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黑白分明

贪烨披着浴巾,那宽大的浴巾勉强遮住他大半个背,紧致有力的腰随着动作而动。

他停在众人面前,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对着黑柱问了一句:“这人在黑漆花的榜单上,按理说黑漆花的人应该很清楚才对,刚刚你没认出来吗?”

黑柱突遭此问,晒得有些黝黑的面庞没有丝毫波澜,对这位风头正盛的新干部,以平等的口吻说:“我平时都是跟在团长身边的,关于黑漆花在海滨的事情不是很了解,这次也是因为团长的安排,我才跟在后面以备不时之需。”

这回答无可挑剔,贪烨钻不到任何空子,他顺口问道:“海滨的事你不太了解?”

诗人听出了贪烨问话中的试探,不过这次他没有开口打断。

黑柱有来有往,冷硬着那副面孔,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是那副表情:“出于某些原因,我不太愿意插手这些事情。”

“可以理解,海滨的事情这么复杂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涉入,这次要不是我在爆炸前夕发现了这船上被装了炸弹,运气一个不太好就直接被炸死了。”

贪烨抬头望向远方正被无情大海缓缓吞噬的游轮,话语意有所指,他深知在黑漆花藏着掖着忍着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但是偶尔露出獠牙也能让他更受重视。

站在一边的诗人听了他这些暗含挖苦的话,眼带笑意地安慰了一下:“这次黑漆花的保密措施做得不太妥当,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不过不得不说贪烨你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他视力不错,能隔着一片海面看到那一艘艘小汽艇争相离开、彼此交火的激烈画面:“至少那些人好。”

后方又来了一辆摩托艇,停靠在梯板边的时候溅起两道小浪,是鸽尾。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人,有几人拖着什么东西上了楼梯,等他们走近了才发现是两个被绑着的男人,被粗暴地扔在了甲板上。

鸽尾的手下大多手法残暴,这两人的手都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着,嘴也被胶带封住,正憋得满脸通红,全身虬动不断挣扎。

诗人、黑柱和贪烨,还有不远处静静地观望这边的凡凉都把注意力转了过去。

鸽尾刚从颠簸的摩托艇上下来,气息还不稳,剧烈地喘了几口气才说道:“本来准备带着东西走的时候,有人说看见这两个人去过驾驶室,就在晚上将近凌晨的时候。”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心里一动,贪烨率先反应过来:“搜过身了吗?找到枪和□□了吗?”

鸽尾的一名下属上前回了他的话:“没有,他们两个应该是听到风声就扔了枪。要不是我们动作得快,差点就让他们跑了。”

另外一个性子急的下属把人一把拽了过来,捏着脖子就给他们一人来了几拳,声音透出一股狠辣的气息:“他妈的你到底说不说,是谁让你来的?!”

那人被揍得头晕脑花,哆哆嗦嗦地硬是吐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这边拷问殴打一片混乱,黑漆花的人都身着黑衣无动于衷地站立守卫,当做没听见这些声音。

那边的凡凉从沙发上起来往这边走来,黑靴底在甲板上留下淡淡的水印,整个人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挺拔清瘦。

他又把浴巾搭在了头上,这样能遮住了大半神情,不过随着走动露出来的湿发和白净的鼻梁都透出一股子冷意。

贪烨看着他走过来,然后半蹲在那被五花大绑的两个人前,垂着眼看了一下两人的手掌。

引无数人痴迷的、招致死亡的清秀五官被水透过之后更显凛然,特别是这个角度看他微微侧过的脸,那发白的唇恰好处在最引人注目的视线焦点。

看上去就很柔软很好亲,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凡凉没看多久就站起来,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语气平淡地下了结论:“不用猜了,杂毛的人。”

站在外围的鸽尾听到后感到有些讶异,诗人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黑柱继续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对这件事情不作任何表态。

凡凉才不管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说完这一句转身就要走,鸽尾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是带着疑问的声音:“你确定吗?”

这个船上话语权最大也是最年轻的头号干部背对着众人,听到这声质疑便停了下来,微微往身后转了一下头:“如果不确定的话,我就不会说了。”

他嗓音大概是因为下了水有些低哑,但是仍然无法掩盖音色的低冷动人。

斜瞥过来的眼神,因为那略长的眼梢而带有一丝不耐烦。

鸽尾心头猛然一悚,先因为那若有若无地恐惧退后了几步,本就粗哑的声音又低了几下:“我没有任何要质疑的意思。”

如果船长被杀真的和森蚺有关,那以前帮过森蚺的自己岂不是又要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以他现在的处境真的禁得起团长的刻意打击吗?

他年纪已过三十,连眼角都挂上了皱纹,在海滨这么多年也练就了一副不折手段狠辣的心肠,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二十出头的年轻干部下了面子,羞耻让他脸有点红。

但是游艇上的所有黑漆花成员都冷眼看着,见怪不怪。

贪烨淡淡地凝视着凡凉的背影,看来黑漆花内部还真是等级分明纪律严苛,眼前这个人无疑是整个黑漆花的势力核心,也是这艘游轮上话语权最大的人。

年轻冷戾,位高权重,薄凉寡淡,任何一个词安在这个人身上都恰如其分。

那被打了半天的两个人死狗一样地躺在地上,脸上已经青肿分明了。

一直低头观察的贪烨伸手抓住了身旁人的手腕,后者本来打算离开的脚步停了。他注意到了那两双沾了血的手掌,嗓音又低又沉:“是因为这灼伤还有挫刀印子吗?”

凡凉只感觉手上一重,眉目不善,头也不想回:“还有很浓重的火药味。”

贪烨身上也漫着淡淡的湿意,搭在人手腕的手又冷又潮,但是掌心却蕴着热意,考虑到某位阎王爷可能有的洁癖,他甚至都没用烧伤的那只手去拉人。

这一幕对于黑漆花所有人来说都可以用惊悚来形容,这两位干部都刚从海水里爬出来,身上、脸上都挂滴着海水。一个用浴巾罩着头,一个把浴巾披在身上,远远看上去就是两道白色的影子。

但是在看他们两个人中间,他们贪哥竟然敢拉凉哥的手腕?!

不知道为什么,贪烨总感觉这人开始吃软了,于是他回头笑笑:“那劳烦解释一下可以吗?我脑子没有你好,所以只能虚心请教了。”

毫不意外地凡凉甩开他的手,旁人提起的心终于再次放下,但是下一刻他们又看见凉哥竟然不走了,虽然神情仍然不太好。

“你为什么能注意到灼伤和锉刀印子,却推不出他们是哪边的人?”

贪烨被甩开了手也毫无异样:“我刚来海滨,很多事情也都不太了解。”

“知道森蚺为什么能成为海滨老二吗?因为他抓住了黑漆花产业唯一一处空白,那就是没有自己的黑火生产线,于是他在海滨建立了制造黑火的小作坊,并且在短短几年发展到这种地步。而这两人手掌上的印子是长期在黑火加工流水线上工作留下的烧挫痕迹。”

虽然凡凉性子冷淡,但是业务能力却很能顶,短短几句就给出了逻辑清晰的推理结果。

“受教了,”贪烨摸了摸下巴,不过下一秒他却语气一转:“其实我有一个更简单的验证方法。”

他半蹲下去,用手背轻轻拍了拍那躺着的一个人,靠近低声说了一句:“等回去了,就把你们交给森蚺,顺便告诉他是你们自己主动把他供出来的,并且还向黑漆花索取了高额的报酬。”

他说得平常,口吻又如同没有经过任何深思熟虑般平静,但是听到这句话的两个人却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瞳孔骤缩,拼了命往他那边挣扎:“不要不要!!我们承认了!不要把我们送回去!!求你了!”

贪烨拍了拍手站起来,黑柱以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他,诗人则饶有兴趣地轻拍了两下手:“以森蚺的性子,送回去了肯定是要让他们生不如死。贪烨,你真的很会看人。”

凡凉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全程,直到旁边的麻子满脸谨慎地递上了毛巾,小声说了一句“凉哥,换洗衣服已经准备好了”,他才把目光收回,拿过毛巾准备进船舱洗澡。

贪烨一边谦虚一边回头看去,只能看到披着白色浴巾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凌乱的甲板上洇着湿痕,还洒了一些殴打留下的血迹,有几个人拿着抹布在清理,贪烨不经意拧了一下自己的裤侧,拧出满手湿水,还是决定去洗个澡。

麻子看着他靠近,忙把手上的干净衣服递给他。

贪烨接过衣服准备去冲洗的时候,突然好像想起了点什么,又转过身向后面守着的几个人问了一句:“有谁知道,这船上有牛奶吗?”

等到凡凉洗完澡出来,浑身热气蒸腾,眼睛下面漾了点淡红,看起来收敛了攻击性,只剩热意带来的懒洋洋。他穿着柔软的白色睡袍,一手拢着腰带,一手把毛巾按在头上摩挲,湿掉的头发黑的格外深邃。

麻子把一个餐盘搁在了茶几上,他给的姿态缓慢而小心,收回去的动作却很迅速:“凉哥好,这是贪哥给你准备的。”

说完之后用更小心的眼神瞄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那餐盘上放着两样东西——一杯牛奶和一颗还沾着水的橘子味的糖。

凡凉看着这两样东西,把头上的毛巾扔在了沙发旁边,他侧脸比正脸看起来轮廓更明显,眉眼如水墨,画在这雪白的肌肤上。

此刻神情漠然,看起来有种什么也不在意的独特冷淡,因为刚刚被热气蒸腾完,凉气和热气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

过了一会之后,他十分自然地拿起了牛奶,那杯贪烨亲手冲泡牛奶温度适当,下口不觉得烫。

麻子刚准备退出房间,看到他们凉哥用食指关节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虽然很轻,也很短暂,但是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经。

游艇的马力十足,一罐一罐的燃料加下去,不多时就已经飘到远处了。

贪烨站在甲板上,夜色昭彰,游艇上的微光黯淡,而远方蓝红色的灯光在隐约闪烁。

他还能看见那命运多舛的游轮一角,不过那也只是一角了,大部分船体已经沉没了。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还在上面被凡凉拷问,然后陷入一场大规模黑手党火并。

现在黑漆花的游轮沉没,大批货物仍然被黑漆花缴获回收然后打包变成自己的,巡警舰在最后的极限两小时之内尽力转移了大部分群众,但因为爆炸、斗殴、落海而丢失性命的人仍然不计其数。

这场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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