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别致的兴趣

那交易所所在的街道向内陆靠拢,再走几步就能到黑漆街区,那条充满了罪行分割界。此刻老板娘迈着摇曳的步姿,咖啡色的波浪卷在夜色中随着腰肢摇摆,红唇下的黑痣在她略显肥胖的脸庞上添了一丝刁蛮的气息。红唇里不断地发出悠闲的哼哼声,从包里面取出哗啦啦作响的钥匙,正要打开交易所的门。

里面有一盏台灯还没熄,那是她刚刚因为出去买东西特地给自己留的。

钥匙都没插进钥匙孔,就听见门旁边的阴影处传来一道喘气声,又重又低,

老板娘惊觉自己大门旁边坐着个男人。她的脸色由悠闲变得讶异。

虽说海滨晚上一向乱得很,那些混□□的人们经常扎堆在各大小巷群殴。

但她这地方平时偏僻地连蚊子都不赖光顾,从中心区穿过来的羊肠小道弯曲又难走,一个不细心的人要把车刮一层漆才能屁颠颠地离开。

坐着的男人不带任何攻击性,只是脖颈那处缠上了绷带,他似乎才注意到旁边来了人,动作迟缓地抬头,看清女人的脸之后,低声开了口,语气十分诚恳:“姐,我被一群人催债催得紧,前天刚受了伤,今天就连腿都被他们打瘸了。”

老板娘被一声姐叫地心头一动,微微俯身瞧清楚了那男人的正脸,她看多了十分敷衍的长相,像这种眉毛、眼睛、鼻梁都能拿出来当优点的男人平常能遇见一个都算幸运。

那侧看的鼻梁和下骸骨像是刀削出来的,那刀子直接削进了她的心坎里。

听了他说的一番话,她忍不住关切:“他们这边催债都下狠手,不把人往死里整是不会罢休的。”

“胳膊断了都没事,主要是腿瘸了实在走不动,”贪烨捂着自己的左腿,那双眼睛因为忍受腿伤而藏着隐忍,“要是等他们找过来,我一个修水管的哪里有钱还他们,恐怕就要被弄死在海里了。”

他满脸苦恼,又隐约有一点走投无路的自暴自弃。

老板娘顺着他的腿看到他的胸膛,她也是混过不少风月场所的人,见识过不少男性服务者,也是裟罗夫人管辖的那片红灯区的常客。但是也没见过这种野性结实的男人,还是个修水管的,估计也没什么背景。

她眼珠子滴溜地转一下,最后暗怀喜意地出声:“帅哥你这腿要不就到我交易所里去看看吧,我那里也有药和绑带。讨债的事情以后再说,身上的伤要紧。”

“看你也不想坏人,”她十分自来熟,穿着的外衣也半脱不脱地搭在胳膊上,身上有着廉价的胭粉味,说罢便伸手要将他扶起来了,还顺手在贪烨紧实有力的腰背上摸了一把,被她搀扶住的男人面色犹豫了一会,旋即带着感激的笑意回应了她:“那谢谢姐了。”

老板娘摸着这个男人的腰,嘴角都快勾到耳朵:“哎呀说什么客气话,叫我芙姐行了!”

交易所最里间,角落有一处小木梯直上二楼,靠近小木梯的是一个半开的窗户,从这里可以窥见外面的夜色。

墙角、桌脚、沙发脚都因为海滨独有的潮气而漫上了一层黄绿色霉菌,墙体剥落的砖墙上还订着交易单和各种报表,木桌上堆着各种杂物,有女人的口红、小吹风机、杂书,还有破掉的几块碎镜子,这些杂乱的东西都被笼罩在微弱的黄色暖光下。

芙姐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倒了一杯茶,笑起来的时候,那不再年轻的容颜上有遮掩不住的眼纹。

她看着贪烨拿着茶杯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语调压抑着雀跃:“你想让芙姐怎么叫你啊?”

贪烨喝了一口水之后,把杯子放在旁边,似乎没注意到那语气里的调情意味,只是笑笑:“我姓贪。”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次捂上了自己的左腿,勉强道:“芙姐,你这屋里有跌打损伤药吗?我这腿实在是有点疼。”

老板娘一拍脑门,才记起贪烨腿上的伤,惊忙起身:“小贪你在这里坐着,姐姐我这就跟你上楼拿药去!”

等到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楼梯拐角,坐在沙发上的贪烨眼神霎时恢复清亮,仿佛刚刚因为疼痛而隐忍的神情只是错觉。

他动作迅速地起身,眼神快速地扫过墙上年份久远的单子,然后绕到了桌子后面,一层一层地拉开抽屉。

他还不能判断这老板娘究竟清不清楚她男人背地里做的事,所以没办法直接把人绑起来,只能从这小小一间交易所里搜寻蛛丝马迹。

一个司机,一个会被派去偷黑漆花的货车司机,肯定是经验丰富、性格冷静的老手,贪烨不觉得他会在这里留下有关自己行踪的线索。

但拉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截枪管。

抽屉不能被完全拉开,贪烨谨慎地伸手顺着枪管把那把黑枪拿了出来。

那是一把左轮,仿柯尔特式,光看外表,就能知道做工非常地粗糙,枪柄比警察的统一枪型要大一点,分量沉重。

贪烨把枪口对准自己端详了一下,看出这左轮的口径异常地大,一看制枪厂的设备精度就不达标。

弹出弹膛,八个弹巢的大小都肉眼可见的大小不一。

贪烨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微眯着对了一下那枪管的直弯。

越是比对就越是觉得,这枪只是一个半成品,或者是说残次品,就算是在海滨的黑市里面,这种枪属于没办法拿出来卖的那种。

别说枪管不直,弹道不准,这枪口的口径不对,甚至可能扣下扳机,子弹就直接在枪管爆炸了!

他利落而熟练地卸掉了子弹,黄铜色的粗头子弹整齐地排列着。

八颗,是满的。

藏枪的抽屉有着不同于其他任何地方的干净、整洁,连枪管都被强迫性的贴紧柜面,这应该是那个男人经常使用的枪。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人连枪都不带就消失在海滨,贪烨心头突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把子弹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把枪原样放回去,手心攥着子弹拔出了麻子的电话。

散发出昏黄光晕的台灯嵌在靠窗的那一面,贪烨拖着一条腿缓步走了过去,迎着光仔细端详那子弹形状。

现在海滨黑市里贩卖的枪和子弹,很大一部分来自森蚺,他有着自己独立的制枪厂,那种作坊生产出来的枪基本上质量都踩在及格线上,没有严格的标准规格,但是好在价格便宜所以很受海滨黑手党的追捧。另一部分则来自黑漆花,从海外运输过来的都是警用级别的枪支和子弹。但因为漂洋过海的洋货价格高昂,在海滨没有多少人用得起。

这两种子弹在形状和质地上差异很大,只要稍微眼睛尖一点的人,就能看出来被贪烨捏在手心的子弹,色泽驳杂,典型的杂品货。

不知道为什么,那边迟迟没有人接听,贪烨诧异地看着手机屏幕。

过了一会,才显示已接通,贪烨静静地看着那不停跳跃的通话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低低地试探了一句:“麻子?”

这安静持续了更长的时间,他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才听见手机传来一道声音。

“你再叫一遍试试?”

凉飕飕的冷气和戾气从每一个字眼甚至是语调里面扑来,从头到脚能把人冻个遍。

高跟鞋咔哒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正在紧迫地逼近,在这样的境地下,贪烨把这句话好好地品味了一下,薄唇才缓缓而幽然地吐出两个字,琢磨不出什么情绪:“凡凉。”

老板娘拿了几瓶药酒就扭着腰下来了,一下楼就看着贪烨倚在窗口,迎着暖光看着她。

所谓灯下看美人,这暖光直接煨到她心口上了。

男人的表情失去了刚开始的亲切感,因为那锐利的眸子而变得深沉,被这样的男人注视,老板娘一阵手足失措,于是在快要下台阶的时候顺势一扭,结结实实地歪了过去。手机的通话还没来得及关,就被这一下撞到了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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