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从呼唤到遇袭

整洁明亮的候车厅有着巨大的穹顶,受奥卡姆剃刀原则的影响,极简主义的现代建筑风格一目了然,除了必须的设施外,几乎没有任何累赘,如果非要从这处大厅中找点繁复的部分,那大概也只能是各色的提醒标识与LED屏上的班次信息了。

与这井然的秩序对立的,就是候车厅里散乱的乘客,哪怕是他们只能选择整齐的长椅来坐,哪怕是在寂寥的深夜,乘客们还是用错乱的位置以及顿挫的交谈把细微处的次序破坏,留下宏观上的规整。

开往镐京的特快列车还没到发车时间,进站口大门紧闭,候车的人们各忙各的,相同的是,他们都会偶尔抬头去看看告示屏上的信息。

银灰色的候车椅上,女生正抱怨着:

“恶心死我了,明天估计我要长针眼了,都怨你。”她半转过身,轻轻拍打了一下同伴,以示惩罚。

“嘿嘿!”

石魇没有躲,这会儿,他也没什么力气躲了,撞头的那一下,他伤得挺重,即便现在都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他还是晕沉沉的,不时还伴着恶心。之前他已经吐了两次,要不是赶着新生报道,这会儿他肯定找个地方好好躺下睡一觉。石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脑震荡了,这个年纪的男生有着最旺盛的逞强情结,尤其是在漂亮的女孩子面前。zusi.org 狐狸小说网

所以,石魇认为自己可以撑得住,甚至还能勉力地抽些心思出来回应学姐的谈笑,以此平复对方的担忧。

“感觉怎么样了?没问题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她第三十三次关心了,石魇翻了翻眼皮,难受,但心情是好的。

语气略显虚弱地说道:“哎呀,没事儿,等会儿上车睡一觉就好了,我以前撞到头,比这严重多了。”

“要不我们还是改签吧,找个医院看看,我陪你。”冯奕奕皱着娟秀的眉,她是真的担心石魇。

毕竟这整件事都是因她而起的,再者,面前的男孩除了个子不理想之外,几乎就是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文静又干净。所以,于情于理,她都没法说服自己完全放心。这要是石魇真有个三长两短,冯奕奕估计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青春的青涩就是这么美好与莫名。

这边石魇却没正面回应,只是迷迷糊糊的,自顾自地顺着思路讲了下去:“我小时候,经常摔跤,不能快跑的,碰到头那更是家常便饭。和小朋友们出去玩,每次不摔个三五回,那都算我克制了。我妈带我去检查,医生说什么视觉系统有点小问题,不能运动过度,不然身体协调功能会跟不上我的脑子,就摔跤了。好处是,我反应贼快……”

少年也确实异于常人,即便是这样了,还能条理清晰地把回忆组织成语言阐述出来。

“真的?”冯奕奕自然是不信,只当他在扯谎。

“我骗你干嘛?又没有好处。”

石魇做了个深呼吸,继续说道:“我记得有一次,他们朝我丢石头,让我接。小孩儿么,一天到晚傻不拉叽的。结果,有个真傻子……他叫二胖,直接拿了半块砖,藏在身后,突然奔着我脑袋就扔了过来。我两只手刚抓住两边飞过来的石头,看见砖头又过来了,我也不知道当时咋想的,直接就拿头迎上去了。就那一下,我昏了两天,现在头上还有一块不长头发呢,不信你自己看。”

石魇作势弯下腰给学姐看自己的脑壳,同时也让自己舒服一些,他现在是真的想找个地方躺下休息一番。

冯奕奕用微颤的手指拨开石魇的头发。

“吓,还真有啊,这么大一块疤!”女孩被狰狞的疤痕吓了一跳。

“没骗你吧?”

此时的石魇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给别人显示自己的荣誉勋章,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没留什么后遗症吧?比如做事不过脑子啥的?”

这是忍不住的吐槽。

说起来,冯奕奕还是有一些些生气的,虽然这世上很多事情的发展不由人力把控,但把挺普通的一件事闹得这么大,也算本事,即便结局很是解气。

“意外……嘛!”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冯奕奕是想以此来判断学弟的状态,石魇则是怕自己一疏忽就睡过去了,吓到人可能还在其次,耽误了新生报道,那事情可就严重了。至于身体什么的,这个粗线条的小男生认为,只要感觉不到疼,应该问题不大。

就这样,当话题进行到石魇小时候偷偷喜欢过几个女同学的时候,期盼已久的检票终于开始了。于是,冯奕奕只得连扶带拉地把石魇弄上了火车,又好话说尽,跟他的邻座换了座位,此间各种难处自不必细表,好不容易一切安排妥当,这时石魇已经趴在小餐桌上睡着了。

冯奕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点无奈地看着睡梦中正频繁皱起眉头的小学弟,内心复杂,欣赏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忧虑。

“哎,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火车开了,所有乘客都长出了一口气,车厢内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多时候,人生就和坐火车类似,上了车便开始身不由己起来,关于终点的所有遐想,仅限于希冀,至于前路如何,多半是要交给时间的。

与车厢内的氛围不同,石魇睡得并不安稳。起初,他的感觉是舒适的,仿佛卸下了所有疲惫,随后就有缥缈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呼唤他,那声音虽然断断续续,却急促,似乎在迫切地等待回答。

“啊?!叫我么?”他一时没忍住好奇,应答了。

跟着便是有轰隆隆的响声真切起来,石魇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上飘,然后穿过车顶,朝虚无中飞去。他回头望向来处,火车停在铁轨之上,车窗里的人也都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

“做梦了么?”男生凝眉沉思,答案却是否定的,因为周围反馈回来的感受颇为真实。再者,梦中的人是不会思考的,因为灵思一动,要么梦醒了要么梦变了。能在梦中发现自己仍保持理智的,可能离人格分裂也不远了。

“石魇。”

“石魇。”

“石魇……!”

一声比一声急迫。

虚空中的呼唤更真切了,那声音熟悉也陌生,就好像自己的声音经过麦克风放大后再传递回来一般。

“谁在那?”

不回答还好,他这一问,那牵引着他的力量就好像明确了目标的捕食器,又好比有猎物咬钩的钓线,陡然拉紧,一瞬间就把他拖入了另外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地方仿佛连接着无数个时空,每个世界都只有巴掌大的窗口,那里面正上演着一幕幕让石魇万分疑惑的情景,仿佛那些身影都是他自己,却又陌生。每一幕场景都由一条发光的匹练连接着,并汇聚成一颗无法看清全貌的树木。

随着他继续向前飞去,整个世界也开始慢慢剥离,并迅速暗淡了下去,最终彻底支离破碎,一切的实感瞬间扑面而来。

……

石魇感觉头疼欲裂,睁开眼睛,就看到对面一双失神的眼眸正盯着自己。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直勾勾的不带任何情感。

随着听觉的恢复,刺耳的嘶吼,时有时无的爆炸声间杂着咒骂,一股脑地涌进石魇的耳朵里。

短暂的迷茫之后,石魇瞬间明悟过来,他此时正身在一处战场中心,与自己鼻息之隔的,居然是一具尸体。

石魇登时惊恐万分,一翻身,滚到一旁的一辆履带车下面。这才小心地查看起周遭的环境来。

这里是一处山坳,两边缓落的山坡围衬出这一方区域。

四周停着二三辆战车,几顶帐篷,少许物资散落期间,更多的则是尸体,人类的或者怪物的。

那些人身上覆着金属材质的黑色衣甲——有头盔,有盾牌,线条流畅,颇具科技美感。只是此时大多已破损了,被利爪或牙齿撕毁的。个别也有那种重物撞击后的龟裂,时不时再蹦出几个微弱的电火花。让人一下就知道这里刚发生了一场战斗。

至于怪物,只有一只,通体火红,钢针一样的毛发倒插在坚硬的皮肤上,密密层层,深褐色的血浆正从它的脖颈处咕咕流出。

石魇从来没见过这种生物,像是只拼接而成的缝合怪,扁平的脑袋类似鳄鱼,吻部细长,锐牙密布;身体部分则来自于牛羊,有蹄有尾,只是那尾巴上多出不少骨刺,像武器多过于器官。另外就是,这玩意的体格比成年的马驹还要大上一圈。

石魇趴在车底不敢动,心脏扑腾腾地乱跳,看看那满地的人类战士尸体,傻子都知道这里很危险。而且,渐渐远去的爆炸声也表明,战斗远没到结束的地步。

他害怕,希望这个噩梦能赶紧醒来,可是理性告诉他这里并非梦境。

“我这是穿越了?”

事到如今,他还能稍有镇定,这是要归功给曾经的那些文娱作品的。说起来有趣,在穿越这个概念还没流行起来的时候,书中的主角门往往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对穿越这件事本身有个明确的认知。而当穿越这个词频繁出现在各种作品中,并逐渐有了被玩烂的趋势,人们对穿越倒是不再恐惧了。哪怕它多么不合逻辑,或者从未真的发生在生活之中。但人们就是平静的接受了,有点类似于信仰的产生。

只是这不符合中国人的实事求是原则,所以,石魇还在纠结于事情的根由。

但他却没有注意到,两条裹着黑色靴甲的腿出现在了战车的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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