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除了纳特临走前仿佛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维奈觉得换经纪人一事还是挺顺利的。
“恕我冒昧，您为什么总是拿着这柄奇怪的叉子？”埃丝特的声音从维奈背后传来。
维奈面朝着镜子，看到她一直与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身体距离，不知是谨慎还是个性使然。
埃丝特问道：“这是您的武器吗？”
“不，我目前还没有自己的专属武器。”维奈将心魂音叉收了起来，目光仍久久驻留在镜中。
刚才，一时好奇的他对着镜子使用了心魂音叉，镜中映出了他自己的灵魂。
那是一片纯粹的痛苦之蓝，宛如海与天交接处的深邃暗晦；但在蓝色之外，紧紧环绕着晚霞般绚烂的橘红色，那是希望的象征。
他知道那是小红带给自己的希望。
“但那些即将迈入晋级赛的其他人都拥有自己的专属武器。”埃丝特的语调是与狰狞外表不相符的平缓安宁，她显然没相信维奈的话，但很好地克制住了对心魂音叉的好奇心，“不瞒您说，您是我的第一个客户，所以我真心希望我能发挥作为经纪人的微末作用，既提高您晋级的可能性，也让我的职业生涯不至于夭折。”
维奈沉默了片刻，只是说：“强大的武器不只是刀剑棍棒。”
“您开启了天赋？”他话音未落，埃丝特就反应了过来，“是哪一种？”zusu.org 茄子小说网
维奈知道自己不如小蓝那样擅长测算人心，倒是拥有和爱芙拉相似的“以暴制暴”基因，这是天性使然，很难改变。
因此，此刻的他只隐隐感觉到对面的埃丝特不好糊弄，却不知怎样天衣无缝地巧妙应对。
他犹存垂死挣扎之心，刚想沉默以对，埃丝特就轻声说：“原来是光天赋。”
维奈实在受不了了，他简直能听到埃丝特的脑子噌噌地高速运转了千万圈，只有他在这儿像根木头一样无知无觉。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选择抛弃无用的自尊心，主动问道。
“尘世诗人曾说过，凡人之履，难逃尘埃。”埃丝特走到门边，低头注视着玄关处的地板，上面被踩上了些许暗色的尘泥，“这是纳特进门时从您的住处带来的泥土。月下收割者也曾说过，世间万物皆有记忆。”
话音未落，那些尘泥就飘了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操纵，稀薄而规则地悬浮在空中，描绘出了纳特之前惊诧恐惧的神情，像一副油墨过淡的褐色版画。
“您攻击了纳特，抑或他的同伴？但他身上并无伤痕。假如受伤的是他的同伴，他不应该带您来找我，而是该第一时间索要医药费。不过，据我所见，您恐怕和我一样手头拮据。”
埃丝特绕着这副“版画”缓缓踱步，维奈只觉她像一只巨大的猞猁，年岁已高，毛发几近雪白，竖瞳中却射出猎食者的本能目光，正高踞于悬崖之上，垂眸侦查碎石杂草中的猎物足迹：“您攻击，或者说是恐吓了他们，却没留下丝毫外伤……那答案只能是暗天赋的幻象和光天赋的感觉剥夺。”
她伸出手，针尖大小的一粒土从“版画”上飞出，落在指腹上：“这是河岸处的湿泥。您的住所位于河岸附近，地面上不可能住人，二层以下只有梯子。如果使用幻象能力，对方惊慌失措之下很可能会失足跌落，这也会造成外伤。因此答案只能是光天赋。”
“是的。”维奈自暴自弃地承认了，甚至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光棍感：反正埃丝特是金色的灵魂，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显然，埃丝特肯定也是一个天赋者。
但她同时提到了尘世诗人和月下收割者的神谕，这稍显奇怪，毕竟大部分天赋者只信仰自己天赋所对应的神灵，不会轻易提起其他神谕；况且，她一边使用了尘天赋的土壤操纵能力，一边又在土壤上回溯了曾发生过的画面，像是……
“金天赋的还原能力。”
维奈喃喃出声，耳边似乎又回荡起了在“长夜的疗愈”温泉中时，吾神小红的告诫——
“人的贪欲需要克制，天赋并非越多越好。两种天赋会在人的体内相互排斥、互相攻击……也有少数人能从这种痛苦中存活下来，这种人会变成烧灼变形后又熔在一起的怪物……或者用一件第三种天赋的祭器达成平衡，终生苟延残喘……”
“……烧灼变形后又熔在一起的怪物……”
他早该意识到的，当他刚见到埃丝特时就应该把这一切联系起来。
他早该发现，这种罕见的惨剧正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尘天赋和金天赋冲突的结果吗？”维奈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贸然而无礼的发问，“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尽管相识时间短暂，但维奈知道埃丝特头脑清醒，不可能为了贪欲孤注一掷。
“或许我以后出门得围条丝巾了。”埃丝特只是轻描淡写地越过了话题，“光天赋在龙陵岛算得上少见，您不是本地人？”
光天赋在日光帝国较为常见，维奈完全可以撒谎说自己来自奥伏赫城。但现在不知为何，他并不愿意向埃丝特说谎。
“你不必对我用敬语。”他默默扭过头，假装自己突然对那幅“版画”有了兴致。
他听到埃丝特似乎轻笑了一声，脚步轻捷无声地绕到他面前，收起了悬在空中的那些尘泥，他的目光无处落脚，只好与她对视。
不知怎地，维奈忽然觉得现在的埃丝特不太像猞猁了，目光变得更加柔软了，更像是休憩时的灰狼，低头注视着圆头圆脑的后辈。
“我的确是被人陷害的。是我识人不清。但我当时没来得及报复他，现在更没机会了。”
维奈努力从脑海中搜寻着，试图回忆起小蓝常说的现实规则：“你可以去找那人的上级，破坏他的正常工作秩序……”
他说到一半都觉得不太靠谱，郁闷地抿了抿唇，不作声了。
埃丝特却像是挺感兴趣：“咦，我还真的没想过这种办法，或许这才是唯一的破局之路，但很难去想象……”
她声音渐弱，思绪像是飘向了某个不可知的远方，过了良久才道：“我不确定那个人的‘上级’会不会理会我。”
“那个‘上级’很强？”维奈从自己的角度猜测。
“没错，她很强，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她是日光帝国最强的人。”
维奈不合时宜地心想：幸好刚才没撒谎说自己出身日光帝国，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最强者是谁。
“她被誉为‘天之日珥’‘奥伏赫城的灰珍珠’，近乎一个传奇而非一个人物…… 就算这件事传到她耳中，她可能也不会在意。毕竟她已经到达了那种高度，无需在意任何人的流言蜚语，更不用提是与她下属相关的了。”
维奈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强者，但也能从埃丝特的话语中感受到那种遥远的震慑感和高高在上的漠然。他打算下次问问爱芙拉知不知道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