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恬感觉自己飘起来了。
很快他就明白了,那不是神经方面的错觉,实实在在的失重感贯穿了陶恬的整个躯体,他长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变得模糊而空灵。
淡黄色的光罩破碎了,因为维持者梁国栋此刻自己掐住了喉咙,试图呼吸新鲜空气,却无法得偿所愿。
环顾四周,所有人都飘了起来,面色发红,他们努力张着嘴,想要吸入更多空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进入肺部。
陶恬艰难地从腹部裂缝中掏出一张灰色符纸,想要念咒驱动它。
他长了张嘴,声音回荡在他的颅腔内,并没有传递到周围的空间中。
随着身体供氧不足,陶恬的意识开始逐渐涣散,恍然间,他甚至听到了曹郅的声音。
“不是,你是猪脑子吗?”
曹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陶恬。
“但是之前教习的老师傅说过,符咒的启动,是使用正确的咒语,加强正确的灵力运转方式,配合符纸本身的灵性方程式构成,才能完整发挥功效啊。难道不是吗?”陶恬本身并不擅长符咒方面的学习,教授过程中,一直都靠死记硬背来蒙混过关,好在当时灵术方面的考试并不严苛,只要把基础内容做好,要在内部测试中取得高分轻而易举。zusu.org 茄子小说网
“所以说,你是猪脑子啊,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明不明白?”曹郅抽起一本书砸在陶恬头顶,反正这胖子皮糙肉厚的,也不在乎这一下。
“哎,曹说的没错,咱们这批人里,除了我之外,他是少数几个想明白了个大概的人。”
“啥叫大概?啥叫大概?李庚,那你来说说是啥情况。”曹郅对着另一个还是年少模样的少年叫嚷着,他听不得这种话,同时脑子里琢磨着该如何教会陶恬他的理论。
“啊,简单点说,就是这样,这样,然后再这样。”名叫李庚的少年在含有灵性的草稿纸上简略地画了一个灵术方程。
他指尖注入了一丁点灵力,没有任何诵念咒语的过程,草稿纸便骤然缩成一团,释放出一段肉眼可见的电弧。
“你这是默读了吧?一定是吧?”
“不,我脑子里根本没有想过任何一丁点有关于咒文的内容,一丁点也没有。”李庚板着脸看着陶恬,不过他眼里的笑意破坏了这个表情。
“实际上,我想的是咱们待会去网吧打两把游戏,再顺便去码头……啊不…快餐店,去整点儿薯条。”
“但是……”陶恬挠破头皮都想不到李庚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简单地画一个灵术方程,注入灵力,术式启动,就这么简单。”
“算了算了,你这又是跳过过程写答案,你这么教他听不懂的。”曹郅推开李庚,抽出一张灰色符纸。
“嚯,高档货!”陶恬眼睛发亮。
“嘘,小声点,从我师傅那儿偷来的。”曹郅偷瞄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三个。
“我用结界符举个例子,首先,这是这道符的画法……”曹郅依次画上符头,敕令,符胆,符脚等。
“等等,你这敕令……”陶恬看着曹郅画的这道符,心生疑惑。
“没错,敕令我自己。”虽然画的比较潦草,但符内的‘曹郅’二字却是依稀可见。
“用我的灵力,敕令我自己,有什么问题吗?”曹郅收起笔,防止笔墨中的灵性逸散。
“你一直死板地遵循别人的教导,又不好好琢磨,现在,就让我告诉你,符咒真正的用法……”
陶恬手中的灰色符咒迅速爬满亮银色的光芒,也没见他有什么念咒的动作,整张符咒便银光大放。
刹那间,整个五号放映厅便笼罩在一个巨大的亮银色正方体空间内。
众人坠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刚才的窒息差点要了这群人的命,常骁本就带伤在身,这么一折腾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之前,众人还被画面中诡谲的色彩惊得无法呼吸,没想到下一刻真就无法呼吸了。
陶恬肺活量比较大,还算是没多大问题,其余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由于瞬发的结界符还不够熟练,亮银色的正方体仅维持了十秒,符咒的灵性就溃散了。
“外面肯定出事了,呕……”陶恬大声说道,他趴在地上,又吐出一口黑水,污秽物中还有一些细小的触须在扭动。
还没等其他人有所回应,一股巨大的震动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商城的所有生物。
身处室内,众人没有大厦倾倒的观感,但是放映厅内部的墙壁开始龟裂,天花板上落下的碎石和灰尘在狭小的空间里飞溅开来,划伤了众人的皮肤。
整个万象城颤抖着,抽搐着,似是有一双巨大的手,碾弄并揉捏着楼层,撕扯着地面上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灌满地下和万象城一、二层的海水,被更深处的深渊吞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谭娴紧紧捂着双耳,蹲在影院椅子之间的夹缝中颤抖着,曾经幼年时期经历过的噩梦似乎又再次来临。
她没有看其他人,只是深深把头埋在怀里,恐惧似浪潮一般扩散开来,浪头吞没了谭娴的同时,也没有放过其他人,甚至连梁国栋眼中都露出了绝望。
什么非凡者,在这种像是自然之力引发的灾害面前,灵性枯竭的他与常人又有何异。
此时他们不由得羡慕起常骁,起码他晕过去了,不用体会这种地动山摇的恐怖。
陶恬自然是例外,在感知到震动的时候,他就紧紧攀附在地面上,手掌不自然地撑开,指甲化为兽爪,紧扣进地面。
同时还有一定剩余的灵性成鞭状开始扫过整个万象城。
这样做自然没有网状搜寻速度快,但胜在能够节约灵的消耗。
迅速锁定震源以后,陶恬快速判断出这次地震绝非偶然,源自地下二层的异动,但是地下二层……甚至没出现在任何人的探查结果中。
地震很快停止了,但洪亮而清越的“锵锵”声响彻整个万象城。
陶恬感受到了,这个来自地下二层的生物破开了一层又一层地板,冲着众人冲来。
“小心,都往我这边靠!”他回头对众人怒吼。
可惜,提醒得还是有些晚了。
“嘭”
随着这一声巨响,放映厅荧幕所在的墙体被撕开一个大洞,连放映厅的地板都开始倾斜,除陶恬外的其他人抓住椅子,才避免了坠入墙上空洞的结局。
一只堪称恐怖的巨禽出现在众人眼中:
三个雄壮的鸡首从一团蠕动的肉块上生长出来,三只翅膀以左中右的排布插在肉团的背部。
羽毛并非常规意义上地从毛囊中生长出来,而是被沥青一般的物质粘连在肉团和翅膀上,越看越让人心惊。
这只三首六目的巨禽鸣叫着,扑腾着,越升越高,众人得以看清肉团的底部,竟嵌着六只爪子……
上升的高度终有极限,这只怪禽飞到穹顶边缘,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直至撞破万象城的玻璃穹顶。
五彩斑斓的光扭曲着,顺着刚才巨禽撞破的穹顶流进万象城。
没错,正常的光都是直线的,但这坨闪烁着的光芒如流体一般,就这样流了进来,像一坨鼻涕虫,又像一团丝滑的绸缎,飘荡在天空中。
巨禽扑腾着,在穹顶之上与那坨闪烁着的光团搏斗起来,它的鸡喙撕扯着光团,扯下一层层缤纷的碎屑,身体却又被光团包裹着,落入了下风。
“这……”陶恬顺着空洞向外望去,那只巨禽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和胃里有些没消化完的肉汁有一些共鸣。
“锵锵”
巨禽再次鸣叫,声音嘹亮。
附着在巨禽上的光团大部分被磅礴的灵力振开,但还有少许黏着它的爪子,随后巨禽被一股巨力击中,对着影院方向斜坠而来。
“不是吧,这么倒霉。”眼看着巨禽冲着他们坠来,陶恬连忙从腹部裂口中掏出三张灰色结界符符纸——这是他最后的存货了。
回忆起刚才即将窒息时灵力的流转路线,他终于完全理解了曹郅当年那番话语的含义。
三层亮银色的屏障依次出现在他身前,挡在他和巨禽交汇的路线上。
巨禽轻松撞破第一层,但是坠落势头大大缓冲,破开第二层后已经没有多少余力,穿破第三层屏障后,它无力地停在陶恬面前,其中一个鸡首上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陶恬,随后无力地锤打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陶恬被这双眼睛中难以置信的光彩盯得冷汗直流。
“咔…咔咔咔咔”一阵急促的暴鸣声响起。
本就岌岌可危的地板倾斜角度越来越大,谭娴等人感受到墙体上的空洞吸引着他们,等待着第一个落入其中的可怜人。
谭娴和柳芸紧紧抱住椅背,双腿因地板倾斜都悬在空中,手背和手指都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她们俩使不上多少力气,要是再有什么颠簸,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
常骁则是稳稳当当地卡在两个椅背中间,在颠簸中他也醒了过来——以一个比较滑稽的姿势:屁股悬空,两手卡住。
不幸的是,他感觉到之前被伪装成同伴的生物偷袭而造成的伤口撕裂了,鲜血汩汩流淌。
程家父子倒是还能够坚持,只是这份坚持在引力的作用下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梁国栋虽然虚弱,但气力还够他牢牢抓住椅子脚,顺便观察着是否能够帮到众人。
“咣”
巨禽坠落下去,连带着地板再一次抖动,直接把程飞鹏这个孩子震得挂在空中,只有双手死死抓着椅子脚,程远航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即将坠落的儿子。
一个惨白的影子出现在程飞鹏身后,白得透明的手坚实有力地托住了他的腰,让他再生出一分气力抓住椅子,攀爬而上。
看到儿子暂时安全后,程远航松了一口气,同时似有所察,他呆呆地看着儿子后方——空无一物。
陶恬仍旧固定在地板上,没有放松警惕,他死死盯着那团游弋的光团,不存在于光谱上的颜色在这团诡异流体光团的体表流动,消逝,重现,散发出极度危险的信号。
眼下巨禽坠落,它的目标自然就转向了放映厅中的众人。
“梁老头!如果没做好准备对上它会怎么样?”陶恬没有回头,他需要时刻紧盯着这团诡异光团。
虽然没有指定‘它’是谁,不过梁国栋扯着嗓子,用嘶哑的嗓音给出了回答:
“避战,等待支援。”
“信你一次。”陶恬一把扯开肚子上的绷带,再也经不住折腾的绷带在空中飘散开来,上面暗红色的铭文失去了光泽。
已经熟悉了符咒灵力流转方式的陶恬,这次连手印都省了。
他喃喃自语:“陶天已经死了,饕餮也一样,如今的我们……不,如今的我,是陶恬。”
陶恬的眼神逐渐坚定,他俯下身,身形开始异变:
他的脸逐渐消失,额头两侧伸出两根锐利的羊角,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狰狞的无目羊首;他腋生双目,肚子上咧开了一张大嘴,唇下是尖利的虎齿;躯干部分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范畴,细密的毛发生长在类似羊或者牛的躯体上,说是牛羊,实际体积要比牛羊大的多,四肢成不正常的爪形,爪尖锐利。
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陶恬,并没有散发出那种贪婪、暴食的气息,腋下双目清明,就像是换了一个形体,内在并没有什么变化。
谭娴真希望自己这时候晕过去,可惜她无能为力,看到这种生物不吓晕,她的接受能力也算是增强了很多。
‘陶恬’一个纵跃,跳到谭娴和柳芸面前,将二女囫囵吞入腹中,后续他又陆续跳到常骁和程氏父子的面前,重复了上一步操作,原本程氏父子脸色发白,身躯颤抖,随后两只惨白的手搭在他们肩头,平复了二人内心的恐惧。
常骁则是骂骂咧咧,嚷嚷着“别嚼啊,千万别嚼啊”之类的台词,被一根长舌卷入腹中。
梁国栋看着陶恬的小卡车一般大小的身躯,感叹一声:“原来是饕餮啊,看上去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嘛。”
随后他坦然地走陶恬入口中,似是踏入桃花源的渔夫一般好奇。
确定众人安全之后,化身饕餮的陶恬抬头,那团五彩斑斓的流体光团游弋在空中,也不敢贸然靠近变身之后的他。
陶恬没有犹豫,他一跃而下,在下坠的过程中,他看到四楼的商城经理室打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门口,单手捧着一本棕色封皮的书,书页周围围绕着淡淡的蓝色光圈。
随后重力拖拽着陶恬向下坠去,眼神交汇间,他记住了男人的模样。
腹部的大嘴迅速反吞了陶恬的躯体,吐出一张购物卡后,正准备闭合。
空中的诡异流体光团见状,俯冲而下,想要挤进那张还没完全闭合的嘴。
一张橙色名片露出了一个角,橙黄的光芒一闪而逝,那团诡异流体光团似乎是遇到了天敌,向外逃窜了一段距离。
就这么点时间,大嘴完全合上,从这片空间中消失了。
陶恬的购物卡轻轻坠下,沉入水中,虽然现在水位已经没有多深了。
“阿财,去,把那张购物卡给我叼回来。”四楼商城经理室的男人吩咐道。
“轰隆”
万象城第四层墙体也被破开一个大洞,一头壮硕的黑犬跃入一层,在水中搜寻着,不一会儿,就叼来一张购物卡。
男人看着手中空白的购物卡,上面姓名、金额一概没有,他轻轻捏碎那张卡,把碎屑洒进天井中。
“锵锵”
完全恢复活力的巨禽再次腾飞,与黑犬一道,和穹顶上的诡异流体光团战斗在一起。
男人手中的书本此刻闪耀着红色的光芒,封皮上正是‘rulebook’这个单词。
与此同时,碧蓝酒店内部闪烁着蓝光。
万象城和碧蓝酒店内被破坏的设施开始逐渐恢复,海水沿着电梯井倒灌回六楼之上,随着穹顶的修复和诡异光团的湮灭,整个万象城又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男人吹了声口哨,巨禽化为满天羽毛,消散在空中。他牵着狗走回经理室,轻轻锁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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