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山中葬奇人二

虽然未能如愿见得那“不平先生”,宋青书还是依照礼数,在仙霞居内呆了一日。到得第二日清晨,他便和寻常弟子一般,前去大厅听那“大是先生”讲课。清晨在此听讲的,大多都是仙霞山门内弟子,至于达官贵人,富家子弟,他们能起床便已是极为不错了,所以多是下午来听。

大是先生其实已经连讲了三次法家治世之论,许是因宋青书之故,今次大是先生只改讲了道学,便是那十分有名的,《庄子·说剑》一篇,这道理翻来覆去,无非是庄子劝赵王不要沉溺于奢侈玩乐,只顾那百姓之剑,更要励精图治云云,不过片刻,便又回到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套说辞。

不过其中几句倒是勾起了宋青书的兴趣:“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庄子乃是玄道大家,他所言之剑理,虽听起来像是信口胡诌,但却与那独孤九剑的路数颇为相似,都是后发先至的理论。倒不知庄子本人的剑法如何了,是否真像他吹嘘的那般“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宋青书起先听得津津有味,后来便是睡眼朦胧,原来这大是先生将故事讲得生动形象,尔后说起道理来却只让人头晕目眩,宋青书身旁的学生也开起了小差,开始讨论起当下时事来,宋青书内力精湛,只稍一运使,便听了个清楚:原来此时已近至正一十二年,也是大变将至,明教洪水旗郭子兴却正在不远的安徽毫州举义反元,势力已初步壮大,明教亦在毫州设立分坛,集结了大队人马,他听了片刻,暗暗点头,想来张无忌等人应该去了那里。

眼见再也听不出什么滋味,宋青书轻轻起身朝后山行去,想去与那大非先生告辞。他来到后山之时,碰巧见到大慈大悲二位兄弟也在,大悲正在教那大非先生那几式“流云指”,大非先生摆了姿势,一招一式都慢慢演来,学得是极为认真。

大悲瞧见他来,脸上十分欣喜激动,只上前摇着他袖子,撒娇道:“大侠,你昨日教我那几手我已全学会了,再教我两式吧。”这时大非先生才反应过来,他身子矮小,又有些微胖,匆匆收了势,圆头圆脑得咧嘴一笑,脸边肥肉轻晃:“敝人武功拙劣,雕虫小技,让少侠见笑啦。”之后又为自己找补道:“师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宋青书见他为人真诚,说话坦然丝毫不见做作,倒也有些好感,随声应和一句,二人相互笑了笑,大悲则接着问道:“人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大侠你是从哪里来的?”如此问人家门来历,其实十分失礼,大非先生皱了皱眉,将他扯了回来,不过毕竟童言无忌,宋青书也没太在意,开玩笑似得答道:“我并非少林派中人,今次乃是从东方海上来的。”

大非先生则低声训斥了那孩子几句,要他给宋青书道歉,说到:“我这师弟年纪尚小,得罪之处还望少侠切勿挂怀。”宋青书直言无妨,但听这两个孩童是他师弟,就问到了不平先生收徒之事,大非先生叹了口气,说到:“家师数年前北游太白山,归途之时见得饿殍遍地,有人将刚生下的婴儿互易相食,家师路遇见了,实在不忍,便将这两个婴儿买下,又请了奶妈……日日照料,收做了门中弟子。故有这‘大慈大悲’之名号。”

不过是几句客套闲聊,宋青书也未太在意,又聊到大是大非二人身世经历,宋青书本以为他们与这孩童也差不了多少,哪知甫一开口,宋青书只感到心头一紧,整个人好似被泰山压住一般,脚下是再动半步也难,只觉得隐隐间有什么极凶极狠之物将自己紧紧盯住,这感觉虽不过是刹那间之事,但不觉间手臂脊背皆已是涔涔大汗。

眼前这大非先生一改人畜无害的面容,他只将浑身内力尽数放出,一双虎目精光内敛。不过他可能自知功力与宋青书差的远了,那狠劲也只是刹那间便消了去,又改做淡淡一笑:“嗨!我二人贫贱微末,实不足道了。”

宋青书只能无奈跟着笑了笑,想到这人一身内功修为,不过是江湖二流水准,别说压制自己,在自己面前能勉强自保已是不错了,能做到如此地步,内力非得再高他一个大境界不可,此种修为,几可与少林三渡或是师祖张三丰相提并论,定是另有高人在此。他立即警觉起来,环视四周,可那无影无踪而来的威压却在片刻间便烟消云散,实在神奇。

他只得与那大非又客套几句,心中却暗暗想到:这二人名为“大是大非”,以那不平先生惊世之才,定不会随意起名,固有其深意在内,看来这二人来头绝不简单……

其实他所料不差,这大非日日隐于后山之中,身世自然曲折离奇,此处暂压不表,单说宋青书又想到另有高人在此,猜到许是那“不平先生”假死,不愿意现身相见,亦也不愿再多说,只与眼前的大非先生匆匆作别,下了山去。

未想到这山下并不太平,原来眼下郭子兴举义反元,元廷各地府衙守军得令征讨,但明教人马众多,他们哪敢进犯,他们无力征讨,便四处抓流民,贫苦百姓充当俘虏,好向朝廷报功请赏。宋青书自是不怕这区区几个官军,但他毕竟孤身一人,容易成为目标。未免麻烦上身,还是需要“便宜行事”。

前文有提,这国家不幸商家幸,眼见驰道上那四乘高头大马,雕轮宝车,他只稍稍一跃便钻了进去,那驾车仆人没什么武艺,也只是眼前一晃,并未察觉有异,依旧驱车向前。

这车内空间甚大,宋青书几可直立而站,但并没什么座位。只圆圆得,像是一张软铺,好在车内无人,倒省去了宋青书的一番麻烦,他便在那软榻上默运内力,打起坐来。

马车入了城,又出了城,一路未停,宋青书见他还是往北,也就默默打坐。不多时,马车似行进了一道院内,车外好似有七八个女子放言调笑,一阵莺莺燕燕,宋青书生怕这车又跑去青楼,那时自己可再说不清了,只一个闪身下了车来,朝那仆人扔去一锭银子,口中说道:“有劳了!”片刻未留,脚下足尖一点,已是腾空而起,朝院墙而去。

“好胆,哪里走!”一个身影立即跟上,那人轻功亦是半分不落,宋青书余光所见,左方一黑物砸来,他左脚刚踏上院墙,正待要运使“北斗纵步”向上发力,顺势改做向右侧移躲避,身子仍是往上窜了半截,只将那人甩在脑后,手是将要够到墙顶,岂料那人身子在空中一个翻旋,也猛地向上窜了一截,只更抢在他前头,那人手中武器打落,正击在宋青书落手之地,想来已然是看破了他的想法。

片刻间犹豫不得,宋青书手中真武剑尚未出鞘,只在墙头一点,已有借力之处,转身凌空一记“飞白”只带着剑鞘,乱剑如雨,虚虚实实向那武器击去。那人不慌不忙,左右脚接连在墙上借力使劲,竟将这一式接的丝毫不落。

二人凭空拼得一阵叮当之响,并未分出高下,宋青书叫那身影拦住,待得二人一同落地之时,金属交击之音犹在四下回荡。宋青书心中佩服,想要收剑礼问个名号,哪知那人抢在他落点之前,似是先知先觉般,又近身一路腿法攻来,招招犀利,环环相扣,但攻他各路致命之处,只打的他难以抽剑,连退不止。

这一下始料未及,宋青书与人比武向来规规矩矩,如此情形下二人还未清楚对方底细便下死手是从未见过,按理讲既已拼过一式,身俱这等功夫之人,即便不自报家门,也需喊上一句“看招”或是“当心了”再抢攻而上,方是江湖正道所为。哪知这人乘势不饶,他身中内劲虽逊于宋青书,可招式却是犀利难当,上招刚出,下招已至,腿法愈来愈快,脚下亦掀起强劲旋风,席卷扑来,大有一番摧枯拉朽之势。

宋青书连退数步,正叫他一脚先于自己踢在自己落脚之处,他化劲卸力,使了龙形一笔剑中“倒提朱笔”拖剑挡了,剑中乾坤功力一运,真武借力挥使,不退反进前去,依旧带着剑鞘,他剑中使全了内劲,身子随臂一翻,金顶峨眉剑中“绿柳拂肩”挥洒如意,轻柔缓至,那人手中短兵突然张开,原来是一柄折扇。

扇面平举,随剑一拖,虽然防得漂亮,但他小觑了这等高深的峨嵋剑法力道,这一记似是轻过肩膀,其中内劲却是完全相反,自上向下打上扇面,辛亏带着剑鞘,不然便将他连扇及肩一齐斩了,饶是如此,叫这剑中力道一砸,只碰得他气血翻涌,眼花耳鸣,但手上招式依旧,手掌连翻连使,正反奇三道劲力拼来,借招式之利,也在宋青书胸前推了一记,可惜他内力不济,也就只是真的简简单单推了一记。

宋青书轻松躲开,这时目光一扫,才见眼前这对手长身玉立,倒有几分英俊潇洒样貌,不正是那韩林儿么。

“宋少侠,怎做起梁上君子来啦?”那一干莺莺燕燕中亦有人认出了他,宋青书凝目望去,就见说话之人朱唇皓齿,娥眉娟娟,粉裙曳地,曼步行来,身前领口大开,半露酥胸,一颗鲜红的宝石更添艳美绝色。

这人他倒也认识:“妙韵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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