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岗上清风四起,吹得坟前的松柏摇摆不定。
那婆娑的倩影,倒立在地上,像是妙女曼舞,或许清风和松柏能够相互通意,心有灵犀。
然立在松柏下的人,可有谁知道他的心思!
只听得魔君叹道:
“想不到当年芒砀山一战,竟成你我永别之日,亏我在幻月洞府求得洞中,虚耗二十年光阴,苦思冥想,破解求得局,今日出得关来,本想与你重新大战,以洗刷前番之辱,不料你竟先我而,去做了古人。
当真是要我遗憾,从此以后,世人只会知道我永远都比不上你啊!”
过了半响接着说道:
“要是给我机会,我定能将你打败,可惜你活不过来了!
可惜…可惜…”
言毕闭上眼睛,沉沉地叹息一声。
陆川站在魔君身后,见他神伤,亦不忍心打搅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你可知晓何为孤寂?”
魔君突然间发问起来。
陆川一愣,魔君见他半响没有回应,叹息一声道:
“非有遇者不能感悟,你不会懂的!
人活在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与对手较量得多了,才会知道自身的弱点,才会图强。
劲敌之间必定互引为知己,人一旦失去多年的对手,就会似我这般于迷茫,若有所失,这便是孤寂。”
“古有子期殁,而伯牙绝琴的先例,老夫自问名气不如他,但节操绝不输他。
既然成风昊已经做古,与其孤寂终老,可怜半生,不如随他而去,免得世人笑我不堪!
只是这般死去,可惜了我在求得洞中修炼的一身武学,就要伴我长眠于地下。
小子你我相识不久,总算是有缘,今日本该将我毕生成就传授与你,只是你根基尚浅,无法就此领悟当中奥妙。
我就传你毕生功力,还教你一套引月明心诀增长真气。”
魔君语罢,盘腿坐在地上,探出右手形成鹰爪状,也容不得陆川说话,便将其吸到跟前,掐住他双掌虎口间的合谷穴,往下一拉,陆川硬生生地坐在了地上。
顷刻间,便感觉到两股剧烈的真气,从虎口灌入沿着双臂经络,汇集于胸口檀中穴,继而慢慢扩散至全身,觉得十分的舒畅。
渐渐地陆川感觉胸口膨胀起来,且堵闷得慌,并伴有呼吸不畅之感,似乎要爆炸了,陆川努力调节内息,都无济于事,沉重地呼吸几次之后,便忍不住吼出声来。
岂知这一声吼叫,似洪钟般的声音,震得松柏岗上的飞鸟纷纷振翼乱翔,到让陆川自己吃了一惊。
渐渐地陆川感觉到传入体内的真气越来越弱,最终停止,而那双掐住自己合谷穴的手也松弛开来。
陆川禁不住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的魔君乱发低垂,神色憔悴,宛如任由岁月打磨了十余年的枯木。
陆川大惊,赶紧扶住摇摇欲倒的魔君,焦虑地唤道:
“前辈,前辈,你怎么样?”
过了半响,魔君悠悠地缓过一口气来,说道:
“我已将毕生功力传授给你,眼下已经到了油竭灯枯的地步了。
你无须难过,我死后你要将我葬在成风昊的对面,让我与他在九泉之下还做对手…”
言毕身子一抽搐引起剧烈咳嗽。
陆川揽住魔君的身子,紧紧握住他的手,神色忧虑嘴里不住呼唤:
“前辈,前辈…”
魔君换了口气说道:
“当年在芒砀山上,与成风昊比拼真气老夫棋输一着,后在求得洞中苦练真气,悟出了这套昼夜兼修的引月明心诀。
雄厚真气来之不易,老夫是不忍心带入黄泉,这才将其传授给你。
我怀中有引月明心诀的心法,你取出来收好日后勤加练习,他日自可纵横江湖。”
陆川果真从他怀里掏出一张素帛,打开一看,正是心法口诀。
却听得魔君继续说道:
“将我脚上的鞋脱下来!”
陆川心中奇怪,也不好多问只好照做,只见这双鞋子黑乎乎的,大得出奇,似乎不像是布料制成。
陆川只手去脱,鞋子沉重硬邦邦的竟是提不起来。
他哪里知道,这双靴子制造非凡,足有一百斤重。
陆川将魔君的腿搭在自己膝上,双手托住那只鞋,才勉强脱下来,又用如此办法,脱掉了另一只,双手提起,才送到魔君跟前。
魔君看着眼前这双穿了多年的鞋,说道:
“这不是一般的鞋,而是由南山巅上的火麟石,和北海深处的玄冰玉,制成的阴阳冰火靴。
鞋子暗藏天道,一正一反、一阴一阳是武林人士修炼真气的无上至宝。
只要你穿在脚上,再配合引月明心诀,便可昼夜不断地修炼真气,一年下来便可收到他人两年甚至数年的功效。”
陆川扶好魔君,走到他跟前跪下,泣道:
“前辈将毕生功力传授与我,还送我秘集和法宝,陆川无以为报,就此磕头拜谢恩师!”
魔君听得这话,无力地动了一下手,说道:
“不可!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来没收过徒弟,这回也不例外。
你得了我的毕生真气,再加上这套引月明心诀和冰火靴,他年行走江湖,若与人比拼真气自不足惧。
可惜不会绝世武功,便宛若守财奴坐拥万千珠宝却不会用。
日后若得闲暇,你一定要去寻觅女娲敌,他的十剑裂天为天下王道之祖,无人敢攫其锋。
如能学成,不仅可以无敌于天下,还可彻底根除你体内的余毒,否则每逢月圆之夜,你的五脏六腑犹如刀割一般疼痛。”
言到此处,魔君咳嗽数声,道:
“我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了,你且将鞋穿上。”
陆川从其言,脱了鞋子将阴阳冰火靴穿上,顿时觉得靴子里传来一冷一热两道真气,透过脚掌经络直往全身流窜,汇集在檀中穴里,不住地冲撞,恰似两人斗武,陆川吃受不住,软倒在地不住翻滚。
却在此时,听得魔君念道:
“思宝则情忘,体虚则气运;
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
神不外游,魂不内荡;
心随气动、周天运行;
澄澈空明,心无挂碍……”
陆川听在耳中,双掌努力运气收定心神,将周身真气集聚檀中,再将多余的真气导入五脏六腑,渐渐进入意想境界。
待一切步入正轨之后,陆川睁开眼睛,只见魔君倒在地上,双眼暗淡无光,瞧着成风昊的墓碑。
陆川赶紧上前扶住魔君,只见魔君望着成风昊的墓碑,吐尽最后一口气,说了一句话:
“只有你才配做我的对手!”
言毕缓缓闭上眼睛,只是闭到一半已经气绝。
那双眼睛半睁半闭,仿佛为带不走尘世间的遗憾,而深感无奈。
却是这个眼神,深深地烙印在了陆川的心里,陆川叹息一声,伸手按在魔君的脸上,缓缓地为他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