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阿南

一直忙于周旋的裟罗夫人不知道从哪里拐了过来,看着凡凉上楼的背影察觉到了什么,笑意嫣然地拥着两个皮肤白净、面目稚嫩的男孩子坐了过来。

“怎么你刚来,他就走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看见我当然更烦了。”贪烨摆了摆手,带着客套客套的玩笑之意。

裟罗夫人作为在□□场混了这么多年的人物,没有了在会所被团长压着的憋屈,在自己的主场上难免要当个和事佬,好声安慰道:“凡凉对谁都是一副冷淡模样,你倒是不需要这么在意。既然今天我请你来了,美酒美食、男人女人你随便点,我早就想好好招待我们黑漆花的新干部了。”

她一张被粉抹白的脸,光下看人的眼睛带着三分调笑的轻浮,艳红的唇下有一颗显眼的痣,皮毛袖口下带着金色戒指的手正紧握着旁边一个怯生生的男孩子。

贪烨把淡然打量的目光收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就不必了,刚刚和人吵了一架没那个兴致,你这里有没有不那么吵的地方。”

裟罗夫人眼波流转得比头顶的摇滚灯还要快,她收敛了一下神情:“那我让阿南带你去酒台,那边走的是小资风格,要说安静没有比哪里更合适的了,希望能为刚刚的不快送上我的歉意,顺带一提,那也是解闷的最佳场所。”

在声色场所但凡听到解闷两个字,那指定不是什么好事,贪烨觉得面前这个黑漆花干部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但他听到阿南这个名字的时候挑了挑眉。

他记得这个名字,刚刚在会所在裟罗夫人身边贴心服侍但似乎总是被刻意忽视的男人,是这个女人身边最得信任的两位保镖之一。

果不其然,从拐角的阴影处站出来个男人,身量很高,五官端正,面貌看起来不过三十,从袖口露出的小臂肌肉十分结实,但因为目光低着正看着地面,显得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都异常沉闷,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干部,请跟我来。”

贪烨站起来,走出这个卡座,回过头来提了一句:“黑漆花的干部都在这?”

裟罗夫人正一手抱着,一手摸着,玩的眼睛都不想往这边瞟,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回了一句:“不是有两个经常跟船到海外漂流的没回来,剩下的都在了,诗人待了一会临时有事离开了,不过我想他应该也马上就回来了。”

贪烨再次看向凡凉身影消失的楼梯,他知道上面有贵宾室,也有用来进行某些灰暗堕落交易的房间:“那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裟罗夫人小酌了一口梅花酒,含着醉意亲在了旁边男孩那雪白的脖颈上,混杂着酒意、笑意和轻微的□□,她越过男生小半边□□的肩头,斜瞥了一下站在近处的黑漆花新贵:“这么着急离开干什么,我这里可是出了名的温柔乡,难道你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何况外面闹得正厉害,连警察局都派人出来清查打压了,躲在这里不好吗?”

贪烨侧过头去,眼角的余光一点也没分给正发出暧昧动静的沙发,他由上至下,略带俯视的目光正落在那个叫阿南的男人。

那边的动静每加深一分,他就注意到这个男人的神色黯淡一分,而他神色毫无破绽,就算知道自己身后在发生什么,眸光深如丛林中的深雾。

“比起金钱带来的交易,我更喜欢一腔真心,”又过了一会,他平静地开口:“再说了,黑漆花什么时候需要躲?”

裟罗夫人把脸埋在男孩子秀密漆黑的头发上,轻笑了几声,似乎是没想到贪烨其实是个比较保守的人,听到后面的问句时,她难得正经起来,再说话时已经带上掩饰不了的锋利:“贪烨,你果然很适合黑漆花。”

她还没闹完,就已经舍得稍稍松开,眼睫一抬,深红的唇色映着她的脸:“与其说是躲,不如说是蛰伏,有点耐心。”

贪烨转过身,即使是在这种以出卖肉相来赢得他人注目的场所,他身高腿长,衣服下难以遮掩的凌厉肌肉线条也足够引人注意:“那看来刚刚走的那个,才是最没有耐心的一个。”

裟罗夫人在身后又笑了几声,然后悠悠然地吩咐道:“阿南,带贪小哥去酒台,让阿北好好招待他。”

一直在旁边静静垂首的男人,闻言点了一下头,走到贪烨身边,声音也像他垂下来的头一样低闷:“这边请。”

贪烨见过很多人心甘情愿地成为他无二的附庸,忠诚的手下。有的是如黑漆花部员一样为钱财权欲,有的是如森蚺手下一样因为恐惧害怕,有的则是因为过于理想而时常被人轻视的情感。

他搁在衣摆旁边的五指有意识地收缩然后舒张,这是他常年打斗的下意识动作——因为不经常疏松筋骨,在冒然出手的时候很容易把手上的骨节扭断。

这种潜藏在暗处的无意识动作,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危险异常。

在他还以警察的身份在其他地方执行任务时,就有不少人在做出这个动作之后被几拳打得失去意识的。

阿南走在他前面,带着他穿过七拐八拐的小道走廊,走廊角落里的落地灯正发出微弱暧昧的光,走廊边上还有不少身躯交叠、耳边细语的男女身影。

两人不约而同地忽视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阿南沉着的那张脸很难让人想象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皮肤因为常年风里来雨里去显得有些粗糙,反正没有裟罗夫人怀里细皮嫩肉的男人来得惹人喜欢。

他沉默地在前面走着,贪烨安静地在后面跟了一会,才恍若不经意地提起话头:“听说裟罗夫人以前是海滨两家大酒吧的老板,后来受到打压发展不下去了才找到的团长,让团长帮忙才坐稳了她的势力地位。”

阿南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关于夫人的事情,闷着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犹豫了一会才回答:“.......是,就在几年前。”

之后裟罗夫人就成为了黑漆花的干部,坐镇整个海滨在暗处大大小小的□□交易所。而他们所处红灯区规模显然是最大的,底下一层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酒吧KTV,往后面穿行是布满各色用品的风俗用品店和特殊表演俱乐部,再上一层的楼里是兼具会所功能的酒台餐厅,再往上就是各类或高档或简陋的酒店房间,边上挂着一串接一串正在闪烁的霓虹灯,人们付了钱,然后带着被明码标价的人上来。

空气中艳浓香水的味道直冲人鼻子,贪烨轻轻地吸了几下,抬头就能看到那边的有人拉上窗户帘子灭了灯。

四处装潢仍然高档精致,但是难以掩盖里面正在发生的腐朽堕落。

他收回视线,继续走在一尘不染的隔音地毯上,暗红色的地毯铺就成了整个走廊的底色,矜持而高贵,继续问:“你是在裟罗夫人进黑漆花之前就跟着她了吗?”

他这话问得也不涉及隐私,顶多就是挖得深了一点,但是阿南明显警觉异常,他刹住脚步,缓缓地回头,对上贪烨坦然而冷淡的一张脸:“您问这个要干什么?”

贪烨觉察出他语带警惕,走近了几步:“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对她很忠诚,有些好奇想知道她为什么能拥有你这样的下属。”

平常他轻笑的时候,旁人很容易被他的勾起来的嘴角和眼睛里藏着的魄力迷惑。面无表情看着一个人时,那人能感觉到的危机感能在顷刻间压倒一切。

阿南立刻低头,手心不住冒冷汗,脑里回想起他听过的这位新贵干部在赌场做过的事迹,惊觉自己好像对关于夫人的事过于敏感,赶忙说:“抱歉,贪哥。夫人的每一个下属都像我一样忠心耿耿,我没有什么特别的。”

贪烨错身走到了他的前面,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再那么感兴趣:“但是我看她好像很重视你。”

阿南加快几步跟上,十分有礼节地回答了他,“能得到夫人的重视是我的荣幸。”

有人为他们打开了大厅的门,这些常年待在红灯区的黑漆花人明显没有凡凉诗人手下的冷漠肃杀,眼睛管不住似的一个劲地往他们两个身上瞄。

左边的那个吶着声音喊了一句:“南哥。”

贪烨一手插在兜里,一个眼神送过去已经让旁边的人迅速收回了自己不断打量的眼神。

黑漆花的八大干部有各自所辖区域,只有诗人和玉面阎罗两个异类是以黑漆花会所为主要盘踞地展开行动的,其余人一般都管着自己地盘的生意,和黑漆花会所进行利益往来和情报交换,因为走动不频繁,他们这边的人也有不少只听过贪烨的名头,却没见过他模样的人。

阿南也不是不知道做事的人,微微向贪烨低头解释了小弟们的不懂事,带着两个人喊了几声贪哥好。贪烨环视了一下周围一圈,问道:“别人都在玩,你们不去?”

那两个本来是守门的,徒然被算是上级的人物这么一关照,有些脸红:“夫人的任务,要守着,离不开。”

贪烨的目光落在阿南脸上,笑意中带着几分揶揄的愉悦:“那等会你们换岗之后去喝酒,把钱记在我的账上,算是我请你们喝的。”

阿南抬起头,第一次正正式式、完完整整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可以,等会就去安排。”

那两个人原本听着都放慢了呼吸,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更是眼睛睁大、面颊通红的说了几句谢谢贪哥,说完就恭敬地伸手,示意他从这边进入酒台。

酒台的确不同于隔壁的酒吧,偌大的酒厅装潢华丽而复古,红木酒柜横着竖着有序排列,一眼望去,上面各色玻璃瓶里装着高档的洋酒。

铺着洁白绒布的酒桌琳琅分布,其间交接往来着穿着规整、端着酒盘的侍者。

大厅里最显眼的一处就是被刻意抬高的酒台,天花板上倒悬着透亮的红酒杯,不少开封过的红酒、威士忌都堆在前面的酒柜上,供人拿取享用。

但是他们显然来的不是时候,原本酒厅里畅快的交谈声和碰杯声不约而同地停着,几乎所有人都往酒台前面的一块空地张望。

“砰!”

一个穿着短袖衬衣的男人狠狠地踢了一脚,这一脚落在了原本就躺在地上的一个瘦小男人身上。

出手的男人面带狠戾,手臂因为用力而有隐约的肌肉绷紧,他蹲下去,一把薅住了瘦小男人沾血的头发。

他把他的头提起来,周围的人看到了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有人转过头,有人则看得更带劲。旁边有两个黑漆花小弟想要上去拉架:“算了北哥,放过丘子吧。”

阿北约莫二十七八岁,瞳仁天生靠上显出下面的眼白,无论作出什么表情那张脸都有一种不善的刻薄,看模样似乎可能随时因为一点小事跟人起争执。

他全然不顾旁边人的拉扯,自顾自地开口就骂:“红街往南的三家店面一直归在黑漆花名下,前天被砸,今天被烧,我让你过去是当摆设好被别人骑头上炫耀的吗?!”

台子被打破皮的嘴唇翕动,片刻后才从牙关里挤出几句:“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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