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陈年往事

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巴扎的脸上,皮肤竟然松动,从耳边开始,一大块薄薄的肉色脸皮剥落下来,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皮肤,这些皮肤没有纹路,以一块块疤痕的形式扭曲在一起,看上去十分丑陋恐怖,像个鬼一样!

巴扎再也没有先前的潇洒从容,他一下冲到梳妆台前,在铜镜之中,便看到了自己那张丑陋不堪的面孔。顿时,他双手紧紧地按在梳妆,手上青筋突出,浑身颤抖。

他背对着冯浅,双手不知道在脸上按摩着什么。

冯浅忍着震惊与恐惧,问:“你的脸,到底怎么了?”

“吓着你了,真是对不起。”巴扎的声音突然冷静理性无比,依旧背对着冯浅。

“你的脸,是不是受过伤?”

“对不起,无可奉告。”

“你为什么会戴着一张脸皮?”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可我是你的未来王妃,你有必要对我说出实情!”

“从现在这一刻起,你不再是我的王妃。我同意你先前的要求,同意退婚。”

这一下变化太大太快,饶是冯浅心智坚定,也不禁怔了怔,失声问:“为什么?”

“我配不上你。”

冯浅冷笑道:“刚才还是高高在上、肆无忌惮的王子,此刻竟然说配不上我?真是讽刺!我绝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huye.org 红尘小说网

“信与不信,随你!告辞!”巴扎一直没有转身,说完,大步往外走。

冯浅心神动摇,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一样,看见他即将推开房门,突然之间,她轻轻叫道:“林冽~”

巴扎好像被闪电劈中一样,全身一震,手放在门框上,竟然无力去推。

冯浅心里明白了,缓步上前,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是你。”

“不是我。你认错人了。”巴扎肩膀一耸,依旧没有回头。

“是你!”

“你错了,我是巴扎王子!”巴扎的声音低沉黯哑。

“那你告诉,上午去找你那个黑衣女人是谁?”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没见过什么黑衣女人!”

“那个挑着豆腐进驿馆,脸上有伤疤的女人!”

“好笑,驿馆每天进出那么多人,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冯浅忽然轻轻叹口气,说:“那个女人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是司琴。“

巴扎忽然间就不说话了,沉默着。

“司琴一直关心着小王爷,千里迢迢追到漠北,听说小王爷出事了,她还找我,要我为你报仇,真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好下属啊。她忽然间扮作一个卖豆腐的妇女进驿馆,那驿馆里肯定有她想找的人。我老是觉得王子像一位故人,外形,说话的语气很像。只是容貌变化太大,一直不敢肯定。现在终于可以肯定了。你就是林冽!“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冯浅的手在颤抖,原来是他!他没有死!

巨大的欢喜转瞬即逝,下一刻,冯浅就陷入了震惊之中,他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又怎么样?“此时巴扎的声音变得很自然了,他转过身来,嘴角扬起,还是那副慵懒邪肆的样子,他脸上的皮肤平整,刚才脱落的那层皮肤,紧密地贴服在他脸上,无论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到一丝痕迹。

这张脸,是一张边塞民族的脸,皮肤暗黑粗粝,一看就是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造成的,有很多坑洼,不是林冽那张高贵冷峻,又带点邪肆痞气的凌厉面孔。

两者相差甚远,冯浅看得很陌生,除了那双深眸,还是能看到他的算计、他的精明以及他的冷酷,还有他那一闪而过的温柔。

巴扎淡淡地说,“你所认识的林冽已经死了。”

冯浅心里咔噔一下,他不肯承认原来的身份。

“所以你现在是漠北王子,巴扎?”

“巴扎是我的封号。你应该喊我,元冽。”

“元冽?”

冯浅又是一惊,轻轻念着。元这个姓氏,在大齐来说,不是普通之姓,它是前朝皇族姓氏。元氏一族,原本就和北魏拓跋氏同宗同源。魏国为拓跋氏创立,只不过后来皇权争夺中,其中一支远走魏国,进入中原,建立了齐朝。传了上百年后,皇帝昏庸无道,下属高姓将军领兵逼宫造反,夺得了齐朝元氏江山。当时的高氏皇帝还优待元氏一族,但到如今的齐帝,却起了猜忌之心,把以元洪为首的元氏一族诛杀殆尽。

从此,元这个姓氏就淡出了齐朝世家大族之列,寻常人为免了牵连,都改作它姓。如今听见巴扎自称是元冽,冯浅突然想起了在恒亲王府密室之中,林冽发现了恒亲王所写致爱妻梅桑格朵那封信的反应,脑子里灵光一闪,冲口而出:“你跟元洪将军有什么关系?”

巴扎随手扯过一张椅子,在冯浅的面前不远处坐下来,眉眼弯起来,是一抹隐痛与淡漠,道:“他是我父亲。”

“什么?”冯浅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巴扎,恨不得将他每一寸容貌都印在脑海里,跟自己所认识的宝庆王林世杰的相貌做对比。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其实林世杰的脸略尖,年轻时可以归为清秀男子,但是林冽的下巴并不是尖的,骨相明显,轮廓清晰,举手投足之间,很自然地散发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有一种像是对抗这个世界的叛逆感,跟温润文彬的林世杰相差甚远。

父子外貌、脾性差别如此之大,大家都下意识地认为是林冽像永清郡主,而永清郡主早逝,没有母亲庇护的林冽,才会变得如此倨傲不羁。

但是,大家从来没有往这两人不是父子这方面去想,因为这样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大家连想都没想过!

可没想到,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这……元洪将军一直在边境打仗,一年到头,极少回京城,与永清郡主接触得不多……”冯浅的父亲和元洪是同辈之人,冯浅多少从父亲口中了解到元洪的一些背景经历。

一个常年打仗的人,根本没时间回京城,他是怎么跟永清郡主认识的?这不就是抢了林世杰的妻子吗?听父亲说,元洪将军是一位刚正不阿、品格高尚的人,怎么会做出夺人妻子这种为人所不齿的事情来?

“永清郡主不是我母亲。”元冽说这话,很是平静,显然他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话却让冯浅更糊涂了。

元洪是他父亲,永清郡主却不是他母亲,可他明明就是永清郡主的儿子,养在了王府之中,永清郡主可是在林冽四五岁才去世的。

不,这个不是林冽,而是元冽。

冯浅在脑海里自动纠正元冽的姓氏。

永清郡主断不可能生出不是自己血脉的孩子,那……

冯浅突然想到什么,冲口而出:“那永清郡主的儿子呢?”

“死了。”元冽眉眼淡淡地说道,“一出生就死了。”

冯浅:“.……”

永清郡主的儿子一出生就是了,那元洪是如何做到跟永清郡主并不熟的情况下,让永清郡主抚养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以,为了安抚永清郡主的失子之痛,元洪将军把你送给了她抚养?”

“猜错了。”元冽薄唇勾起,说,“永清郡主并不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孩儿。”

冯浅吃了一惊,一双妙目看着元冽,他所透露的信息,显然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永清郡主的孩儿一出生就死了,然后一直就把元冽当做自己的孩子,这就说明,肯定是在永清郡主生产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给调换了。

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让元洪忍受骨肉分离之痛,也要把孩子送出去?

冯浅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一次对元氏皇族的屠杀。元洪将军因为兵败,被人诬告与北魏通敌,皇上大怒,诛杀了包括元洪在内的全族人。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襁褓中的婴儿,从妙龄红颜到英俊少年,三千多人,无一幸免,成为了刀下鬼,血染京城大街。

屠杀的场面太过血腥了,成为了京城百姓禁忌话题。有时候晚上有小儿哭闹,父母就会恐吓:“再哭,那些死去的元氏人晚上就会出来抓你!”

冯浅默默地想一会儿,她大概猜到事情的真相了。“元洪将军含冤而死,你那时刚出生,想必为了留下将军的一点血脉,他身边的人就把你偷偷地抱走,潜入了永清郡主府邸,替换了那个夭折的婴儿。想来,林王爷对此,一无所知吧?”

“王爷那时在江南带着周姨娘,好不快活的,哪里知道永清郡主生产之痛,对于是否这个婴儿是否是他亲骨肉,自然一无所知。”

元冽看着别处,眼睛里有别的情绪在汹涌着。

那一夜,风雨如晦,整个京城戒严、宵禁,街上军队奔走,拿着火把,把一座座大院如铁桶般围起来,哭喊声震天。手起刀落,多少人顷刻间身首异处,满地的鲜血流淌。

这是一个充满血腥的恐怖之夜。

几个黑衣人,怀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趁乱从后墙跑了出来。他们跑进了永清郡主的府邸。那个时候,林世杰还在江南剿匪,府上守卫松懈。那个时候,永清郡主已经怀胎十月,算日子,要过两天才生,不料那晚突然阵痛,要生孩子,偏偏遇到情况,孩子生不出来了。现场的丫鬟乱做一团。有人去请大夫,有人去请接生婆。但是因为宫中的戒严了,太医出不来了,街上宵禁,接生婆也来不了。

孩子好不容易生出来,却夭折了。那个时候永清郡主已经晕过去。

几个黑衣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为首的灵机一动,三下五二把现场的两个丫鬟解决掉,把怀中婴儿放在永清郡主身边,替换那个夭折的孩子。

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等到接生婆赶过来时,永清郡主已经能坐起来,抱着婴儿喂奶了。至于那两个丫鬟,永清郡主忙着照顾新生儿,而那时齐帝对元氏一族进行大屠杀,人心惶惶,多少人家的丫鬟仆人,就因为晚上出去街上一趟,人就没了,在这种情况下,谁还关注这两个丫鬟的去向?

这段陈年往事,伴随着屠杀、血腥、死亡、恐惧,即使不是当时经历者,哪怕是谈起,也让人心有恻然,有那么一刻的默然。

“其实,如果永清郡主的亲生儿子还活着,也未必能活到现在。那个周姨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一直都想让她的儿子承袭王位,我便是她的眼中钉。”元冽忽然冽嘴笑道,“只不过,她玩的把戏,都会被拆穿,派过来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他是元洪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血脉,那些亲信自然会拼尽全力护他一世安全。再加上永清郡主察觉到周姨娘的狠毒,后来索性就与林世杰分了府邸。太后批准她另建一所府邸。周姨娘的手再长,也伸不进郡主府邸。

冯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元冽身边会有一批高手,为什么能开一个绛云馆打探消息,敢情这些都是元洪将军留下来的人脉亲信!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那你此刻为何是漠北王子的身份?大家都看到,你已经坠崖死了,而我父亲,也曾到山崖下寻找,发觉一具尸体,尸体面目砸得稀烂,看不清样貌,但是凭着衣着服饰,断定是你,便向皇上与太后上书此事。”

“恒亲王被杀,齐帝起了疑心,要杀我。但在京城不好下手,毕竟太后护着我。我自动请缨去边境追杀流寇,齐帝果然派人设埋伏。索性我就将计就计,坠入悬崖诈死。”

“可你怎么就变成了漠北王子?”

“说来就凑巧。悬崖下很多摔死的尸体,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到一具尸体上。这具尸体上有一枚玉佩,雕刻得很是精美,是贵重之物,显然这名死者身份非富即贵。于是我就带走了这枚玉佩。离开这个悬崖之后,迎面遇到一队军队,从服饰打扮来看,是漠北的军队。我正想逃的时候,对方看到了我的玉佩,竟然对我下跪,态度恭敬,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枚玉佩是他们漠北王子巴扎的随身之物。”

冯浅顿时明白了,元冽误打误撞,拿走了真正的漠北巴扎王子的信物,被人当做了王子。他的容貌已毁,对方只能凭信物来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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