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仿佛天定缘

柳承风情,展其茂枝。风借运势,遮挡明空。

早自密云中消退,落下了星月。除了远方公鸡的叫声,都不足以证实业已是第二天了。

而欧阳龙的鼾声如雷,响彻如波浪般的矮草簌簌的声响。那声惊飞了两三只娇小讨喜的喜鹊,却引来了一条蟒蛇。

大蟒蛇惊吓住两匹被绑在木桩上,战战兢兢的良驹。而在马匹左侧,除了那只伺机而动的巨蟒以外,还站着一群女子,为首者是个半大的孩童。

男子的毡帽,女子的兰裙;男子的玉扇,女子的绣花鞋。

孩童正中间约五步开外,用草绳绑缚着孟巨纹与一位着西蜀服饰的娇嫩倩女。嘴巴里同被白布塞着,面面相觑发声不得。

在对立面,以公良小仙为首的一众人。

双方露着可吞吐山河的怒气,谁都不肯轻易眨眼,仿佛是眨眼就等同于死亡一样。

六张席子边分站着六位黑衣女子,同握住宝剑各指着六位老翁。

六位白髯老叟早已醒转,迫于压力,佯装熟睡。

公良小仙自持本事,与其僵持,而其奴仆却个个吓得双腿弹起了琵芭。更甚者,竟不自禁忍不住小便。

惹得小孩童身后一女子窃笑不止,忽然,小孩童朝后一蹬。双眼珠子如葡萄般向后看,那名女子才登时低眉泰然。

良久,小孩童忍不住说到:“莫自持救本门一次,就敢肆意妄为。须知,本门是替我师傅一品秦怀玉处置天地。”

公良小仙愤怒的心似火山爆发,恨然说到:“处置天地!可笑!且不论秦怀玉是何等处事原则,就凭你蛮不讲理,便可只手遮天了吗?”

一位头上带着喇叭花的少年插了一楔子,说到:“昨夜和姑娘所说的话莫非忘记了,我奉劝姑娘少管闲事。这样,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公良小仙望着地上被束缚的二人,冷笑道:“你记性怎比胖头鱼还差呢?你也莫忘记,我就是公良小仙。”

小孩童挥挥手,示意属下闭嘴,笑着说到:“既然这对狗男女有你撑腰,本门自然卖你个面子。性命我不要了,阎王爷想来是不乐收。这样,各卸一臂,未知可好。”

“本小仙活着么大今天倒长了见识,明明两个相爱之人,为何平白无故断其臂膀。”公良小仙有些恼火,怒然复道:“是否你父母情感失和,从而迁怒旁人。”

深深皱着小眉毛,小孩童严厉地跺脚,六把宝剑已如涛涛江河般围住了她看似纤弱的身体。

在千钧一发临难之时,两匹快马疯狂嘶鸣。其中挨着近的两位女子扭粉脖一瞧,当场大叫。

“蛇!啊!有蛇!”

这一叫唤可热闹非凡,小孩童一众同公良小仙等全躲闪侧旁。其中,那六位剑指向老叟的女子亦退闪一旁。白髯老叟想是见了世面的,俱是佯装沉睡。

小孩童忽然想念起什么,犹如兜心一锤,忙向六位老叟高声喊到:“老翁长,快些醒来,有蛇!”

非但没叫醒装睡的六位老叟,鼾声更加剧烈了。这一喊,却把久在梦香的欧阳龙呼唤醒了。

挺直上半身,瞧见两匹健马猛烈用四蹄踏着草地,一条巨蟒在侧居心不良。打了个哈欠,欧阳龙说道:“谁个有肉,分我乡野独臂汉子吃。真正的,三千年都未尝到荤腥了。”

公良小仙仿佛知其用意,忙自身后所乘软轿中取出半只,溢着香气的肥美鸡腿。走到近旁,却不递给伸着双手接肉的欧阳龙,赫然将鸡腿扔向灰尘滚滚的巨蟒身旁。

欧阳龙先是一副失落的表情,然后伸出大拇指,露出了钦佩的神情。

诸人尽觉得欧阳龙是个傻呆憨货,却瞧那蛇咬着鸡腿冉冉而走,这才恍然大悟,各生敬佩。

两匹健马随着巨蟒的离开,变得安静许多。六位老叟好像被神仙束之高阁了,摸不清是装睡还是真睡。

欧阳龙佯装惊讶,赶忙上前欲替孟巨纹解开草绳。无可奈何的是,几把宝剑业已封住了道路。欧阳龙瞪着眼睛如凶神恶煞,环顾四周冷然说到:“怎么!哥哥替弟弟解开束缚着的绳索,还需要请示旁人吗?”

小孩童冷哼一声,戏谑的说到:“哥哥留着黑胡子,弟弟却还未成年,你忽悠人应该打一下草稿的。”

恼了欧阳龙,上前指着她的鼻子说到:“你这不男不女的小娃娃说甚呢!我父母老来得子,违反了你家那条规则吗?”

此话一发,一把利剑突然顶着欧阳龙的脖颈,握剑女子撇着嘴说到:“九幽地府路,八方鬼见愁!这岂非是天地间最最响亮的名号,而这位正是一品秦怀玉的徒弟雪宜星,八方门的门主是也。”

电光火石之间,欧阳龙伸手食中二指夹断利剑,淡然的说到:“别试探我的底线,再有一次,你就将告别这个世界了。”那女子握着断剑,似被猛虎巨兽吓到了一样,怯懦懦地退到一边。

风刮得依旧玄乎得紧,小孩童雪宜星说到:“原来是我看走了眼,乡野里还有像你这样的身手,实在不多见。”

公良小仙双眼突然露出了精光,接口说到:“这么说,你肯放过他们了吗?”

雪宜星陡然换了一副面孔,说到:“乾坤之中,男女不避嫌而相拥一席,实乃伤风败俗。我能忍,家师所教授的教条道理断然不能,退让半步。这对狗男女的性命,本门今天还取定了。”

欧阳龙忽然变得爱笑,上扬着嘴角似乎颇为享受。笑声逐渐上升,最终到达高潮。惹得雪宜星捂着耳朵愤然道:“独臂大叔,该不会发了疯症,没得治了吧!”

笑容戛然而止,变为一种及其平淡的神情,欧阳龙单手拱礼说到:“启禀小门主,我是替老天爷笑呢!”

小女孩雪宜星忍不住问到:“老天爷现在为什么要笑?”

欧阳龙做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到:“因为老天爷昔年犯了错事,那错事,便是没把这位小少年毒死。”

一位娇艳女子上前说到:“门主,休要听他舌辩,速速下手为主。”

欧阳龙叹了口气,说到:“论起这位少年的身世,那真是一波三折、暗流涌动,其艰险磨阻如排山倒海。”

佯装咳嗽,偷眼瞧小女孩雪宜星正聚精会神的望着,被捆缚住的孟巨纹。欧阳龙的心里业已明白三分,故而才敢接着往下编瞎话。

“这位小少年名叫小孟,出生时母亲难产,婴儿本该受天命窒息于胎中。奈何其顽强的生命力战胜了天道,破腹而出,为当地流传的佳话。老天爷怀恨在心,又在他人生的道路上布满刀枪剑戟、棍棒斧枪。从小多灾多难,三岁时唯一的亲人,父亲大人也离他而去。被恶霸欺辱,鼻青脸肿是常有的事,有一次差点性命不保。这还不算,老天爷安排了一场宴席,要毒死小孟!”

雪宜星柔情的说到:“人间最苦闷的事情,便是受到命运的玩弄。”

欧阳龙继续说道:“可惜当时他旁边做的人是我老婆,内人好酒成性,夺了毒酒一命归天。也算造化,于是我和小孟结拜兄弟,共赴荆棘的道路。”

多情的雪宜星揉着自己红润而潮湿的眼睛,那位娇嫩的女子上前说到:“独臂大叔所言,可信度极底,望门主思量再三,毋轻易做抉择呀!”

小女孩雪宜星瞪着她,冷然道:“你莫非也是老天爷派来的,要害小孟性命。”

那娇嫩女子低头失落,自退一旁。

小女孩雪宜星缓缓来回踱步,冷不丁地问道:“可毕竟他二人形迹不正,怎可轻易赦免其罪呢?”

欧阳龙上前弯腰说到:“天下江河皆有源头,天下树木全有根茎,本就是这种道理。傥若他二人是夫妻,那也就不违背秦仙师的道德准则。”

雪宜星欣喜道:“当真还是老姜辣,这办法真好。”

公良小仙喜悦道:“昨个半夜看你手下的残暴,今天你做事,却不大残暴了。”

雪宜星不屑地说到:“我从未罔顾天道、肆意妄为,他们都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欧阳龙挺身正色道:“由公良小姐主婚,雪门主证婚,”

公良小仙、雪宜星齐齐遵命。

两位女子解开孟、林草绳,雪宜星嘱咐道:“如此可怜的人我不想听到他说话,口中白布就塞着吧!我不想再伤心难过了!”

……

……

傥若孟巨纹的双眼是强弩硬弓,只怕欧阳龙此刻业已被箭矢射成了筛子。

欧阳龙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到:“事到如今权衡利弊只得如此呀!想想你的仇,再想想你的恨,这点委屈都吃不了吗?”

那站在孟巨纹身侧楚楚可怜的姑娘,正是在四国臭名远扬的女盗——林辰予

欧阳龙见多识广消息灵通,昨夜瞧其动作,已然猜测出八九分了。再醒来观其神情,文静和宁毫无畏惧,便确信是女盗林辰予了。

六位老叟找水洗去眼屎,整理衣领,庄严肃穆地站在左侧。

一群美姑娘立刻在右侧站立两队,真腰扬头,美艳无俦。

公良小仙站在二人稍右,欧阳龙于北充当家长,雪宜星笔直着身躯站在二人稍左的位置。

公良小仙脆声说道:

“一拜天,与天同寿共长生!拜!”

孟巨纹并林辰予拱手拜天,内心各怀心思。

“二拜地,大地、母亲本同缘!二拜!”

孟、林二人令命,再拜。

“三拜高堂!再拜!”

孟、林二人朝着欧阳龙纳头便拜下,欧阳龙赶忙扶起,笑容浓盛。

小女孩雪宜星上前拉着林辰予的手,沉重地说到:“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就是爱情了,而爱情最大的修复神器便是宽容。希望你们事事顺遂,平安一生。”

这番话,使林辰予陡然追忆起业已过世的母亲,一滴眼泪从左脸颊流过。

雪宜星领着众位倩女,朝西而去。其中一位娇嫩的女子问道:“门主,我们如今要去往何处去呢?”

雪宜星后头望着孟巨纹和林辰予的背影,淡淡地说到:“该回院了,去看看师傅他老人家。需得带些佳肴,量也绝不能少。”娇嫩女子回道:“属下这就去办!”

……

……

天空本来灰沉沉的,此刻借着剧烈的风变成了深黑色。

孟巨纹早已拔掉了白巾,厌弃旁边已有名分的妻子,像小孩子赌气一样自坐在一旁。

“现在有三件差事要做,搭个遮风避雨的棚子、去找水和找食物。”欧阳龙复道:“未知各位意欲何为呀!”

竹竿老叟说到:“我们是拿了工钱的,自然做最苦的差事。这搭大棚就交给我们老哥几个了。”

欧阳龙拱手谢道:“辛苦了!”再望着孟巨纹的方位,淡淡地问道:“孟巨纹,你们是找水还是找食物呢?”

孟巨纹愤然站起,说到:

“找水就找水,说什么你们我们的,成什么样子呀!难不成我们永远住在这里吗?”

欧阳龙淡然道:“你莫非还没有发现,我们这里少了个人吗?”

孟巨纹冷峻地说到:

“华天霸!你让华天霸去探查九朵雪莲的行踪了,亏你没忘记正事,真不容易。”

再向那林女子喊道:

“走!我们去找水!当然,你可以在途中偷跑掉,我也只作不知。毕竟,我们的婚礼是无奈之举,而且礼节在我们家乡也完全不对。”

林辰予低声说到:“晓得!”便跟着孟巨纹收好水壶,朝北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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