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我是谁(上)

我的名字是……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也会忘记。

我是一只……这也算了吧。

其实我的名字和我是谁不重要,我就像你们平时日常生活中擦肩而过的路人,或是做梦也会梦到看不清楚脸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就算在梦中知道是谁,醒来后也会被忘记的人。

而这样的我,对你们更重要的是我在梦中做了什么,你们看见我在做什么,我给你们看我在做什么,以及你们只能看我在做什么。

比如,在某天晚上,在你入睡后不到两小时,你突然就惊醒了,在惊醒的那一瞬间,你明白了你惊醒的原因——一个噩梦。

你梦见你走进了一家街边的小饭馆,然后这家小饭馆里居然还有那种像酒吧驻唱的歌手。

你进来时,台上那位歌手已经唱了一半,唱的是什么歌无所谓,因为他唱得很一般,一点让人留下记忆的点都没有。

在他唱完这首歌后,下一位歌手上场了,他唱的歌是自己没听过的,可能是原创的吧,不过和上一个人一样,一点让人留下记忆的点都没有。

第三个歌手上来了,你听出了他在唱什么,他在唱《双节棍》,手上也在甩着双节棍,虽然他的唱功不怎么样,但甩双节棍的架势很足,甩得跟《龙虎门》里的石黑龙一样,甩棍的速度越来越快,棍影一重接着一重,逐渐甩出了电影版里金钟罩的那种效果。

同时,他还一边甩一边向你身后靠近,虽然你是背对着舞台在吃饭,但你心里却莫名地知道他在朝你靠近,并且手上还飞舞要是碰一下就疼到飞起的双节棍。

他逐渐靠近了,你听到了双节棍破风声像是直升机螺旋桨高速旋转时发出的声音,也听到了《双节棍》的歌声“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兮,突然,你就被吓醒了。

你明白了惊醒的原因是自己做了一个噩梦,做这个梦的原因是可能是这几天听了《双节棍》、或是看了《龙虎门》、或是看谁甩了一顿双节棍,又或是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单纯地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不过,若是你不曾听过《双节棍》,也没看过《龙虎门》,更没见过双节棍,想象不出一根棍子怎么能折成两节,然后中间连起来的东西能甩那么快,那你就做不出这样内容的梦,因为梦是需要素材去“渲染”的,而素材就是现实生活中的经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这个道理。

举个例子,像是一个从小单身至大学毕业,除了母亲的手以外就没拉过其他异性的手的人,那他是做不出内容中有比拉手更为“高级”和“复杂”的行为,像是同异性一起洗澡和一起睡觉的梦。

无论是梦的一开始就有一个女生朝你投怀送抱,还是说有一个女生从天上飞下来,然后住进了你家,还管你叫主人的这种不合理剧情,在梦中就没有不合理这一说,有的只是不存在。

只要你在现实中存在了这种记忆,那到了梦中,我就会为你导演一出“化腐朽为神奇,把不合理变为合理”的“科幻电影”。

既然说到了科幻电影,那就能说说我这个导演的厉害之处了。

在科幻电影中,最大的看点是什么?

对未来的设想、探索未知的世界、震撼的视觉效果……

对我来说,最大的看点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通过电影这一媒介把自己脑海中别人未曾看过、也想象不出的东西展现出来。

或许你不曾听过《双节棍》,也没看过《龙虎门》,更没见过双节棍,想象不出一根被折成两节后用绳子再连起来的棍子为什么能甩那么快。

但我听过《双节棍》,也看过《龙虎门》,更学过双节棍,那我就能让你做出这样对你来说不合理的梦并用一种你感觉不到奇怪且十分自然的方式进行下去。

不过,即便这样,还是会有缺陷了,那就是我也无法违反梦的规则——要是我的脑子里也没有合适的素材,那我也导演不出合适的剧情,比如同异性一起洗澡和一起睡觉。

说了这么多,就算我没说我是谁,你或许也能猜出我是谁吧。

没错,我就是一个已经死去一年有余的人,也是一个从小单身到死也没拉过除了我妈以外的异性的手的高中生。

要是一年前的我没死的话,现在的我已经上大学了吧,或许也拉过除了我妈以外的异性的手了吧。

要是晚一天死的话,或许在我死前就能拉上除了我妈以外的异性的手了吧。

要是我一直没死的话,或许我还能拥有和异性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的记忆吧。

要是我没死的话,往后的日子就如美梦一般了吧。

如梦中一样,拉着喜欢的人的手一起去上学,而不是在前一天晚上死在了床上,死在了梦中,梦中的我还死在了去见喜欢的人的路上。

若是这只是梦,醒来后的我能照常起床,那也就算了,但我却醒不来了,这我怎么能甘心,怎么能情愿,怎么能接受?

为什么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没一点预兆,身体没有一点不舒服,就只是正常地睡着了,结果却异常地死去了,为什么死去的那天还是在收到情书的那天。

我不甘心,我不情愿,我不接受。

在早上的太阳升起时,躺在床上的我依旧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在闹钟铃响时,我一动不动,在老师发现我没来上学并打电话给我父母却发现电话打不通时,我还躺在床上,在有人敲我家门时,我的家中回荡着响亮到每个角落都能听到的敲门声,而在此之前,万籁俱静,连呼吸声都不曾响起。

在家门被破门锤撞开时,许久未在这个家中响起的的喧闹声一下从被破开的门外闯入,突然,我被这阵喧闹声吵醒了,我睁开眼,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我想起床,但我起不了。

是谁来我家了?我听着这股嘈杂的声音不断靠近,其中还有一个声音在喊我的名字,这个声音很熟悉,好像是我班主任的声音。

糟了,我睡过头了,班主任找上门了。

完了,我家里平时就我一个人的事实要暴露了,以后上学的时候同学们会怎么看我,我要变得格格不入了,我要被孤立了。

那阵嘈杂声逐渐来到我的耳边,然后瞬间变弱,变得和以前一样寂静无声,而就在这时,我看见了我的班主任,在她旁边还站着已经满头白发的年级主任、因为身体弱而经常因病请假的体育老师和几个穿警服的警察。

寂静无声的时间只持续了一瞬间,不过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因为我看到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冻结在那里,而时间也似乎被冻结了。

只听见我的班主任用上了比在班上大发雷霆时更加响亮的声音,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嘴巴也张得老大,大得像是能塞进一个拳头,而这一声尖叫仿佛用尽了她所有力气,接着她就往后倒去了,还好站在一旁的体育老师眼疾手快接住了她,这才没让她摔倒在地。

体育老师和年级主任搀扶着班主任出去了,消失在我的事业中,警察则拿出对讲机在说什么,然后也走出去了,我的眼前又只剩下了白色的天花板。

再后来,我看见了医生,也看见了许多不是医生但也戴着口罩看不清面貌的人,还有一个对着我拍照的人。

在这个人拍完照后,我看见有三个人围了上来,他们分别在我的脚边、头边和腰部旁边,他们同时伸出手抓住了空气,但看起来却像是在抓住了什么东西底部然后准备抬起来一般。

在我的视角里我看到他们真的就只是抓住了空气,像是无实物表演一样,然后他们的手同时往上抬,而这时,我才知道他们并不是在无实物表演。

一条长长的物体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一条长长的我出现了我的眼前。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最灵繁的人也看不见自己的背脊。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只是说因为人的眼睛长在前面,所以人看不到自己的后背,其背后更重要的意思是,通过这个现象告诫人们,无论是再怎么聪慧的人也不能全面地认识自己,要通过他人的角度才能更全面地了解自己。

而今天,我打破了这句话,因为我没有通过任何东西就看见了自己的后背。

但只过了几秒,当我看着我的后背被装进了一个黑色袋子后,我才明白我为什么能看见自己的后背了。

我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我已经不能称得上“人”了,我并没有打破那句话。

那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我怎么还能看见东西呢?

人死了不应该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我就这样思考着这些问题,一直想到了晚上,房间里的人都走了,白色的天花板消失在了黑暗中。

突然,我能动了,我从床上站了起来,看着周围的黑暗,我突然想明白了前面那些问题的答案,答案很简单,我变成鬼了。

但为什么我会变成鬼?

难道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鬼吗?

在解决掉前面的问题后,新问题又出现了。

不过,我现在没打算去想这个问题,我想着下床出门像鬼一样游荡,顺便看看能不能吓人,但我却下不了床,仿佛床上有一根看不见的锁链把我困在床上。

看来我不是能到处游荡的鬼,而是地缚灵,一种只能在某个范围内活动的鬼,而我这活动范围也太小了吧,也就只有床的大小。

我又躺回床上,想着我为什么会变成地缚灵,难道我死的时候怨气极大吗,但我从早上到现在都一片平静啊,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在床上躺着躺着,躺了不知多久,一阵困意袭来,我想睡觉了,我闭上眼睛,在睡觉前我在想最后一个问题——鬼也需要睡觉的吗?

然后我就睡着了,接着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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