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舐着有些干裂的嘴唇，额头上的伤痕隐隐发痒，望见被敌人所占据的故土，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成为辽东总兵官的秦二宝不想要放过这个机会。
“传令下去，”秦二宝将手中的拇指粗细的黑色长鞭卷起，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所有战兵、枪兵营从正面突击，不需保存实力，今晚我就要给那辽阳城的南蛮夷类上上一课！告诉他们，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枪兵营，左翼！”
“步兵，右翼！”
“攻城手中路！”
“所有骑兵上马！”
战鼓擂擂，旌旗飘荡，军号呜咽，好似远古战场的幽灵，驱动着恶魔向着黑暗中的雄城进发。
“传令！一炷香之后，所有人，杀向辽阳城，一鼓作气！一往无前！”
蹭蹭蹭！！！
刀锋出鞘，寒光凌冽，战马嘶鸣，兵戈阵阵。
而此刻，辽阳城头，八旗兵马也是严阵以待。
阿济格和额尔登已经亲自登上城头。
“明军来真的？”阿济格咬了咬牙齿：“千里跋涉未做休息，便急行军五十余里，趁夜强攻辽阳城.”
秦二宝疯了？
还是王琦疯了？
阿济格自信，就算是手上的兵马被削去一般，也可固守城池不失。
“如此看不起本王？”阿济格脸色异常的阴沉。
“大人，要出城迎战吗？”额尔登站在一旁，开口问道。
盯着城下看了半晌，阿济格狞笑道：“出城作战，岂不是随了他的心意？谁知道城外有没有埋伏？传令下去，无需出城，死守即可！”
“喳！！！”
雄鹰遁去，野兽远走，大战即将展开，血磨地狱的场景再次浮现。
其实，在率兵赴辽之前，秦二宝曾受到王琦的单独召见。
“你对此次辽事如何看？”当时王琦带着一众将帅出城游猎，回程路上曾单独召秦二宝问话。
当是时，秦二宝直言：汉卒不弱于后金八旗，不论是中门冲锋，亦或者也在遭遇战，亦或者中途袭杀，秦二宝自信，不论什么情况下，自己麾下将士能够和八旗兵马一战。
“那任你为伐金先锋，率四万人进逼辽阳，如何？”王琦驭马，望着远处的落日，语气淡淡。
“四万人？”秦二宝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会带一万人越过安平山脉，兵临沈阳城，科尔沁的大军在卢象升的率领下已经出发了，如果能在两处战场能同时开打，则后金腹背受敌，我胜算大增！”王琦从来不愿意等待命运的施舍，也不愿意让后金苟延残喘太久。
这个冬天，就是埋葬女真一族的最佳时刻。
听到王琦的话，秦二宝犹然有些不可思议：“大人，是需要我带兵牵制辽阳城的女真人？”
“到底是佯攻牵制，还是全力攻城，你自己决定，”王琦眯着眼睛，好似在欣赏太阳落入山峦之前最后的余晖：“作为辽东总兵官，我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可以教授给伱的，所有的一切，在率兵越过辽东之后，你都要再行判断。”
“如何？”王琦回过头，审视着自己原来的亲卫官，如今辽东最高阶的武官。
“属下明白，”在这一刻，浑身落日金光洒满的王琦，在秦二宝眼中，状若神圣。
没有人会怀疑秦二宝对王琦的忠诚，但是此刻，秦二宝终于觉得，什么叫做恩同再造，是遇之恩。
佯攻还是全力以赴？
秦二宝在驭马趟过辽河那一刻起，便早已经有了决定。
天色暗黑，大地雪白，雄城辽阳孤独矗立。
城下，秦二宝驭马望着远处的城头，浑身的血液已经沸腾。
“大人，要开始进攻吗？”副将请示秦二宝。
此时的辽东总兵轻轻呼出一口气，眸中的追忆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杀意盈天：“杀！”
“杀！！！！”
随着传令冰的令其挥动，四万余明军在黑色夜幕中，向着辽阳城奔袭而去。
箭羽和刀枪带着冰寒与尖锐杀意，向着前方而去。
战马的嘶鸣声和兵卒的杀喊声几乎穿透了耳膜，就连远处的山峦都好似隐隐遁去。
阿济格望着城下冲锋而来的一望无际的明军，不知为何，心头突然猛烈的颤抖起来。
那是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畏缩。
做做样子就算啦！
一个人年俸十两银子不到，拼什么命啊！
“死守！所有人死守！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城反击！”阿济格本来就已经决定死守此处，将这股子明军耗死在这里，如今看到秦二宝麾下四万众如此疯狂嗜血的模样，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飕飕飕！！！
城头和城下双方互射箭簇。
箭羽射天蔽日，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一处优势哪一处劣势。
“两翼骑兵动手！猛攻敌人守御薄弱处！此战若是不啃下女真人的一块肉，就算尔等今日埋骨辽东，日后坟冢之上，也无言面对刻下大明辽东万胜之语！！！”
随着命令旗变换，整个战场的局势也跟着不断地变换。
前一刻还是猛攻辽阳城中门，下一秒便是侧翼步兵攻城梯搭上右侧城垣，猛攻一处薄弱点。
很快在明军的猛烈火力进攻下，城头的守军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举刀举枪主动进攻城下的攻城手了。
嘎吱吱，伴随着骑兵弓手的掩护，大批的攻城手，云梯以及攻城车已经接近了辽阳城下，虽然攻城部队的身后，已经留下了一片大片的尸体。
但是守御在城头上的建州步卒更是死伤惨重。
女真本就不善于守城，更不要说连甲胄和兵器都不足的包衣奴才们了。
“杀！！！”
浑身浴血的小旗官焦遥此刻已经率领麾下兵卒第一批攀上了城垣。
砰！！！
刀刃和枪身相撞，闪出耀眼的白光。
焦遥一马当先，从云梯上一跃而下，跳入了满是敌军的城头。
甫一落地，便是挥刀横扫：“蛮夷贱畜，也配和你爷爷动手？死来！！！”
焦遥登上城头之后，丁福紧随其后，挥舞着手中长刀向着外围的敌人杀去。
一时间，整个城头也乱做一团。
步卒包衣和奴隶的战斗力本就不高，此时面对疯狂嗜血般的明军，甫一交手，便被打的抬不起头来，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城头之上，观战的阿济格已经是心肝俱颤：这股明军不对劲！
简直是一群疯子！
辽阳城如此雄城，如此不计死伤，真的在用命去填啊？
“调八旗兵来！”阿济格害怕了，如此不要命的进攻，就算自己守下这一波进攻，下一次，城门必破。
这种情况，必须调整策略了。
调精锐出城作战！
立正挨打，不是八旗兵的习惯。
主动出击，才是必胜的法宝！
而且，城外两翼的明军不断地对辽阳城守御薄弱点的进攻，已经令城内守军左支右拙，疲于奔命了，不能再如此被动下去了。
“额尔登！”阿济格大吼一声。
“王爷！”额尔登一掀袍服，这位正蓝旗固山已经知道自己的使命在哪里了。
“率领手下骑兵，出城迎战，将城外侧翼的明军消灭掉！”
“喳！！”额尔登一叩首，没有过多的言语，起身转身便去。
额尔登和明军有过多次的交手，但是大都是和祖大寿、罗一贯等辽东将领的交手，却从来没有和秦二宝这种新晋崛起于辽东的明将过招。
“啐！”出了鼓楼的阿济格扭头看了一眼城外的烽火连天，将嘴里的浓痰吐出老远，才转身召集麾下兵卒。
呜呜呜！！！
女真人的号生与明军不同，这种鼓号是用鹿角和特殊的树皮混合制成，带有一股子苍茫和穿透性。
就连远在城外率领麾下亲兵督战的秦二宝都可以听到。
“女真人要出兵了，”秦二宝望着城内方向，手中的缰绳下意识的紧了紧。
真正的战事才刚刚开始。
“来人！”秦二宝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好似猛兽嗜血前的低吼。
“大人，”亲卫上前一步。
“传令下去，步兵撤退让巨弩营准备，”秦二宝舔了舔嘴唇，他已经太多天没有这种兴奋和饥渴的感觉了。
轰隆隆.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声，辽阳城侧门大开。
没有等城外正在厮杀和攻城的明军反应过来，驭马而出的女真人便已经挥刀而至，如同割韭菜一般，人命就在一瞬间被收割。
步兵和骑兵的战斗力相差不止一个层级。
一个照面，便是死神镰刀，倒下大片。
“杀光这群汉人！”额尔登挥刀砍下面前明军的脑袋，冰冷的下达了指令。
“杀！！”仿佛是在铁笼子里被关了太久，近万余女真骑兵出了城门之后，立刻驭马狂奔，所到之处，左砍右劈，不论是否明军还是包衣奴才。
大抵，在他们眼中，都差不多罢。
“杀！！！”
额尔登率领手下兵卒向着更远处的明军杀去，那里的明军是进攻辽阳城的主力部队，也是不断侵扰辽阳城侧翼防卫的罪魁祸首。
城头上，厮杀还在继续，但是阿济格的注意力已经被城外的战斗所吸引：只要额尔登将城外的明军击溃，那么城头上的小虾米，不值一提。
哗啦啦！！！
伴随着令其闪动，明军阵中，鼓号声响起。
那是鸣金收兵的信号。
“嗯？”阿济格以为自己听错了：“付出巨大的代价，终于要攻到自己的眼前了，怎么八旗兵马刚刚一出城，明军就要撤走？”
难道自己真的高估这群明军了？
明军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此时此刻，和阿济格拥有一样想法的，还有额尔登。
自己率领麾下骑兵一路上秋风扫落叶，将眼中所见的所有敌军全部杀得丢盔弃甲，溃逃而去。
方才不是杀得很快活吗？
等女真人出来，便丢盔弃甲，远遁而去？
“嘿！”额尔登才不会这么容易放明军离去：“杀光这批明军，一个别想逃！”
城头上，阿济格眯着眼睛，望着驭马追击而去的额尔登，又抬眼望向更远处的黑暗，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极强的危机之感：“快，击鼓，鸣金收兵，让额尔登回来！”
“喳！”
亲卫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这边明明刚刚开始优势了，却要收兵？
但是英亲王的命令，没有人敢于违抗。
“英亲王军令，击鼓收兵！！！”
随着军令下达，呜咽辽远的鼓号声传出去
“大人，是回军的命令！”额尔登身边的卫兵提醒着已经杀红了眼睛的额尔登。
“撤军？”额尔登望了一眼不远处大批大批奔逃的残兵，又扭头看了城头上安静肃立的鼓楼：“啐！！！”
一股浓痰又吐了出去。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额尔登挥刀向前，大吼道：“继续追击，将这股明军彻底消灭！”
方才攻城时候，额尔登已经观察过了，接近两万余步兵攻城，而侧翼的骑兵也足有近万，那么这就相当于战场之上，已经囊括了整个赴辽明军。
哪里会有伏兵?
哪里又会有埋伏？
“我这一次，便要立下泼天大功！”额尔登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被召入八旗上三旗，执掌一旗的美梦了。
千山山麓北面，有一处巨大的湖泊地带，冬日冰寒，湖泊也已经接上了厚厚的冰层。
在额尔登的追击下，溃兵越过了冰层，几乎快要逃入山地之内了。
“大人，不能再追了！前面的地势和行事不明，而且我们已经距离辽阳城太远了”
“嗯？”额尔登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冰冻湖泊，心头也是一阵阵的疑惑。
哒哒哒！！！
战马的四蹄踏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的令人焦躁的声音：“这地方，不对劲。”
额尔登调转马头：“撤！！”
撤字刚刚出口。
远处层层密林之间，弓弦震动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起。
那声音，好似可以将空气震碎，好似可以将兵家击溃，好似直接将额尔登的心脏击碎。
“有伏兵！！！”
那一瞬间，额尔登挥动马鞭，便向着辽阳城疾驰而去。
其后，所有骑兵反应过来，也跟着自家主帅向着来时方向而去
但是其身后。
破空声已经隐隐传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