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左师亲启,朱由检敬上

南京城,总督衙门。

左光斗望着面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史可法,原本的苛责和怒火生生堵在喉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北京城的事情,某已经知道了,”没有想象中的怒火滔天和声嘶力竭,左光斗表情的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伸手帮史可法整了整内衬衣领:“先下去休息吧。”

“大人.”史可法的喉咙颤了颤。

“不是你的错,王琦其人,百年都不世出的妖孽,你斗不过他,很正常,”左光斗试图安慰自己的学生:“至少,王琦现在不会去真的弑君,只要他一天没有称帝,那皇帝便是安全的,弑君名头他当不起,你先下去休息吧,晚些时候再来见我。”

“学生无能.”史可法再次深深一拜,而后被仆人搀扶着,缓缓离去。

左光斗背着双手,仰着头望着院中的那一方天空,五月的江南杨柳依依,风光秀美,碧蓝如洗的天空不时有飞鸟掠过,让人有一种静谧,悠然之感。

“唉,”末了,左光斗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坐回桌前。

目光下移,桌子上赫然摆着一封密信——左师亲启,朱由检敬上。

目光刚刚触及信封,仿佛被针刺一般,左光斗便立刻别过头。

皇帝被囚北京城,信王殿下立刻急不可耐的向自己写了一封信——言必称勤王救驾,言必讲王贼叛逆,死不足惜,言必论天下事,应该天子和士大夫共治之,于武夫何干?

三条关键信息,信王朱由检的心思,跃然纸上了。

左光斗虽然不喜欢当今皇上,但是君臣父子之道,在这位大儒心中,依旧是不二铁律!

当今皇上安在,亲王如何能登台鼓吹勤王呢?

倘若英宗旧事重现,自己岂不是深受其害?身败名裂?也让君父受辱!

思虑半晌,左光斗还是以手捻起信纸,起身去除灯纱,将信纸缓缓引燃,而后丢入铜炉之中。

望着缓缓燃尽的信纸,门外,匆匆脚步声已经传来。

不用想,左光斗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王琦逆贼,终于露出了狰狞面目,杨某人生而为讨贼,今誓与贼不死不休!”杨涟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嘹亮,从前院,一直响到回廊,直至进了屋中。

而其身后,高攀龙,赵南星,魏大中,周宗建紧随而来。

“怎么来得如此快?”左光斗起身,将众人迎进屋中,随后吩咐仆人看茶。

“得到消息便停止授课,将学生遣散回家,我等一起赶来府中,正好商讨对策!”高攀龙在众人中资历和威望最高,开口道:“怎么不见宪之?”

“一路奔波劳苦,我让其先去休息了,晚些时候再来见过,”左光斗请高攀龙上座,自己和杨涟等坐在下首位置。

杨涟刚刚坐下,便开口道:“现如今,情况已经明朗,如何做,就等景逸先生一句话了!”

“北方诸省,好似已经全部倒向了逆党一边?”高攀龙没有着急下定论,而是想先了解情况,饱含睿智的目光看向左光斗:“遗直,史宪之那里可有什么消息带回来?”

“北方数省,目前来说确实没有大规模的反对逆党的声浪,或者说,在辽东铁骑的震慑下,暂时没有人敢于冒头,”左光斗斟字酌句,缓声道:“但是从宪之那里得知,其实整个北京城中,还是有很多正义之士,隐藏潜伏于京城,正在谋划一个计划,想要在一个月后,即逆党的成立大典上,营救皇上,从而给予其致命一击!”

“一个月后?”高攀龙轻咦一声,两道浓眉皱起:“如此短的时间,恐怕无法举起足够数量的义军,北上伐贼!”

“依我看,一个月时间足以,逆贼欲设议院,将皇帝奉于高台之上,如同泥塑菩萨,此行为,和当初新朝之王莽有何区别?我等只要将其阴谋大白于天下,则九州有志之士,尽皆为我所用,我等有大义名号,何愁不能成事?”杨涟性如烈火,此刻更是兴起,起身朗声道:“我去写一篇伐王贼檄文,以振北伐声威!”

“文孺,不可轻举妄动,若是惹急了王琦,害了皇上,伱我岂不是千古罪人?”东林之中,资历颇深的赵南星缓声开口,阻止了杨涟的话头,补充道高:“老夫以为,若逆贼短时间内没有向着加害于陛下,可否取信一封,两方和谈,以促成和平解决此时?”

“兵者,不详之器也,若是骤然干戈起,则还是百姓受苦,黎民之害,岂是我等之本意?”

赵南星的话,让众人一阵沉默。

和谈还是北伐,这是一个问题。

“关键是,皇帝本人是何意思?”末了,魏大中开口问道:“此事,不论是和是战,陛下才是主要,我等在这里空谈,毫无意义!”

“按照史宪之的话,陛下想夷王琦十族,”左光斗淡淡回道。

左光斗的话,让魏大中和赵南星的眉头都跳了跳。

“那”赵南星轻轻咳嗽两声,肃声道:“那老夫以为,逆党罪不容恕,掀起如此祸害,必要杀一儆百,北伐,乃是必然!”

“既然如此,老夫便做一回主,”高攀龙一抖袖口,郑重道:“讨贼檄文,便有杨文孺来拟,左遗之,魏孔时负责为我北伐助声威,老夫和赵拱极明日便去各部衙门,召集众人商议兴兵之事.”

“湖广,凤阳,浙直总督距离最近,我可差人去信一封,共谋大事!”左光斗和湖广总督有旧,颇有情谊。

“钱粮,饷银如何?”半晌没有说话的周宗建开口了。

这一问,倒是令东林众人沉默了。

毕竟道学文章信手拈来,钱元铜臭不是士大夫所擅!

“此事,老夫和户部尚书刘炳崔商议一番,此事应当不难,小事,小事尔,”高攀龙觉得,这种勤王救主的大事,不说人人散尽家财,官宦士绅出钱出力乃是应当吧?

“还有件事,”左光斗想了想,还是开口。

“何事?”高攀龙问道。

“信王殿下,很是担心皇帝陛下的安危.”

屋内众人,互看一眼,皆是神色复杂。

皇帝陛下被囚于深宫,这个微妙的时刻,皇弟信王朱由检突然出来露脸刷存在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此事,先不要让信王插手与他名声不利,”高攀龙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拒绝信王插手此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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