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男人

海滨城市的街角巷口总是弥漫着一股海水的咸味,随风而不息,但是这种清新的气息并没有让闻到它的人心里有任何宽慰之意。

因为这种味道,他们闻起来就和血腥的铁锈味一样平常。

临近港口那一带,视野宽阔,水泥地上沟壑纵横,似有杂草从缝隙中而起,随风摇摆。

岸边停摆的大型轮船不少,忙忙碌碌搬运货物的工人脸上都写着警惕,目光中又隐约有麻木。

一个身量中等、面貌严肃的男人在烂尾楼的侧墙外站立,在夕阳的余晖下抽完了一根烟,

最后一把摁灭了烟头,夹着文件夹快步进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辉腾里,坐在了驾驶座。

副驾驶座已经有一位年轻男人了,宽松的衣服掩盖不了紧实的身躯,侧脸平静,眼神却深邃。

那眸子里暗潮涌动,能让被俯视的人心生畏惧。

“据线人报道,宁吾就在在那栋烂尾楼下面被人开枪射杀,大概是因为还在反抗,”中年男人说道反抗二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会,随后面色不变地继续说,“黑手党的人就对着他腹部又捅了三刀。”

他说完,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纸,纸上图片文字交织——是法医的检验报告。

坐副驾驶的男人没接过,他仰头靠在座位上,那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此刻沉静到让人害怕,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中年男人把那些报告一把放在了车头,想要说什么,下意识地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

“局长。”

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并没有太多的悲伤的情愫。

H市公安局正牌局长昊远心虚地把烟又收了回去,看着男人正视着自己问道,

“是哪一个?”

他深知这个男人的凶名,也知道他背上的累累荣誉和深沉血腥,被这样毫不掩饰地被看着的时候,昊远有些心惊肉跳。

但是作为一个局长,他刚刚拿着的东西又分外沉重,让他备经沧桑的心都染上了某种阴霾。

捏着烟蒂,透过车窗看着微波粼粼的海面,地平线上正驶来一艘体积庞大的轮船,那宽大的铁质船板上印着一个标志——八条黑色的线条从中心开始蔓延,到外部开始规整地形成圆形。

昊远看着那标志,面色恢复了严肃,口吻淡然而沉着:“黑漆花。”

三个月后,

一位穿着黑衣的瘦小男人穿过走廊,大概是因为走得太急,还在打电话,撞到了一对男女。

那女人穿着奢华而暴露,被身旁一个男人搂着,感觉到自己被撞了,顿时破口大骂:“没长眼睛啊,会不会走路啊!”

谁知那瘦小男人一改讲电话时的恭顺,转过头来的瞬间眼睛都变得凶恶:“再说一句就挖掉你的眼睛!”

女人看到了他手腕处的纹状纹身,吓得娇躯发抖,不敢呼吸。

身旁搂着她的男人也变了脸色,忙递上一包烟:“抱歉抱歉,不知道这是沙哥的地盘,小弟这就走。”

瘦小男人一把将烟裹紧在了怀里,不再理他们,快步走过了拐角。

余音还在走廊回荡:“快叫沙哥来!出大事了,玉面阎罗来了,这边顶不住了。”

女人脸色还很苍白,站不稳,嘴里还嘀嘀咕咕地想要找回场子:“不就是沙鳄吗?真是,有黑漆花坐镇,他算个鬼咯。”

给烟的男人没了刚刚低声下气的模样,蛮横地带着她快步走了:“你懂个屁!他们都惹上玉面阎罗了,指不定被怎么收拾了,还是快点走,别瞎惹事。”

从走廊穿过,进入一个装潢精美的大厅,里面三两聚集的人群正围着赌桌喧闹着。

赌桌正中央的骰子被人捧着抖了好几下,最后被扔在了花色盘上。

“快押快押!”

“别这么着急啊,看看热闹不行嘛?”

“让开让开,别挡着我的视线!”

在这群疯狂赌徒的正头上是二楼的看台,此刻正被红幔严严实实地遮住,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

红幔外面有这两批人聚着,一批身着黑色西装,身体挺拔,面色却凶戾。

另一批不停张望,一副大难临头想逃又逃不掉的怂货模样。

刚才打电话的瘦小男人拨开幔布走进里面,宽阔的看台上摆着餐桌,餐桌上摆好了红酒,却分毫未动。

赌场的负责人老二坐在一边,面色悻然,两只手彼此不断摩挲着,额头上都出了肉眼可见的汗。

而在老二对面坐着的一个男人,穿着黑灰色的卫衣,戴着兜帽,看不见那张脸,只见帽子下黑色的碎发凌散。

这人好似对周围的一切声响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后靠椅背坐着,像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观摩着自己的手。

平心而论,那手修长,与黑相称的白带着一丝病态,自带与整个身体都非常契合的瘦感,异常吸引人。

还有那从手腕延伸到手背的荆棘纹身,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瑰丽的光泽。

从瘦小男人这个视角,可以直接看到那截苍白修长的脖颈。

偶然瞥见那完美幅度的下颌,都忍不住咽口水。

整个海滨,无数黑手党,都知道玉面阎罗凡凉的美色,引得无数人前仆后继、馋涎欲滴。

但是同时,他们也知道,这位地头蛇干部冷血暴戾,赫赫凶名,属于是有命看没命享那一挂的。

瘦小男人惜命地收回了视线,怕下一秒这位阎王爷就一个看不顺眼要把自己嘣了。

他伸出手掩在老二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凡凉从兜帽下抬起眼,那眼狭长,睫毛卷翘,看着人的时候,目光总有些说不清的凉意,让人发怵。

他看着两人说完了,才若无其事地接过手下给他递过来的一个皮质两指手套。

“野狍在哪?”

突然的一句发问,声音清冷又有点不耐烦,把那边的两人都吓得不轻。

这里灯光昏暗不明,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在兜帽下若隐若现,鼻梁高挺,唇色淡薄。

所有在场没见过这张脸的人都忍不住心里一跳——太年轻了,显得有点像在外浪荡不愿意回家的纨绔少年。

那边的两人同时屏住呼吸,不知道是因为这张惊为天人的脸,还是因为这位活阎罗话语里的不耐烦。

气氛仍然在僵持,直到老二勉强镇定下来,抹了一把汗。

“那个凉哥啊,野狍他前不久是来过我这小赌场,但是他来了就走了,也没跟我说过啥,”说完这句,他赶紧伸手,三指对天,面色诚恳而狗腿,“他要是在我这,我掘地三尺也得给哥你找出来!”

凡凉一手搁在桌子上,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冷漠模样,轻嗅自己的指尖,那上面有残留的糖果味道。

“那东西在哪?”

老二瞬间脸色一变,干笑两声,指尖止不住地发抖:“什,什么东西啊?这我真不知道啊!”

玉面阎罗的视线突然转到他身上,停顿了一会,那眼睛狭长而上扬,这么盯着人的时候,能显出致命的压迫感,随后他将上身后靠在了豪华的红绒椅座上。

别人都以为他不再计较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多年的危机意识突然在老二神经上爆发了,他不顾双腿发软,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慌张地滚到了一边。

“砰!”

他原本的座椅被枪穿了一个洞,洞口狰狞,周围还有裂纹。

没人看清玉面阎罗是怎么出手的,他双手就没碰过枪,整个过程都非常冷淡地旁观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瘦小男人直接面色发白,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大概是凉薄成性,发作的暴戾都被裹上了冷淡的皮,凡凉看着自己手上的黑皮革,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最后一遍,人和东西在哪?”

玉面身边的黑衣小弟对一切习以为常,和他们这位老大,黑漆花直属头号干部作风相似。

看到这一幕也只是选择了无动于衷地站立在凡凉身后,无声地簇拥着他们年轻的王者。

而反观这边,桌椅散乱,人心不稳,一片狼藉。

老二双手撑地,第一次认识到面前这位活在传说中的黑手党干部是何等的危险。

就算那张脸让无数人疯魔,究其本身,是一个冷血至极的阎罗。

他狼狈地爬起来,使了狠劲扒开红幔布,跌跌撞撞地朝楼下逃去。

楼下的人一看老板魂不附体地跑下来,最后一个台阶还没踩稳,一屁股坐了下去。

旁边本来赌博赌得正尽兴的人们纷纷探过头来当看客,一片哄笑声连连。

有穿着背心的小弟在老二旁边扶了一下,但是很快被自家老板惊恐地甩开。

他一身肥肉从来没颠地这么快过,但是还没跑出几步,众人只听见一身刺耳的枪响。

子弹从后背入,前胸出,带起一阵猩热的血滴喷洒。

隶属于H市“黄金沙”黑手党的二头目,金沙赌场名义上的老板——在这声枪响之后双目带着惊恐地倒在了地板上。

看客的哄笑声变成了尖叫声,赌台被推翻,筹码满地滚......

在一众慌乱中,刚刚被瘦小男人吼过的女人扶着赌桌,勉强稳住身形,抬头去看二楼的看台——那是刚刚老板跑下来的地方。

红幔布被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掀开了一角,修长的中指和食指上套着两个细银圈,苍白的手背被黑皮革半遮半掩,皮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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