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袁崇焕,你说话啊!

“左大人或许没有听清楚,吾刚刚已经说过,欲解辽东事,先归统属权,”王琦就站在那里,听到左光斗的话,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语气上的任何波动,在众人听来,好似一在朝堂浸淫数十年的老臣。

王琦今日的一举一动,在韩爌等人看来,实在是太过于老道了。

就连一直置身于事外的叶向高,都扭头看向了这位盟友:就算是其舅舅王化贞,都没有这种将朝堂中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手腕吧?

难道真有这等天生之人,九窍玲珑心,通晓达练于世事?

长于兵事,又通晓政事叶向高很想知道,给予他王琦一定时间,最终他到底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陛下,臣有一问,请教王大人!”韩爌起身,向着朱由校一拜。

显然,这位内阁次辅觉得,仅仅依靠左光斗,已经不能压制到王琦了。

这位年轻的辽东总兵官,好似很善于捕捉人心,抓住敌人的弱点,而后一把攥住,再狠狠一揪,让人不可避免的落入其提前布好的圈套之中。

“朝议,本就是集思广益,”朱由校点了点头,身子靠回御座,表示随意。

而到了皇帝的首肯,韩爌不慌不忙的整了整袖口,而后眸子转动,看向王琦:“按照王大人的说法,若是巡抚回朝,只留经略在辽东,你王琦可以三年之内平辽了?”

韩爌敏锐的捕捉到王琦话语中的漏洞。

众人侧目,看王琦如何回答。

“若巡抚离任,亦无不可!”王琦的狂傲,是从始至终的。

“那吾等洗耳恭听!”杨涟面露冷笑,同时看向坐在角落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袁崇焕。

听到王琦终于要开始阐述辽东之局,袁崇焕赶忙挺直了身子,竖起耳朵。

这一次御前会议,可以说是这位年近四十的文官,此生唯一的机会了!

若能得到皇帝赏识,则一飞冲天,尚未可知!

“以臣之见,目前辽东之局势,建州有四败,吾朝有四胜,”王琦双手交叠,向着殿上一鞠躬,此情此景,一如官渡上,郭嘉献给魏武帝之十胜十败论。

四胜四败?

袁崇焕闻言一愣,面对后金大军,难道我大明还有优势?

这可不仅仅是聊慰圣意,这是欺君了!

殿内,不止朱由校,殿内诸人都想听听王琦到底有何高论。

王琦扭头看了看殿内众人,又向着朱由校躬身,才侃侃道:

“建州虽兵强,但是并无根基也,建州骑兵的强悍是建立在劫掠的基础上,以战养战才能继续存活,而吾朝幅员万里,万乘之国,民富而兵强,财贸、粮食自给自足,无财力不济之忧,此为一也。”

“建州素为边荒蛮夷,不晓礼仪,不知忠孝,上下素无规制,只有靠着财帛赏赐和残酷肉体镇压才能苟延残喘继续存活,吾朝则制礼仪沿千秋,以忠孝治天下,上下一心,君臣一体,此为二也。”

“建州长于军力,长于急速,但是国小力薄,经不起也承担不起长期的与我朝作战,其人力、军力、财力、物力均感缺乏,经不起长期的战争。建州高层,老奴也想解决这个问题,但受限于天然的国体劣势,将达到其所期求的反面,这就是说,它为解决这个困难问题而发动战争,问题将因战争而更加复杂,将其拖入更深的深渊,他只能不停地胜利,不停地战争,一旦停下脚步,一旦战败一次,则内部将瞬间崩溃。而吾朝地大、物博,能够支持长期的战争,这同建州又是一个相反的对比。此为三也。”

“建州起于狭小一域,却妄图掠夺四方之民,强御四方之土,岂不闻天下有德据之,建州攻海西,野人二州,强征蒙古三族,又攻朝鲜,再强占我朝之地,已经激起四方仇恨,同时老奴暴戾,短短十数年,四面受敌,以其局促之地,万无一丝定鼎之可能!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为四也。”

四胜四败,王琦化用了后世的论持久战,加在了三国郭嘉的论述上。

论见识,当世无一人能相提并论,论持久战一出,谁能有一言驳斥?

朝廷静默半晌,都在细细回味王琦的四胜四败之策。

就连袁崇焕都下意识点了点头,以手抚摸着胡须,第一次对自己的辽东策略产生怀疑。

如此看来,建州竟然如此不堪?

咳咳!!!

杨涟咳嗽一声,沉声道:“袁主事,你素来知兵,对于王大人的言论,有何看法?”

实际上杨涟心中已经开骂了:让你袁崇焕来此,不是听他王琦高论的,是要将他的论调一一驳斥,伱点个屁的头啊!

额.

袁崇焕本就紧张,被杨涟这一问,立刻身子一抖,惶恐道:“下官,下官觉得王总兵的四胜四败论自有其道理,但是事实却是辽东的局势在之前几年可是溃败千里,整个大明无老奴一合之敌!此话又要如何讲呢?”

是了!

左光斗点了点头,总要讲事实摆道理,不论王琦如何舌灿莲花,但是事实就是辽东的战局在之前确实不尽如人意。

殿内其余人也都心有点头认可袁崇焕的话。

是呀,王琦的论述虽有其道理,但是之前辽东战局数次失利,已经让整个明朝廷风声鹤唳,自信心被挫败至一败涂地了。

御座上的朱由校也看向王琦,期望这位臣子能解决自己的疑惑。

“事实?”王琦冷笑一声,回道:“事实就是,我王琦执掌辽东兵马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当初之乱局!”

王琦狂言一出,袁崇焕立刻老脸一红,而后转而一白,显然面对王琦,这位兵部主事还是有些窘迫的,无论是战绩还是官位实力,都是被碾压的存在。

袁崇焕此人,从前世了解来看,于辽事有一定的见解,但是其身处党争乱局,一曰身不由己,二曰火中取栗。

行事风格上,对外与建奴作战趋于保守,对内捍卫自身权势却是激进无比!

“袁大人,”王琦站在那里,望着坐在门口处的袁崇焕,一脸的亲切:“我猜你今日来,也是有所准备吧?”

“回大人的话,”袁崇焕擦了擦汗,一边回答,一边从袖中掏出奏本:“今日来,下官是”

“辽河为线,固守广宁,出兵作战必败,屯兵一处则可拖而胜之,”王琦根本不会给袁崇焕表现自己的机会,直接出言打断:“是也不是?”

啊?

啪嗒一声,袁崇焕手中奏本跌落在地。

王琦所言,与自己奏本上的谋略几乎丝毫不差:“你,你怎么知道?”

“哈哈,”王琦摇了摇头,扫视殿中诸臣,朗声道:“不知各位可曾闻赵宋苏洵的《六国论》?”

在座诸臣,除了王琦出身行伍,其余皆为进士出身,六国论岂能不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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