命?

她到底是为了梅乐丝星,还是说为了报仇!

阿诺德怎么都想不通她的想法,这更助长了他内心的不安。

那片星云一般的生命体游散在宇宙之间,如一条缀满珠宝所以迤逦出璀璨光华的纱带,又像是一条蓬勃着宇宙原初最纯粹生命力的河流,它是如此浩瀚且神秘——可是没人能感觉得到美感,所有识得它本质就是“无命”的人,只能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寒意。

恐慌,惧怕,战战兢兢,逃避的本能,即便直面都要耗尽所有的勇气。

阿诺德跟到了沉思者号的中控室。

他本来没有这个权限,但是尤利安质问他无果后,转头就跑,他一路狂奔回到中控,完全不理会后方跟着的人,阿诺德也就这么跟到了中控;他大概明白尤利安对于阿黛尔的真实身份已经有所想法,至于是怀疑还是确定尚不知晓。

然后以他对于无命的了解,倒是看出点额外的东西,可个认知叫他更加胆战心惊。

“他的目标不是我们!”

无命的出现就意味着大开杀戒,这家伙如果亲身出现在战场,必然就是毁灭式的扫荡,他对人类没有同理心,也不存在任何手下留情的可能,杀死人类对他来说就是碾死虫豸那么寻常的事,白狮军团的半机械人登峰造极地追求高机械化,难说不是无命促使,毕竟与人类的范畴离得越远,更纯粹的机械之心更能隔绝无命的强制操控天赋。

当然,白狮能够稳稳驻守战线,将这种恐怖存在都挡在战线之外,“暴君”蕾拉功不可没。

这个超越人类极限的指挥官就是无命最大的克星。

这些年无命真身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付这种超规格的敌人,蕾拉一人就是战线,连白狮军团都只是附带;可是阿诺德知道,蕾拉正是死于无命化身的暗算——那个化身后来被阿黛尔以不明方式“吞没”……

但是毋庸置疑,无命确实是阿黛尔最大的仇人。

阿诺德都快被自己的猜测压垮了,他要很艰难才能停止腰身站稳,而不是痛苦到弯曲身体。

“他不是被战争吸引来的?”阿诺德喃喃道,“梅乐丝……梅乐丝星才是他的目标?”

阿黛尔到底做了什么?!

忽然之间他整张脸就扭曲起来,目光如鹫,几乎是扑过去扫开负责接通外联频道的工作人员,顾不上筛选,索性直接开启全域通讯:“攻击他!菲利斯!李莉!拦住他——别让他靠近梅乐丝!!”

白狮第一军的军团长菲利斯,第二军军团长李莉,他在命令白狮军团在此地的最高指挥官。

阿诺德已经顾不上按照常规的流程给予情报,由军团长作出判断,他满门心思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无命踏上那颗星球。

无命转移的速度很快,白狮的舰群却有短暂的停顿,似乎在思索是否遵从他的命令。

沉思者号中控室内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阿诺德,但很快,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两支军团的主舰们忽然齐齐调转炮筒,并非冲向着无命,而是对准了梅乐丝星。

“不——”阿诺德愤怒的吼声几乎响彻这一片星域,“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而随着他的怒吼迸发的,却是星舰的光炮烧灼太空留下的痕迹。

出于很多原因,梅乐丝星很难被锁定,但当无命前进的轨道被计算出来后,精准找到那颗星球也不是难事。

那颗死星,暗黄色的表色在炮轰之后,越来越趋向于纯粹的黑。

当星球开始崩解,物质不受控制的溃散,那些巨大的岩石脱离核心,叫整个星球都如积木般动移,它的引力也慢慢减弱。

“不可能!”尤利安几乎是惊跳出声,“怎么可能!”

被代谢物填满的梅乐丝星绝不可能脆弱到被这么几炮就轰碎!

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脱离了他的认知。

星球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改变整个星球的性质?

白狮星舰仍在朝着死星开火,似乎不叫它彻底湮灭都不罢休——当无命意识到不解决掉这些碍事的人类,他别想去那颗死星上一探究竟后,那团“星云”毫不犹豫地停下移动。

“星云”的中心,那些璀璨迷幻的物质翻滚着、结合着,慢慢地凝聚出一个人形的姿态。

他就像是群星中诞生的“神明”一样,披着一身璀璨的华衣,有“人”的轮廓,却毫不似人。

然后对着白狮军团的方向,那人形的异种抬起了一只手。

战争瞬间发生。

……

尤利安死死盯着阿诺德,吐字用力到几乎把牙齿咬碎:“你们白狮……究竟在搞什么鬼?!”

后者面色惨白,连盯着屏幕的眼睛都是呆滞的。

他已经不吝于用最大的胆子来猜测阿黛尔了。

菲利斯与李莉的动向,若说没有她的授意他都不信!

所以,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撤,”阿诺德最后还是闭了闭眼,心灰意冷道,“我搞不明白她的布局……但既然这不是我们能参与的战争,那么我们留在场上的唯一理由就是累赘,不撤、还留着做什么?”

他放弃了,妥协了,不然还能怎么着?

他在心里苦笑,谁都别想猜透阿黛尔,更别提掌控她……她真是太疯狂了。

但是当一个人的能力可以支持她实现所有疯狂的想法,她就不是疯子,而是神。

你最好能赢——阿诺德竭力保持平静,但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否则我们终归就一同葬身星海。

他转头看着尤利安,尤利安也看着他。

红发的年轻统领忽然伸出手,狠狠地举拳打中阿诺德的脸。

力气之大几乎叫后者倒飞出去!

但尤利安拉着他的衣领又将他死死摁在原地,脸孔扭曲的弧度比阿诺德要大得多,他浑身都在颤抖,连嘴唇都在抖,连青萤眼瞳中的幽火都在抖。

“为什么?”他低郁又阴鸷地说,每一个字都在喉腔中痛苦地千转百回,然后从齿缝间艰难挤出,却连一个名字都不敢吐出,“她为什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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