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似雪忽然想，如果段正阳能选择，他会愿意这样活着吗？会选择插着管子躺在床上不死不活、连个人生理问题都需要被伺候，还是选择干净利落地离去？ 没有人能够替他做选择，他现在只能做一棵枯萎却挣扎着的大树。
姜似雪的眼眸灰败下来，她知道从医生宣布段正阳成为植物人的那一刻，这辈子就完了，无论是他，还是她自己。
“让让。”
侯雅芝已经晕厥了过去，被段正阳的助理背起来准备送往病房，而侯振宇在一边护着，路过姜似雪几人的时候不客气地要求他们让开。
中年男人眼眸赤红，压抑着悲痛和愤恨，想要吃了姜似雪似的盯着她，嘶声道:“司家，咱们没完。”
姜似雪仍然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闻言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也失去了生命里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
安静在心底叹了口气，轻轻地揽住了她，而陆鸣皱着眉侧身把姜似雪挡住了，抬头平静地说:“司家会负责到底。”
“负责？哈！”
侯雅芝被人背着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到拐角，侯振宇指了指她，有指了指抢救室里没有出来的外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你们永远还不清。”
段正阳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走廊里本就没有暖气，再加上深夜气温低，姜似雪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没有了知觉，勉强迎上了推着段正阳的医护人员。
她一边跟着平车走，一边低头去看。
段正阳无知无觉地安静躺在一片白色里，整个脑袋从头顶到下巴都被纱布包裹住了，脸上细小的划伤被处理过，泛着微微的红肿。
他的双眼紧闭着，乌黑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胡子也被剃掉了。男人的唇角天生地微微上翘，像是在含着一个温柔又让人安心的笑。
姜似雪心中一颤，恍惚间觉得他只是睡着了。
段正阳先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等到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才会被送去康复科或者干脆带着生命维持仪器回家。监护室的大门轻轻合拢，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入，陆鸣上前一步同段家的人约好了第二天早晨的谈话，各自离开了。
姜似雪回到病房的时候，司若尘还在昏睡着，陆淼开着一盏小灯倚靠在沙发里打盹儿，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站了起来。
“怎么样？”
姜似雪摇了摇头去看司若尘，陆鸣低声道:“段正阳成了植物人，专家会诊也束手无策。”
“怎么会……”陆淼失声地脱口而出，她也是做母亲的，心肠软听不得这事，尤其罪魁祸首还是司若尘更让她难以接受，默默地红了眼眶。
陆鸣说:“小姨，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守着，有什么事会通知你们。等司若尘醒了之后再好好地谈谈这事。”
安静已经回去了，姜似雪是坚决不愿意离开的，陆淼也有些犹豫，陆鸣见状在医院不远处的酒店开了几间房，让大家可以轮流去洗澡休息一下。
另一个时空。
司若尘最终还是没有拗过陆淼，决定在医院留下观察一晚。他被陆淼勒令早早地上了床却怎样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总是不受控制地冒出各种各样的画面。
有姜似雪在哭泣的模样，有上次她感染病危躺在床上苍白如纸的模样，还有陆淼红肿着眼眶不知道在说什么，甚至还看见了陆鸣那张一贯拽的二五八万的脸……无数见过的、陌生的场景交替出现源源不断，像恐怖大电影一样让人心慌。
司若尘的心跳声又急又重，在安静的病房里像是打鼓一样响亮，逼得他不得不起身披了一件外套，打算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去抽一支烟透透气。
夜风沁凉却让人放松，呼出来的气都带着淡淡的白雾。男人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用手掌拢着火苗点燃了它。
他会抽烟，但是没有瘾，只有在实在烦躁难以忍受地情况下才会抽一支来缓解一下，尼古丁的味道会让人的大脑保持在一个相对兴奋的状态，加上夜风，令人清醒无比。
走廊另一边的护士站还亮着灯，大约是值夜班的护士在守着，司若尘想了想，决定去问一下对方自己可不可以出去，他实在是不喜欢医院的环境，加上今夜心烦意乱，想去喝一杯。
男人掐灭了烟一边低头想着心事一边向护士站走，记忆中的距离并不远，他走了几步估摸着差不多到了便抬起头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仍然在阳台上，护士站也仍然在走廊的那一端亮着灯光，反而是他一动不动，刚才走动的几步像是幻觉一样，并没有实际发生。
传说中的鬼打墙？
身后仍然有夜风吹来，司若尘并没有怎么慌，只是下意识地抬手看腕表……他记得李助理沉迷恐怖小说的那段时间给他科普过，几点是撞鬼的高发期来着……
腕表没看到，印入眼帘的是一截病号服的袖子，这下司若尘结结实实地惊讶了一把，因为他记得自己不想穿这看起来就病殃殃的病号服所以并没有换，怎么现在竟然出现在他身上了？
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脸部忽然传来了一阵疼痛，像是有一些小针在扎他似的。男人抬手摸了摸，摸到了一块粗糙的纱布，又因为抬手的动作而牵动了肩颈，锁骨处又是一阵剧痛。
司若尘:我梦游出门抽烟还挨揍了？
男人一脸莫名地杵在原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却快得难以捕捉。他正准备凝神去想想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的一间病房门突然打开了，冲出一个人影来。
为了病人的休息和恢复，每到夜晚医院走廊的大灯便会关闭，只有光线微弱的指引灯亮着。司若尘怔了一下觉得那身影万分眼熟，那人却在左右看了看之后径直朝他小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