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对蒲州用兵？
熊廷弼眉头一挑。
“一股宵小贼子罢了，朝廷已经派了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人分别从太原和开封领兵合围，用不了一个月，天下即可太平，”王体乾明显很是抬不起蒲州府那股乱民，不愿意在此多说什么。
不过也是，但凡对大明近年军事经历有所认识的人，都不会对这股这次的战事有什么担心的地方。
而且，是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个近期崛起的颇通军务的文官联合对其进行绞杀，何愁乱民不灭？
当时天启皇帝想让内阁从两人中挑选一人作为领军都督，今天一早便下旨让两人分别领兵，南北共同夹击。
为何？
小试牛刀罢了！
“怎么？熊大人，还要时间考虑考虑？”王体乾先是看了一眼那杯满溢的茶水，而后抬眼看向熊廷弼：“有时候，机会来了，把握不住，事后可是追悔莫及啊。”
熊廷弼缓缓起身，走到殿门口顿住脚步，默默思量，半晌没有说话。
王体乾倒是不急，自顾自的靠在椅子上饮茶。
从正经文官，转投阉人，确实需要好好思考一番。
毕竟不是人人都似魏广微那般不要脸皮。
“你们不会对叶向高等人赶尽杀绝吧？”站在门槛处，熊廷弼的声音低沉，嘶哑。
嘿.
王体乾闻言嘴角带笑，放下手中茶盏：“熊大人说的哪里话，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最多让其回乡颐养天年罢了，怎么会赶尽杀绝呢？”
侧过头，额前垂落的灰白发丝将眸光遮挡，熊廷弼开口道：“今日之后，与你等合作，不知后世将会如何评价熊某了。”
王体乾收起笑意，也望着熊廷弼：“活下去，才能看到刀笔吏如何‘据实而书，’不是吗？”
“多谢，”熊廷弼挺直了腰身，仰起头，想让许久不见的日光照耀在自己的脸上。
毕竟冬日即将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一会自有人带你回府，督公那里一切都安排好了，伱只需要配合即可，来日方长”王体乾走上前来，伸手在熊廷弼的肩头拍了拍，而后迈步而去。
来日方长？
熊廷弼紧紧抿着嘴唇，但是眸中的挣扎已然消失不见，剩下的全是冷峻。
确实，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正此时，几个青衣小厮快步走了过来，躬身对着熊廷弼行礼：“熊大人，小的们抬轿载您回府。”
没有回答小厮的话，熊廷弼回过身子，走到方才的桌子旁，定定看了半晌，端起满溢的茶水，终于是仰头一言而今。
砰的一声，杯子置于桌上，发生脆响。
声音狰狞而坚定：
“今日之后，便是从头再来！”
————
“听说山西平阳要打仗了，新晋的通政参议和兵部给事中两个颇通军务的文官都被调去平乱了。”
“可不是吗，连远在河南开封做督粮官的袁大人都被临时调派协助洪承畴灭贼，这阵势，可以说势在必得！”
近几日，京城上下都在讨论山西平阳府的乱事，人言纷纷，但经过了辽东灭国之战后，大明百姓的自信心明显已经提升起来，区区毛贼，何足挂齿。
他再乱，抵得过建奴的数万铁骑？
不还是被大明被灭了！
不过，也有人持不同的看法。
“势在必得？吾看未必，”酒楼窗边，几个身着锦袍的中年人正在讨论着近日的战事，年岁明显稍长的白衣男子摇了摇头。
“宗方是在质疑我大明朝的战无不胜的军队？”同伴显然对宗方的言论有些不满。
自建州国灭，我大明自此难道不是天下无敌？
“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人南北夹击这股贼人，看起来颇有狮子搏兔的架势，到问题是，谁是主攻，谁是侧翼？”宗方啧啧啧的摇了摇头，补充道：“洪承畴和孙传庭皆为一时之俊杰，谁又能服谁？”
“故而朝廷让其两人南北夹击乱民，不用区分主次，”同伴闻言，立刻呛声。
“那我倒要问问，袁崇焕是去辅助谁的？”宗方嘿嘿一笑：“堂堂原辽东转运使兼按察使，现任河南督粮参政，去辅助一个五品的通政处参议？朝廷是不是太不把袁大人放在眼里了。”
宗方的一席话，让众人一阵沉默。
是啊，袁崇焕这件事，倒是让人有些疑惑。
难道是辽东灭金的大功臣，还比不上区区新晋朝官？
亦或者说，但凡和齐国公沾边的，都已经不受朝廷待见。
虽然袁崇焕本来就和齐国公有些不和——但是如今的形势，谁还管这些？
“反正啊，宗某是有些不看好此次平阳府平乱的，”宗方摇了摇头，满脸的遗憾。
“袁元素此人，倒是听说是有些怪脾气的，当初盛传其亲手用弓弦绞死了投敌的毛文龙，颇为勇武，此战，若是被一小小的下官指挥，不知是福是祸？”
几人说话时候，一个小厮从楼下跑了上来，走到宗方面前低头耳语两语。
“什么？”
听了小厮的话，噌的一声，原本还劳神在在，颇为悠闲的宗方立刻起身，抬手对着几个同伴道了一声告罪，便急匆匆离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几个同伴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多时，离席的宗方乘着轿子赶到了居贤坊北部一府邸门口，不用通报，立刻进府。
“熊廷弼和阉党联手了？”一进门，宗方便急忙开口问道。
原本满厅打转的史可法抬眼看到宗方进屋，点了点头：“刚刚收到的消息，看来阉党是准备对内阁诸人动手了！”
走到桌前，端起茶杯随意的灌了几口，才做到椅子上，宗方看向史可法：“要不要去信左阁老？”
“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史可法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此次阉党和内阁的大战，正是我等东林重新崛起的机会！”
“乱中取利？”宗方皱起眉头：“这可是与虎谋皮，魏忠贤那等阉人，收拾完内阁，必然收拾我等！”
“你想帮叶向高？”史可法看向宗方：“可是，你忘了他当年是如何背刺我东林诸人？为了一个内阁魁首的位置和王琦合作，才闹的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局面！”
“退一万步讲，叶向高，孙承宗总是讲理的，阉人那可是动辄灭身！”
宗方的语气极为坚定：“某的建议，暂时放弃偏见，站在叶内阁一方，以保大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